陰雲之下,風聲漸咽,冥河漸寧。
魔君揹着雙手,凌空而立。
數千魔族瞬間士氣大振,紛紛舉兵喝彩。
一道森然的鬼影和濃厚的大妖氣息同時出現在她的後下方,正是遲遲而來的鬼王和妖皇。
二人一個玄黑、一個煞白,卻是像極了話本里的黑白無常,那般卑陋齷齪、惹人生厭。
雨凝側眸說道:“兩位叔叔別來無恙吶。”
自己承位,他們沒來;天界兵臨幽冥,他們也沒來;如今戰神才敗,他們卻來了。
妖皇與鬼王相視一眼,說道:“東海覆滅,此事自然與我和鬼兄無關,況且陛下不知去向,我們也只好靜觀時局,不便妄動。”
“好一個無關!好一個靜觀時局!”
雨凝幽冷說道,“本座希望兩位叔父今後也能效法此日,成爲這六界和平的表率。”
鬼王看着魔君,有些啞口無言,並用眼神阻止了還想說些什麼的妖皇。
魔將們看着突然出現的鬼王和妖皇,內心也極爲憤慨。尤其是負責監視鬼王和妖皇的幾位魔將,恨不得現在就從背後偷襲鬼王和妖皇,讓他們有來無回!
雨凝不再理會他們,靜默看向遠處的戰神。
戰神艱難地站起來,再燃真火,還想再戰。
“夠了!”
一道清音忽然在半空響起,戰神的熾焰真火瞬間斷滅。神力降下,他身上的魔氣漸漸散去。
戰神看向身後上方,拖着殘敗的身軀,收戟行禮。
雪白的光輝散開,九天神女牧娉婷踩着雲一步步走下來,與魔君平等相視。
這是她與雨凝的第三次相對,也是世間最強大的兩個女人的第三次相對。
然而,從剛纔阻止戰神的行爲來看,牧娉婷似乎沒有出手的打算。
“東海覆滅,戰神將軍未明真相便妄動干戈,驚擾幽冥,還請魔君陛下見諒。”
她看着魔君的眼睛真誠說道。
此話一出,無論是戰神還是那些還活着卻已狼狽不堪的仙兵,皆震顫無語。
神女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未明真相便妄動干戈?
什麼叫驚擾幽冥?
什麼叫請魔君見諒?
牧娉婷繼續解釋道:“此事確實與魔君無關,恐有邪物覆滅東海,蓄意挑起仙魔大戰,你等就此罷手,本座自會向天帝交代。”
雨凝微微挑眉,有些意外牧娉婷的作態。兩人明明纔在人間交過手,她這會兒怎麼跳出來爲自己開脫了?要知道,覆滅東海雖然不是她做的,但天界若是執意把這頂罪帽扣在她的頭上,仙魔大戰再次發生,她也是樂見其成的。那樣,元老殿便沒有理由阻攔她了。
牧娉婷對着雨凝說道:“戰神已敗,魔族並未有何損失,不如此事就此作罷,待我天界查明真相,再向幽冥賠罪,魔君陛下以爲如何?”
雨凝很佩服也很不喜牧娉婷這種若無其事的虛僞模樣,看着戰神說道:“東海覆滅一事,與本座無關,更與幽冥無關,帶着你的人滾回天界,若是再犯,本座定讓你們身殉冥河,以平魔怒!”
牧娉婷看了一眼衆人,清冷地道了聲“走”,便化作劍氣朝天而去。
戰神無奈地嘆了嘆氣,也心懷不甘地離開了。
事實上他已無再戰之力,最後一點戰心也在牧娉婷出現之後泯滅殆盡了。敗給赤冥魔君之後,他又敗給了紫幽魔君。而且,這次傷的更重,沒有百年千年的修養,斷然無法復原了。
……
……
東海被滅,過去纔不過幾個時辰,卻發生了太多的事。
異象突現,萬里劫雲,驚天海嘯,東海之下,一切生靈倏爾灰飛煙滅!天界轟動,天帝盛怒,諸仙同仇敵愾。千瀾上神與趕往東海的衆仙合力治水,戰神旋即領兵問罪幽冥。
然而,就在事態斷無可能平息的時刻,天界三位尊神之一的九天神女牧娉婷卻忽然現身幽冥,阻止了大戰。
此事頓時引發衆仙爭議,憤怒與疑惑充斥着整個穹霄正殿。有人主張派出天艦,征伐幽冥;有人主張聯合十方上神,挑戰魔君……
天帝此時的神情也複雜至極。
“這件事與魔君無關。”牧娉婷當着衆仙之面淡然說道。
穹霄正殿一時議論不休。
片刻之後,天帝擺手平息,看着大殿中央的牧娉婷說道:“神女的意思是?”
牧娉婷神色自若,問道:“陛下因何認定此事乃魔君所爲?”
天帝沉默了一會兒。
靜候一旁的東海龍帝敖昌三子敖天說道:“回神女,下臣千年之前晉升上仙,便一直留在天宮供職,所以僥倖逃過一劫。東海突現異象,下臣同戰神將軍抵達東海之後,以本命龍魂搜尋我族神物海魂珠,卻感應到了極爲強大的幽冥魔氣。”
牧娉婷想了想,問道:“海魂珠如今在何處?”
“下臣無能,那海魂珠被魔氣侵染,下臣無法知道它的確切位置。”
“如今東海龍族僅剩你一人,海魂珠又下落不明,魔族若是拿走了海魂珠,天界發難,他們又豈會供認。”牧娉婷嚴正說道,“僅憑感應到魔氣一說,如何能使魔君認罪?”
“這件事朕確實魯莽了一些。”穹霄寶座上,天帝說道,“神女爲何斷定此事與魔君無關?”
牧娉婷從容應道:“本座執掌人間界萬年,對凡塵之事瞭如指掌。近來,那紫幽魔君都在人間混跡,未曾去過東海。”
衆仙面面相覷。
只見牧娉婷廣袖一揮,一道神力旋繞身前,呈現出她在凡間羣山與魔君交手的場景。
神力拂散,牧娉婷說道:“魔君也是從天御山回到幽冥,此事定然與她無關。”
“即便此事與魔君無關,但整個幽冥如何逃脫得了干係?”渡元上仙接道。
衆仙亦連連附和。
牧娉婷說道:“排除了魔君的嫌疑,幽冥之內,沒有誰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戮滅東海,即便曾經創世神主也做不到。”
“那神女爲何這般替那魔族開脫?”雲盤上仙說道。
牧娉婷說道:“本座與魔族自然毫不相干,只是恐有別具用心之人,覆滅東海,蓄意挑起仙魔之戰,從中漁利罷了。”
衆仙聞言皆默。
天帝看了看衆仙,對牧娉婷說道:“神女此言有理,此事還得細查,待有真憑實據,再向幽冥問罪不遲。”
牧娉婷說道:“本座今日言盡於此,一切事宜,還請天帝陛下自行定奪。”
說完,牧娉婷轉身離開。
戰神拖着重傷之軀來到了穹霄正殿,衆仙面露憂色地看着他,天帝也憂心忡忡。
戰神咳了咳,說道:“稟陛下,臣贊同神女尊上的說法,此事詭譎難測……依臣與魔君一戰的推算來看,魔君雖然強大,卻也做不到頃刻之間毀滅東海這等逆天之事。”
“那戰神將軍的意思是?”一位上仙問道。
戰神說道:“本尊落敗重傷,無力再行戰神之職,但戰神殿必將對此事追查到底……還請陛下即刻派兵前往北海、西海與南海加強護衛,以免三方龍族動盪。”
天帝思索說道:“朕已有如此打算。戰神既負重傷,當全心修養。華邈,你就搬去戰神殿,直到戰神痊癒爲止。”
華邈上仙拱手而應。
……
……
流波山,海嘯初定,已無大患,再加上水神在場,衆仙便漸次散去。
夕陽如畫,映在一片狼藉的海面,殘酷蒼涼的同時,也多了幾分唯美的意味。
流波山上,水神與白塵並肩而立,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東海,神色疲憊,也略顯感傷。
白塵看着她力竭的樣子,說道:“先前你爲何阻攔我向天宮解釋,是神主先拿走了海魂珠?”
水神說道:“神主如今下落不明,那敖天與戰神又一口咬定此事乃魔君所爲,你若解釋,豈不是拂了天宮的意。而且,神主不是不允你透露他的行蹤嗎?”
白塵望着遠方的殘虹,沉默了很長時間。自他離開後,離憂谷化爲一片廢墟,神主也不知所蹤,他當然很擔心。
水神忽然說道:“我本是瑤池旁的一隻仙鷺,一次飛過敖岸山,被幽冥一位魔將所傷,幸得你相救,纔在這敖岸山修煉成神。然而你護我養我,用鹿靈助我成神,自己卻化形無望,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很愧疚。”
白塵望向她,不知道她爲何提起此事。
水神緊了緊被風吹亂的素裙,繼續說道:“那日神主突然降臨敖岸山,當着我的面帶走了你,我雖覺得不妥,卻也覺得那是你的機緣,我不能阻攔,好在你終於化形成爲上仙,還有了一個新的名字——白塵。我真的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
“我知道你想去找他。”水神輕輕抱住他說道,“我這次也不會阻攔你,但你找到神主之後,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哪兒也不去,就在敖岸山等你,知道嗎?”
原來,她是捨不得他。
白塵輕撫着她被海水濡溼的頭髮,篤定說道:“我一定很快回來。”
水神溫柔地看着他,輕輕地靠在了他的懷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