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萬有引力
是相互吸引孤獨的力
宇宙正在傾斜
所以大家渴望相識
宇宙漸漸膨脹
所以大家都感到不安
向着二十億光年的孤獨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
——《二十億光年的孤獨》
……
……
景陽宮裡出現一位紫衣姑娘這件事很快便傳遍了皇宮。大臣們一方面爲陛下終於有所改變感到高興，一方面又很好奇那位紫衣姑娘究竟是誰？
陛下將政務轉託給了太傅和丞相，自己整日和那位紫衣姑娘待在景陽宮中，又算怎麼一回事？
金鑾殿偏殿內，面對堆積如山的奏摺，南宮丞相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他雖然一直想着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陛下，但陛下年幼時的那些遭遇他也都看在眼裡，所以陛下幾次果斷地推拒了他的美意和若薇的情意，他也沒有生出半點怨懟之心。
陛下暫時不喜女色也就罷了，可現在是怎麼回事？怎麼就傳出日日與一位紫衣姑娘嬉戲宮中了呢？
那位紫衣姑娘是誰？來自哪裡？又是什麼身份？怎麼就能把陛下給迷住了？
陛下崇信道法奇說，那紫衣姑娘莫非又是楚王引薦來的方士？
由於那位紫衣姑娘沒有任何來歷記載，包括他在內的衆多大臣都無法打聽。而那紫衣姑娘一出現，陛下就不再允許其他人進入景陽宮了。
兩位多年負責傳送物什的內侍，又哪敢多言半句？
看着南宮丞相心不在焉的樣子，計太傅不由笑着安慰了幾句。
“你是陛下的皇表舅，又高居丞相之位，就別想那麼多了，專心爲陛下分憂纔是。”
……
……
其實一連七日，雨凝都是在正殿裡調息。
寧凡生靜靜地守着她。
無事的時候，他就在正殿的角落爲她安置了御牀，隔了珠簾，點了上好的薰香。
只是她在休息的時候，偏偏未經他同意，便用術法與他換了位置。
寧凡生只能無奈地同意。
雨凝不喜吃東西，各種美食佳餚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愛吃果品。
此時正值桂月，有許多品類的水果向景陽宮呈來。
蜜桃，西瓜，龍眼，番石榴，葡萄，火龍果，榴蓮，青梨等等，雨凝都嚐了一個遍。
此時，兩人正對坐着吃水果。
他們就像兩個在深宮裡長大的孩子，什麼都不必做，無聊了就看看彼此，肚子餓了就吃水果。
忽地，空氣中響了一聲嗝。
莫名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悄然展開。
寧凡生看了看雨凝，兜住片刻後，終於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雨凝微赧說道。
“沒想到……”他也不矜持了，就哈哈地笑了起來。
等他笑了一陣，雨凝才截聲說道：“沒想到什麼，神仙也要放屁，魔君也要打嗝，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寧凡生遂默而不語，心底卻仍泛起濃濃的笑意，虧得皇帝的矜持仍在，才稍不外顯。
但他此刻是凡身，雨凝卻是實打實的幽冥魔主，如何不知他的想法，於是更加羞怒。
“不吃了！”她吐掉果核，起身走向殿外。
寧凡生剛想攔她，卻見她已消失在門裡。
宮殿轉瞬闃靜，只是果核與果皮仍在，證明一切非虛即實。
寧凡生看着空空的盤子，開心地笑了出來。但他隨即想到，她一離開，回到幽冥一日，那他在凡間，豈不是要等一年？萬一她數日都不回來，那他得等多少年？
寧凡生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
……
雨凝來到羅魘宮前，羞赧的情緒還是沒能扇走。
她居然在他面前，那般自然地吃水果，還那般自然地打了嗝，這也太有損她的魔君身份了，真是糟糕！
可轉念又覺得，那樣的日子似乎要比待在這羅魘宮暢意了許多。
這是爲什麼呢？
因爲他嗎？
不，肯定是因爲那些水果！
她又打了一嗝。
兩個守衛覷了她一眼，筆直地站着。
雨凝不動聲色地走進了羅魘宮。
羅魘宮一切依舊，靜寂中多了幾絲無趣，她隱約地覺得有些不適應。
“見過浮休將軍！”
外面傳來守衛的聲音，雨凝知道是浮休來了，於是鎮定神色。
浮休向她報告了森羅殿和萬妖城的事情，說是鬼王和妖王最近來往頻繁，要謹慎應對。
然而對於這兩個寡頭，雨凝並不在意，讓浮休繼續盯着之後，便進了寢殿。
……
……
南宮若薇聽說了陛下與紫衣姑娘的事情，心裡非常不安，又在南宮丞相夫人的鼓動下，當即來求見陛下。
雨凝已經離開，不知道何時纔會回來，南宮若薇又在殿外溫柔地請見，寧凡生無意識地道了聲“進來吧”。
南宮若薇聞言受寵若驚。
誰說陛下不讓進了，自己不就是個例外？
她今天的服色依舊偏藍，比上次還要好看許多。
陛下會注意到嗎？
她進入景陽宮，才發現這裡真的變化了許多。安置在一旁的疊的整整齊齊的御牀，珠簾隔開的偏殿，擺滿案桌的空空的杯盤，還有散落一地的果核。
陛下這幾日似乎過的很開心。
那位紫衣姑娘呢，怎麼不見了蹤影？
南宮若薇欠身行禮。
寧凡生看着她，神色失落地問道：“有什麼事嗎？”
南宮若薇搖了搖頭說道：“回陛下，若薇無事，只是近來聽說陛下的宮中有一位紫衣姑娘與陛下相談甚歡，若薇也止不住好奇，所以前來打擾，想見見那紫衣姑娘，看看是怎樣的一位妙齡女子。”
寧凡生低落說道：“她已經離開了。”
南宮若薇說道：“那若薇來的還真是不巧，竟錯過了這位紫衣姑娘。”
寧凡生沒有再說什麼。
南宮若薇猶豫了一會兒，問道：“陛下喜歡她？”
陛下喜歡她？
這句話如銀瓶乍破般在寧凡生的腦海驚響，他忽地怔住了。
喜歡？
他，喜歡她嗎？
他想起和她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她扼住他的咽喉，還扇了他一巴掌。
她緊挨着他，鼻息灑在他的眉眼，有些癢。
她說他是一個可憐的小傢伙。
她說她會護着他。
然後她離開了，他在渾渾噩噩中等待了半年。
再次出現時，他恰巧在沐浴。
她差點殺死了他。
而他也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雨凝。
他在失眠時偷偷看她靜坐調息。
她和他對坐吃水果。
她打了一嗝，不好意思地離開了。
寧凡生沉浸在回想中，在南宮若薇看來便是默認了。
她再一次因爲他而感到失落。但是這種失落不同於以往的許多次失落，而是多年等待的人卻忽然被別人搶走了的那種失落。
南宮若薇緊緊地握住衣裙一角，不想在陛下的面前表現出這種失落。
她年長陛下三歲，愛戀了陛下很多年。她的父親南宮丞相是先皇后的表兄，所以她自幼便獲得了先皇后與先帝的寵愛。據父親和母親所說，陛下出生之時，她也在永寧宮，先皇后也曾和先帝說起，要將她賜給太子，做未來的天翰皇后。
於是，從她小時候起，丞相府便把她當作未來的皇后一般照顧。她也認爲自己一定會成爲皇后。
但世事難料，先皇后突然病逝，先帝性情大變，竟將僅出生了三天的太子囚在了景陽宮，不許任何人看望，如此一囚便是二十年。
先帝在囚禁太子的同時，對她的寵愛卻無以復加。在整個天瀚王朝，她的地位甚至遠勝楚王一系的世子和郡主。
二十年間，她旁敲側擊地向先帝請求過很多次，但沒有一次得到恩允。
於是，她只能常常假裝路過景陽宮，偷偷地看上他一眼。
後來，先帝駕崩，他被羣臣迎出景陽宮，登基成爲皇帝。
文武大臣在太極宮跪拜他。
她在景陽宮前跪拜他。
剛開始的那段時間，他對她極爲冷淡，不見也不談，就像是陌生人。
但他終究憑藉自己的能力，在先帝之後，達到了四夷賓服、天心歸心，開創瞭如今的太平盛世，成爲萬民愛戴的一代聖君。
她知道陛下或許對她有恨，但她對陛下的心意卻從來沒有改變過。
她想成爲他的皇后，她要成爲他的皇后，不惜一切代價地成爲他的皇后。
這兩年，陛下雖然對她依舊不冷不熱，卻也漸漸好過了其他女人。
她以爲終有一天，陛下一定會知道她的心意，爲她而改變。
可是，那位紫衣姑娘卻突然出現了。
草蛇灰線，最是需要屬意。
她的出現讓南宮若薇看到了陛下的轉變，然而這種轉變卻不是因爲自己，這讓南宮若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陛下凝滯的神情更加使她惶恐。
寧凡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那陛下喜歡過我嗎？”南宮若薇哀傷說道。
寧凡生靜靜地看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是的，就算不知道所謂的喜歡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他也能夠確信自己並不喜歡她。他以前的確討厭過她，現在卻覺得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這些年我一直期盼着陛下，等待着陛下的答案，陛下難道真不明白若薇的心意嗎？”
寧凡生當然知道她的心意，沉默了很久，澀聲說道：“我這一生，都不會有皇后。”
南宮若薇如受晴天霹靂一般，內心撕扯絞痛着，神色一片慘淡。
她終是淚眼含情說道：“我可以不做皇后，只要能成爲你的妻子便好。”
寧凡生帶着真誠的歉意說道：“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
“那她呢？”南宮若薇說道，“陛下不是喜歡她嗎？”
寧凡生再次沉默。
“下去吧。”
“不要再提這件事。”
南宮若薇失意地離開了景陽宮，走在寬闊的宮道上，望着天空的流雲，泛紅了眼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