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孤花，牆角明如許。
羽淨塵正在案牘旁扶額沉思。
雨凝忽然出現，離他數尺，清冷說道：“我只問你一次，君父之死，到底在不在你的謀計之內？”
暫忘不是遺忘，看淡不是看開，她終於還是提到了這件事情。
“我當時並未完全地醒來，所以只是本能地想阻止仙魔之爭，因爲沒有必要。”
羽淨塵帶着歉意說道，“而且，我打不過他。”
雨凝接道：“那也是你害的。”
羽淨塵回道：“這點我無法否認。他用修羅刃重傷了我，被我的自由意帶到了六界之外，見到了數以億計的星辰，還有那艘戰艦，也許是因爲好奇，他觸發了戰艦的自主防禦系統，所以……”羽淨塵停頓片時，繼續說道，“他天賦雖高，但魔魂的覺醒程度終究不夠。”
逝者已矣，雨凝轉了話題：“那艘船是什麼？”
羽淨塵說道：“那是一艘恆星級的戰艦，名字叫夢幻千尋，可以幫助我們抵達彼岸。”
雨凝說道：“看在你已經死過一次的份上，此事就此揭過。至於那艘戰艦，你可要小心些，別讓我給砸了。”
羽淨塵說道：“等到了那邊，你把它砸了就好。”
因爲心緒激動，雨凝的脣角突然溢出一絲血跡。
羽淨塵摟住她的肩膀說道：“冥河可以治好你，我帶你去。”
雨凝拒絕說道：“那樣太辛苦，而且那個划槳的不會同意。”
感覺到停留在自己肩上的手還未撤去，雨凝不悅說道：“按魔族的規矩，我是你的恩主，你便是我的奴僕，當然，你是特殊的，若是你礙於神主的薄面，不願還恩於我，那也該對我表現的更尊敬些纔對。”
羽淨塵趕緊鬆開了手，雨凝的心情卻更加糟糕。
羽淨塵看出她還有疑問，說道：“關於這件事，你可以去問你的老師。”
雨凝微微皺眉，轉身便消失了。
羽淨塵連忙說道：“對了，你的老師是我的……”
雨凝已經消失，但是他還有話沒說。
比如，你是叔父的學生，所以我們是同輩，你不要覺得不適。
比如……
……
……
星河搖曳，頹波漸息。
彼岸人坐在船上，凝望着星空，數十萬年如一日，此刻卻並不覺得單調。
“你來了。”他悠然說道。
“你知道我要來？”雨凝的身影出現在船上，正對着彼岸人。
“他來了，你自然會來。”彼岸人說道。
“你們果然狼狽爲奸。”雨凝嘲諷道。
彼岸人安慰道：“何必生氣？”
雨凝問道：“君父，到底是怎麼死的？”
彼岸人連劃了數槳，說道：“關於這件事我很抱歉。你知道的，我在這破船上待了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位知心朋友，當然要暢所欲言，無有遮掩。可是，正因爲繁華當他是朋友，我纔在記憶被封的情況下，模糊地告訴了他很多事情。他就想親自去驗證，結果……”
“他走的開心嗎？”
“他因爲好奇而死，心情不是很差。”
“他的遺願是什麼？”
彼岸人從冥河裡蘸起一粒星光，點入雨凝的眉心。
那些最真實的記憶，被他以最柔和的方式，傳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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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凝問道：“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彼岸人說道：“離開。”
“他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
“我們是同類？”
“當然。”
“爲何瞞這麼久？”
“爲了躲開那位的神識掃描，我們不得不進入集體無意識的狀態。”
“忘了來時路？”
彼岸人陷入沉默。
雨凝繼續問道：“他很強？”
彼岸人忽然咳了三下，說道：“兄長因他而死，我的傷也一直沒好。他留下的我體內的神魂印記太強，所以這些年，我都不敢出手。”
雨凝知道，他是在向自己解釋。她很清楚自己的這位老師是何等的強大，而那位造成的傷竟讓他養了這麼多年，那麼……
不想也罷。
雨凝好奇說道：“缺了我，他真的不行？”
彼岸人微笑說道：“八成不行。而你的幫助會讓他得到真正的自由。”
雨凝說道：“既然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又爲何要幫他？”
彼岸人說道：“因爲你喜歡他。”
雨凝生氣道：“一切都是你們的詭計。”
彼岸人欣然道：“陛下喜歡就好。”
雨凝說道：“打擾了。”
彼岸人說道：“客氣了。”
……
……
羅魘宮中，兩人平靜對視。
她還是很難接受這一切。
羽淨塵苦笑了一下，往自己的天靈落下一掌。
雨凝滿臉的震驚與後怕，“你幹什麼？！”
她被他那一掌的光芒震退在地，幾近昏厥，模糊中看見他的身體裡似乎有什麼也如她一般落在地上。
他旋即轉身，再落一掌。
雨凝強撐着起來，頃刻間清醒之後，才知道他並不是自殺，他做了一件自殺還要愚蠢的事情！
他寂滅了自己一半的神元！
“你幹什麼呀？！”
她剛想發怒，他卻一把將她箍在懷裡，熾熱的鼻息附在她的耳垂。
“從今往後，我就是徹徹底底的魔了。對你來說，世間可以再無害死你君父的羽淨塵，只有一個喜歡你的寧凡生了。”
雨凝有氣無力道：“你就是你，我只是想打贏你，沒想過要殺你。”
羽淨塵說道：“從掉入冥河的那一刻，我便已經輸了。”
“你……”
“這一百年裡，你說過的那些話，可還算數？”
雨凝頓時羞赧起來，內心波瀾漸涌。
這一百年裡，她對他說了很多情話，可她只當他是他，沒想到他不僅是他，還全聽了去。
雨凝想掙開他，他卻抱得更緊，貼着她的耳垂說道：“大人們做事總是這麼莫名其妙，自以爲是。但只要想着我，想着我一人便好……”
雨凝被他箍着，莫名地覺得安心，好像這一百年的等待，就是爲了此刻。難道，她真的躲不掉他了嗎？
……
……
“現在可以了嗎？”
“你能給我什麼？”
“守護、自由、真誠，以及……愛所能包含的一切。”
“那我得好好考慮考慮。”
“這還要考慮？”
他明白了她的心思。
雨凝輕輕靠在他的懷裡。
“不許騙我。”
羽淨塵下頦蹭着她的額頭，嗯嗯了兩聲。
“你願意與我一道離開嗎？”
雨凝說道：“先讓我醒來吧。”
羽淨塵以爲自己聽錯了，說道：“你答應跟我一起離開了？”
雨凝見他會錯了意，不滿說道：“我是魔君，英明神武的魔君，自然想試試你所謂的醒來到底有何妙處？”
羽淨塵意識到不對，想了想說道：“對手太過強大，況且我們已不在當年的位置。”
雨凝說道：“所以我想幫你。”
羽淨塵沉默不語。
雨凝說道：“總要看着你，怕你再死了。”
羽淨塵笑了，說道：“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