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藏劍殿如今也煥然一新,積鬱內裡的陰暗也不復再見了,那些木牌靈位上歷歷在目的先輩名字,同樣重新被門人所認識。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案上的香爐裡新插了三根香,明顯是有人剛來祭拜過,退出藏劍殿,殿門口那兩句“入劍平八方,劍意斬天罡”也上了新漆,空地乾淨,對面的小院依舊,矮屋菜地,幾隻雞在悠閒走動,畫面越過矮屋屋頂,迴轉至藏劍殿後山上,這裡有古柏古鐘古井,再遠處卻新添了一座墳,無碑無文。
元賁蟲蟲正坐着吃番薯幹,烏鴉靜立,宗陽則和一個蘑菇頭站在墳前。
“小師叔,太師叔其實在與那魔教教主葬天一戰後就油盡燈枯了,不過太師叔是醉着酒走的,走後還留着笑臉。”魯觀南爲陸孤妄滿上三杯紅瑩酒。
宗陽一言不發,想着去年臨行前,就是與老頭子在這裡喝酒,時光如白馬過隙,不曾想轉眼就物是人非了,宗陽還記得老頭子醉酒後曾言,若他不在了,就記得上墳頭喝酒,沒想到這麼快就應驗了。宗陽提起一罈子紅瑩酒,想它更想曾經共飲它的舊人,因難以壓抑哀傷之情,酣暢的咕咚咕咚大灌起來。
見過了陸孤妄,宗陽這才與魯觀南敘舊,兩人一個站着一個蹲着,這一幕在青丘已經很久不曾見了。
“觀南,得有點做師父的樣子了。”宗陽打趣道。
魯觀南歪着頭望向宗陽的側臉,露出大板牙,樂呵呵道:“俺就喜歡蹲在小師叔身邊。”
“呵呵,你還是你。”宗陽感嘆道。
“小師叔不也還是小師叔。”魯觀南附和道。
“是麼?”宗陽自嘲一笑,轉而問道:“你的劍法和劍意有沒有落下?”
魯觀南聽宗陽這般問,誠實回道:“嘿嘿,除了不要種菜,我都在練。”
“展示一下你的劍意看看。”宗陽轉過身來。
“好!”魯觀南站起身,退開幾步,右手兩指作劍指,一柄純白光芒的劍意劍一氣呵成。
劍意通意,正如宗陽心中唯戰,便在劍意中蘊含戰字,而魯觀南心無半點雜念,是最純粹的劍意。這樣的劍意,按宗陽的理解,缺少了靈氣,但失之桑榆得之東隅,如此純粹的劍意,卻是最具造詣,能不能開闢一番至高境界,就看魯觀南的造化了。
宗陽讚許的點點頭,然後悉心說道:“我在無罪城時讀了一本《黃胤真人論劍意造化》,裡面說到劍意之後還有劍魂境界,人有主覺生三魂,劍意源於主魂,但意與魂有日月之別,所以意之上還有魂。”
魯觀南又蹲下聽着,邊聽邊雙手插袖,被宗陽問了句能不能明白,他直言不諱道:“不明白,反正俺往後勤加練習便是了,看能不能練出那玩意。”
宗陽知道魯觀南的脾性,也就不指望能好好領悟,只想一會將這本心得傳給魯觀南,順其自然便是。另外他還從陰陽雪妃那要來了本適合魯觀南修煉的功法,一併贈予,要想踏入十方道君境,沒有一本好功法怎行,但他就怕這位只求簡簡單單過日子的師侄浪費他的良苦用心,心思都花在了種菜上。
魯觀南冷不丁問了嘴:“小師叔,你是不是很快就能修成劍魂了?”
宗陽搖搖頭,淡然笑道:“我或許會走一條不同的路。”
“奧。”魯觀南向來覺得宗陽深奧,所以也挺有自知之明的不去觸碰宗陽所在的那個層面。
兩人聊了一會後就回了小院,魯觀南熱情張羅了一桌飯菜,宗陽問起吳戢被鐵劍山莊所傷之事,魯觀南也就順便說出了青丘門目前的避戰態度,也提及了寒子牛雲遊四方,崇吾被魔教重傷之事。飯後,宗陽去拜見了景昊長老,探望了吳戢,以及數月閉關不出的崇吾。巧的是從崇吾那得知,原來傷他的魔教之人,正是那時來追殺千狐的紅羅剎三人。
翌日中午,寧娥門的女弟子上山了,帶來了一個重大消息,鐵劍山莊的莊主午後便要上磕山。
果不其然,午後鐵劍山莊的莊主果然來了,逗留在小和鎮的江湖人士也跟着上山來看熱鬧,一時場面浩大,但崇吾還是以閉關爲由不見,這當然惹惱了鐵劍山莊的莊主,當即撂下狠話,再限青丘門一日,明日直接上山拆道門。
宗陽並沒有出面,當然不是置身事外,只是想這趟回青丘能低調行事。但令他最頭疼的事還是來了,李天真一聽聞他回來了,立馬殺到了小院,又是擁抱又是拉着敘舊,知道李天真心意的烏鴉元賁和蟲蟲就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旁觀。最後,宗陽不知怎麼想的,居然帶着李天真下山去小和鎮逛廟會。
下山路上,烏鴉與宗陽說起了話。
“大哥,你對這小妮子真不錯啊。”
“你是沒有看到她在七祠鎮井裡的眼神,相遇便是緣分,天真很可愛。”
“小心人家非你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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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晚上我有安排。”
“唉,山道這麼長,咱還要走着下山。上山時你說是領略風景,難道下山還要再領略一遍啊?”
“烏鴉,你今日話可真多啊,這不是沒辦法嘛,我對天真說還在靈域境,現在踏劍飛下去不是穿幫了。”
“唉。”
來到小和鎮已有暮色,大紅燈籠高高掛,熱鬧非凡,幾人上了大街就打聽到鐵劍山莊的人包下了鎮上最大的酒樓,九月食府。
慕名前來的江湖人士絡繹不絕的去拜會鐵劍山莊莊主,但你若沒有拿得出手的名帖,鐵劍山莊莊主還沒閒工夫見。宗陽站在九月食府大門前,身邊人流走動,他用神識籠罩酒樓,片刻後問向李天真,“天真,那莊主是不是戴了劍形耳墜?”
“嗯!叫江孤城。”李天真應道。
認完了人,逛了會廟會,宗陽就帶着幾人找了家湊合的館子吃飯,點了滿滿一桌下酒菜。正當宗陽烏鴉元賁三兄弟要豪飲時,李天真嚷着也要喝酒,就算宗陽怎麼苦口婆心勸也不濟事,李天真早就嚮往言情書裡的快意恩仇把酒言歡,恰逢這麼好的時機,她怎願錯過。沒辦法,宗陽只好給李天真斟了一杯,原本李天真非要用大碗喝,但聽了宗陽一句女子用杯子喝好看後,就依了用杯子喝,因爲是第一次喝酒,李天真被烈酒嗆得不行,這才發現,酒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好喝。
酒足飯飽後,李天真已經走不了路了,宗陽只好揹着李天真返回客棧。夜空中煙花絢麗綻放,元賁和蟲蟲又沒了影,烏鴉特意走在後面,給宗陽和李天真獨留了空間。
趴在宗陽寬厚的肩膀上,李天真兩頰白裡透紅,美眸迷離,開口問向宗陽,“宗陽師兄,我是不是你第一個背的女子?”
宗陽認真想了想,應了聲是。
李天真心滿意足的傻笑,彷彿得到了天大的幸福。
宗陽吸了口清爽空氣,笑着說道:“天真,跟你商量個事。”
“好。”李天真越來越覺得眼皮沉重。
“以後做我的義妹可好?”宗陽下山要做的其中一件事,便在此時。
宗陽等了好幾息,李天真遲遲不說話,宗陽以爲她仍在考慮,卻忽然聽到了鼾聲。
李天真睡着了。
宗陽伸出右手拍了拍李天真耷拉的頭,搖頭苦笑。
安頓好李天真,半夜時宗陽四人悄然離開了客棧,穿過寂靜的大街,來到了九月食府,順利把入睡的江孤城帶到了鎮外。
四下無人的野地上,江孤城醒了過來。當他慌張的爬起來後,正看到濃濃的霧氣中,站着一個不高的身影。
“江孤城,你可知罪?!”這是個少年的聲音。
“你是誰?!”稀裡糊塗又失魂落魄的鐵劍山莊莊主惶恐喝問道。
“你白日裡不剛剛見過本仙嘛。”元賁沉着嗓子故弄玄虛。
“啊?”江孤城極力想看清對面身影的面貌,但霧氣實在太大。
“你忘了青丘門廣場上那隻石牛了?本仙奉天鎮守青丘門,你膽敢來冒犯,本仙就是來懲罰你這凡夫俗子的!”元賁威脅道。
任憑江孤城混跡江湖數十載,說到神鬼,哪有不敬畏之理,聽了這番話,他全身寒毛豎起,後背涼到前胸,驚慌的開始四處張望,嚷道:“我在哪?!這是在哪?!”
“本仙要打散你的神魂!”元賁說罷進入了猿神卸甲狀態,體型拔高至丈許,兩隻血眼兇戾,如地獄來的牛鬼蛇神嚇人得緊。
江孤城才發出驚叫聲,就被元賁帶着以最快的速度貼着地面飛起,瞬息到了瀾滄江上,黑暗中江水洶涌,江孤城被冷不丁按進了江水裡,別提喝飽了水,心都已經嚇到嗓子眼了。江底漆黑水流冰冷,江孤城到了窒息的邊緣,如臨地獄,忽然又被帶出江水騰至高空,來不及喘好一口氣,又從高空墜落。這位堂堂鐵劍山莊莊主生來恐高,這般跌落,從撕心裂肺的嚎叫到最後沙啞叫不出聲來,看着地面越來越近,都已經絕望了,但身子又剎那間緩住了,額頭離地面只剩一尺。
“記住,舉頭三尺有神明,別再冒犯本仙!”
在江孤城徹底昏死過去前,聽到了這麼一句告誡。
“啊!”當江孤城驚醒時,發現自己正躺在牀上,腦袋沉沉全身溼透,但好歹記起這裡是九月食府的客房。坐在牀沿楞了良久,江孤城面色一冷,出客房後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所有鐵劍山莊的人上磕山。
蟲蟲恰恰漏了一點,這鐵劍山莊莊主從不信夢!
江孤城帶着十劍再次來到青霄殿前,數百江湖人士幫着起鬨,叫青丘掌門滾出來,別做這丟顏面的縮頭烏龜。
青丘門上至長老下至弟子齊聚青霄殿前,眼看人流分開,遲遲不露面的掌門崇吾終於出現了。自服下元賁的仙品丹藥,崇吾的身體已經奇蹟般恢復,而且倍感通泰輕盈,大有可鯨吸盡磕山方圓盡數靈氣之氣勢,彷彿突破十方道君境也只在一線之隔。崇吾背劍英氣蓬勃,信步走到了江孤城面前。
“你就是青丘掌門?”江孤城眯起雙眼,十分不屑。
“有屁快放。”崇吾素來語氣如此。
“呵呵。”江孤城冷笑,身子雖然因爲昨晚的夢有點發虛,但還是強裝中氣十足道:“昨晚本莊主做了個怪夢,那頭石牛來嚇唬我了。”
言語間,江孤城拿劍指向前方遠處的石牛。
“本來你青丘門弟子打傷犬子可以大事化小,本來昨日說要拆了你青丘道門是句氣話,誰教你青丘掌門膽敢怠慢,但正因爲此夢,本莊主倒真要看看,踏平你青丘門又如何!”
場內氣氛劍拔弩張,場外倒很平靜,烏鴉打趣道:“元賁,你辦事不利啊。”
元賁罵道:“碰上個井貨有什麼辦法!”
“什麼是井貨?”蟲蟲虛心請教。
“橫豎都是二唄。”元賁撓撓屁股,扭頭朝宗陽說道:“大哥,要不我現在飛過去直接轟走?”
宗陽笑着搖頭,回了句等會。
崇吾直接祭劍出鞘,冷道:“沒人可以在青丘門放肆,那時魔教如此,眼下你們鐵劍山莊亦如此!”
“哼!”江孤城頭一瞥,撣撣肩上的灰,“別以爲本莊主不清楚那檔子事,魔教葬天上磕山,是寒子牛陸孤妄力扛,另外加上個叫宗陽的劍修弟子,你又算什麼?另外,本莊主好好教你一句,別把鐵劍山莊和鬼宗相提並論!”
江孤城眼神兇狠,狂到了極點,再喝問道:“寒子牛,何在?!”
青丘門上下鴉雀無聲。
“陸孤妄,何在?!”
在藏劍殿後山,古井靜謐,新墳寂寥。
“宗陽,何在?!”
“在。”
出乎了江孤城的意料,居然有人淡淡的應了聲。
這個聲音傳遍整個青丘門,躺在牀上的吳戢睜大了雙眼,不計較身上被纏紗布下還在滲血的傷口,握緊雙拳熱血沸騰。蹲在景昊長老身旁的魯觀南自豪笑起,青丘門上下一雙雙灼熱的目光都落在了那襲黑衫上。
待這襲黑衫走到崇吾身側,微微一笑,轉身說道:“青丘掌門,接劍。”
宗陽手裡捧着不嗔。
崇吾詫然,這柄掌門劍雖然歸歷代掌門持有,但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從宗陽手裡拿回。
“接下。”宗陽將不嗔往前一送,他這趟回青丘便是來還此願的。
在如此場合,崇吾大感卻之不恭,也就先鄭重接下。
還了劍,宗陽孤身走向烏壓壓一大片鐵劍山莊與江湖人士的陣營,“只要這柄掌門劍在,誰若犯青丘,我輩當赴死捍衛。”
“是!”崇吾應道。
緊接着,這一聲“是”如星火燎原,整個磕山上到處響起青丘門人的應聲,慷慨激昂。
宗陽與江孤城對視,傲然說道:“你鐵劍山莊遠道而來,對青丘門的虔誠心意我領了,上山求道,且收你萬兩香火錢,回去吧。”
“哈哈。”江孤城張臂仰天大笑,發動衣揚,自有一股大宗師氣勢,低頭朝宗陽罵道:“就算你宗陽在此又能如何?!後生,狂要有狂的資本!”
“那就動手吧。”宗陽微笑着踏步向前。
鐵劍山莊十劍中已有一劍出鞘,破空激射而至,但在宗陽身前時,嘎然靜止。宗陽走路的速度不減,走過此劍時彈指在劍身,劍身瞬間崩斷,劍主當即吐血昏死。剩下九劍一併出鞘,但任憑來時氣勢如虹,都在宗陽身前靜止。
李天真瞪大了眼睛呢喃道:“你不是說你只是靈域境麼……”
場內,面對靜止空中的九劍,宗陽沒有再彈劍,只是走向江孤城,笑問道:“難道你忘了舉頭三尺有神明?”
“嗯?”江孤城心頭咯噔,這不是夢裡石牛大仙的話麼?
呼——
一尊丈高的猿神落在了江孤城身後,右手捏蛋般捏住了江孤城的頭,其身後看到這尊猿神的人都驚恐大叫。“嘿嘿。”猿神笑罷右臂甩起,可憐江孤城似小雞飛出,墜下磕山。猿神身形在原地消失,化作流光飛至江孤城,按着他的頭直衝而下。磕山上只剩遠去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