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落座,長孫無忌也端着沒看長孫濬一眼,只瞧着獨孤思南,問:“聽說先生上奏朝廷,設置了新聞署?”
“回尚書,正是。”獨孤思南不卑不亢。
長孫無忌點點頭,隨後問:“恪兒,阿芝,你們倆怎麼看?”
“舅舅明知故問了。先前,我做的事,你可沒少調查。”江承紫笑着戳穿。她說的是有人想要捧殺她,她卻寫話本子,找說書人爲李世民在民間歌功頌德的這件事。
長孫無忌瞪了她一眼,卻又忍不住笑了,道:“你這丫頭,就不知給舅舅留點面子?什麼都要戳穿來嗎?”
“一家人,何必藏着掖着,多累啊。”江承紫笑嘻嘻地說。
“恪兒呢?”長孫無忌不理嬉皮笑臉的江承紫,徑直問李恪。
李恪微微一笑,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江承紫,說:“阿芝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長孫無忌嫌棄地看他一眼,說:“真是出息了。”
“嗯,就這點出息。”李恪特別嚴肅地回答。
“得了,你們就是來氣舅舅的。”長孫無忌鄙視這倆槓精。
一旁的獨孤思南倒是呵斥江承紫說:“阿芝,沒大沒小的。”
江承紫吐吐舌頭,笑着說:“先生不必擔心,我跟舅舅熟。”
長孫無忌掃了他一眼,便說:“這幾日,我琢磨了這新聞署,發現先生真是高瞻遠矚。”
“其實,陛下與我說起,尚書先前就已私下裡提過此事,只是當時情況緊急,一時之間沒有合適人選,才擱下此事。要說高瞻遠矚,非尚書你莫屬。”獨孤思南話語輕柔,在夏日裡讓人覺得如清風徐來。
長孫無忌不由得笑起來,說:“什麼高瞻遠矚,我也是受這丫頭的啓發。先前,有人暗地裡想要對付這丫頭,誰曉得她第一時間就察覺,在沒查出對方是誰之前,抓住這個契機,使用一種巧妙的宣傳方法,把什麼功勞都歸於陛下,歸於朝廷。也因此,我發現百姓對於朝廷對於陛下,更加信任,更加擁戴。由此,我纔想到讓百姓及時知道陛下與朝廷爲他們做了什麼,讓百姓更加信服朝廷,似乎會更好。因此,纔會向陛下提及,但具體該怎麼成立,我可是一點都沒想到。獨孤先生真是太謙虛了。”
“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衆人一起討論了許久,才建立起來。”獨孤思南說。
“不管怎麼說,總之,建立起來,就是好的。”長孫無忌感嘆,隨後不經意地掃了長孫濬一眼。
長孫濬立馬站起來,對長孫無忌行禮,道:“孩兒見過父親。這些日子,讓父親擔心了。”
長孫無忌對他點點頭,說:“你也長大了,如今也有功勳在身,我也老了,長孫一族的未來,在你肩上,以後可不能再胡鬧了。”
“是。”長孫濬站得筆直,低頭行禮。
“你回去,切莫說起你在邊塞的事。先前以爲你戰死邊塞,怕你母親承受不住,便誰人也沒告訴。我之前還琢磨如何跟你母親說,好在你平安回來了。”長孫無忌說得很平靜。
江承紫卻是敏銳地瞧見了長孫無忌眼角的淚光。這事,她也不戳穿,就倚在一旁的欄杆上,聽那些植物聊天。
幾人又就朝廷裡的事聊了一陣,說起北地如何治理時,幾人都正襟危坐,嚴肅討論,從設立州府的利弊論到軍隊建制,又從北地民心收攏到北地休養生息和開發利用。幾個男人一旦討論起國家大事,簡直就是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
江承紫對這些雖然知道許多,但她骨子裡就不太喜歡參與。她從前成爲國家利劍,也是家族榮譽、爺爺期許,她沒法拒絕,就被人推着走。在這裡,搞風搞雨,也是楊氏六房要生存要發展,她跟李恪要一個安穩的環境過日子。
如今,禍患基本掃除,李恪的悲劇命運已經改變,那些關鍵的人,死的死,變的變。她現在算是鬆了一口氣,於是對於這些休養生息的政治討論,她就懶於思考。
所以,幾個男人在涼亭裡論古今,論江山,爲大唐的未來繪製宏偉藍圖時。她百無聊賴地靠在一旁的欄杆上,在瀰漫着草木繁盛清香的南風裡睡着了。
等她醒來時,睡在一方涼蓆上,蓋着薄被。李恪在樹蔭花影裡看書,周遭鳥鳴花香,像是一場夢境。她看着他的背影微笑。
他卻忽然轉過來,兩人對視,他眸光幽深,脣角盪漾起的笑容逐漸燦爛,最終露出潔白的牙齒。他將書一扔,爬起來,問:“睡得可好?”
“嗯。”她坐起來,看着夕照光景裡的他,夕陽的日光斜照他的臉龐,日光剪影裡的他,宛若天人。她伸出手去撫着他的臉,問,“這次,我睡了多久?”
“一個下午。”他笑了笑,指了指睡覺的這一方臨水樓臺,說,“這是王先生的醫館後院。”
“嗯。你們討論得如何?”她略微梳理頭髮,家常似的詢問。
“初步有個結果。王先生回來了,說皇后活過來了,斷然沒有去的道理。至於小皇子,也不會有什麼大事。”李恪轉了話題。
江承紫一愣,問:“你怎麼忽然說這個?我們不是在說你們討論北地的治理嗎?”
“那不重要,他們討論得很好了。包括軍隊的建制問題,王謝、秦大將軍早在山南道與劍南道軍中整頓時,就已上奏。李尚書與陛下都頗爲贊同,軍隊改革馬上就要推行了。”李恪回答。
“看起來,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呀。”江承紫伸了伸懶腰。
李恪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低聲說:“所以,政治大事,我們不要討論。我只關心能不能儘快風光地娶你。”
“這......”江承紫默然無語,不由得笑了。
“我特意問了王先生,皇后與稚奴都沒事。綏州之圍你也解了,沒死多少人,不至於國哀。所以,等你長姐入東宮後,我們就可以着手我們的婚事了。”李恪的聲音裡充滿了愉快。
江承紫也不禁開始憧憬,李恪卻又嘆息一聲,道:“不過,貌似今年想擺喜酒的人挺多的啊。我得儘快,還要選好日子,還要避開他們,不跟他們撞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