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別惱怒地看着我。人固有一死,或輕如鴻毛,或重於泰山。你這是死得其所,各家都會感念你的以身所殉。”楊金和說。
王之姜更加惱怒,咬牙切齒,握劍的手青筋暴起,他恨恨地從牙縫裡蹦出一句話:“爲了聯盟利益,我可以死得其所,但你們這些宵小之輩,我也可一併拖着陪葬。”
“是,陪葬。”鄭明和的聲音也變得狠毒,充滿殺意。
江承紫一個激靈,驀然睜開眼。李恪在四周擔任警戒,對於她的反應卻也是十分敏感,幾乎是她睜開眼的同時,便一個箭步跨過來,問:“怎麼了?”
“他們要殺楊氏長老們,說是陪葬。”江承紫眉頭蹙起來。
“狗急跳牆。”李恪冷哼一聲,隨後將江承紫一拉,說,“不許多事,楊氏長老會跟我們沒多大的交情。再說,那些都是老狐狸,既然早有佈局,肯定是想過這情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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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紫點點頭,輕聲說:“敵我未明,四周高手如雲,周遭都是謀算人心的高手,我不會多事。”
“嗯,我們必須要小心翼翼,否則我們那一點點優勢根本就不算優勢。”李恪又說。
江承紫咬着脣點頭,心裡還是涌起一種莫名的難過。她想或者是因爲她前世裡是軍人,是國之利劍,是會在百姓危難關頭不顧生死守護百姓的。而今要對長老會那羣老者的死亡袖手旁觀。
“你要習慣,有時候,我們必須無動於衷。”李恪低聲說,“我知曉你的心性,但這些人絕不是良善之輩,不要忘記隋末的天下大亂,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樓上那些人,每個人手上都沾滿了無辜老百姓的鮮血。”
“你莫擔心我,我分得清輕重。”她對他笑了,笑容明媚。,與此同時,她心裡升騰起一種融融的暖意。方纔的情況,她什麼都沒有說,什麼也沒做,但他卻能感覺到她內心的些微難過,然後這樣耐心地開解她。
“是我囉嗦了。”他亦笑起來。
她亦忍不住笑,低聲說:“我再聽一聽,也許能找到線索。”
“好。我守護着你。”他說,然後在她身邊坐下。
江承紫則繼續凝神靜氣,聽的還是雲頂樓上的對峙。
先前王之姜與鄭明和出劍要滅掉楊氏長老。周遭別家的長老們不說話,各自都在腹誹:讓你們楊氏陰險,做這種局,就該去陪葬。
楊金和身邊幾個護衛拔劍在手,喝道:“休得放肆。”
“王氏死士聽命,擊殺楊氏衆獠。”王之姜下命令。
“那楊氏長老們要多謝你們的成全。”楊金和的聲音不疾不徐。
“又想耍花招?我不會給你機會的。”王之姜的聲音本來低沉,嗓子低啞。此刻,更因情緒激動嘶啞得像是揉碎的油布,身爲可怖。
“楊氏長老皆被誅殺,朝廷絕不會追究我楊氏之責,倒是王氏一族的命運前途如何,未可知。至於你們各位,呵。楊氏長老們悉數被殺,天下震驚,皇上會給楊氏一個公道,怕就這兩個人陪葬是遠遠不夠的啊。各家都逃不了干係。刺殺朝廷命官未遂和鬧出人命是兩回事,各位可想清楚了?”楊金和的聲音不疾不徐。
一直安靜的各家長老會忽然開始議論紛紛。
“是啊,楊氏六房也沒被擊殺,大理寺還有周旋的餘地。若是鬧出這麼多人命,朝廷必然會給天下一個說法,大理寺就會徹查。到時候,我們沒有誰能脫身的。”
“對,當今那位對名門世家早就有想法了。楊廣的卷軸應該在他手中了。這次,決不能給他機會。”
“唉,王兄,鄭老弟,你們二人就不要再鬧了。我們知道你們冤屈,可如今鬧下去,各家都沒好處。”
“我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現在是最危急的關頭。”
“是啊,是啊。如果你們真這樣做了,損失最大,受牽連最廣的還是你們王氏與鄭氏。”
........
各家長老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王之姜手持長劍只覺得頭腦嗡嗡疼,幾名死士也是面面相覷看着自家長老,在猶豫:到底殺不殺呀?他們雖然不是頂級死士,但今日拼得一死,也應該能將楊氏的這幾個老傢伙殺了。
“你們,你們這些人,不是你們,就說風涼話。信不信,惹惱了我們,各家都別想好好過。”鄭明和叫囂道。
“鄭老弟,莫衝動,莫衝動,我們只是說一說眼前形勢。”有人又勸阻。
而樓下,楊恭仁的人又開始喊話:“樓上的賊人,再給你們一刻鐘時間,若你們不束手就擒,我們就攻樓。”
“呸。”王之姜終於狠狠唾了一口,道:“弘農楊氏這種奸詐之徒,各家千萬莫與他們爲伍,至於蜀王,呵,我們控制不住,我就要看看弘農楊氏控制得住?”
“唉,你怎麼不明白?是合作,不是控制。”楊金和嘆息一聲。
“合作?李恪會跟你們合作?”王之姜哈哈笑了起來。
“你還看不清麼?大勢已去,過去的日子,不可能回返了,咱們錢財散盡,努力幾代人,沒瞧見這天的窟窿越來越大,而我們越來越衰弱麼?”楊金和緩緩地說。
“那是因爲各家不齊心。”王之姜說。
“你心知肚明。”楊金和一句話總結。
一直沉默的四長老說:“這裡拖得太久終究不是好事,速戰速決吧。”
楊金和對四長老點了點頭,隨後回頭對王之姜與鄭明和,說:“二位,莫要磨蹭了。爲了聯盟,只能如此。”
“你以爲你是誰?”鄭明和只一句話,一柄長劍唰唰唰就過來,正是方纔說話的四長老,一劍比一劍快,很快就將鄭明和擒住,一柄擊殺了幾名死士。
“你,你是何人,你不是楊氏四長老——”鄭明和臉色大變。
衆人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人只是穿了四長老的衣服,但面容要年輕得多。
“將他捆起來。”這人對身邊幾名護衛說。
衆人這才發現這幾名楊氏護衛也是面生得很,並不是剛纔那幾位。
“你,你們是何人?”一時之間,雲頂樓的三樓,各家長老都戰戰兢兢,自家剩餘的死士皆
“將他捆起來。”楊氏四長老對身邊幾名護衛說。
衆人才發現這幾名楊氏護衛面生得很,不知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你們是誰?”蕭氏大長老喊道。
“將王之姜拿下。”那爲首一人又說。
從各處跳出八名手持短劍的人,不過是頃刻之間,這些二流的死士就被滅了。王之姜也被抓了。
“去開門,帶走。”那人又說。
“等等,你們是誰。”蕭氏大長老的聲音瀕臨崩潰。若這些人不是楊氏長老會的人,方纔在這裡的一切所言的秘密都會被公開,那麼即便王之姜與鄭明和承擔下所有的責任,各家也會受到牽連衝擊。如今的名門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沒有多少實力,若是李世民硬是要動,也不是動不了。
去年年中,山東大旱,他就有辦法讓山東士族開倉放糧,那手段真是漂亮啊。
“你們是誰。”各家都在問,“若不說清楚,不許離開。”
、“弘農楊氏楊挺。”那爲首一人冷言回答。
“楊挺是誰?”衆人都在疑惑,又將詢問的眼神齊刷刷地瞧向楊金和。
楊金和往後一退,說:“我楊氏也是善騎射的世家,每一代都有南征北戰的將軍,可不是銀樣鑞槍頭的草包。楊氏的族學自漢代開始就聞名於世家,各位不會忘記吧?”
“世間傳言,楊氏族學堪比國子監。”有人點頭。
“曾有寒門學子喬裝混入楊氏只爲能學一日楊氏族學的課程。我聽過這個。”又有人說。
“傳言,晉朝,有一江湖客救了楊氏族人,不要金銀爲答謝,只願在楊氏族學學習一月。楊氏的武學——”有人說到這一傳言,頓時住了嘴。
是呢,他們怎麼忘記楊氏族學裡,可不止文人的玩意兒,騎射與武術亦是讓楊氏族學聞名於世的原因的。傳言,楊氏族學裡的騎射先生,那都是雄才大略之人。
“楊氏族學名聲頗高,只是這位是誰?”還是有人言歸正傳。
“楊氏族學武術先生。”楊挺自報家門。
周圍的人頓時覺得泰山壓頂一樣,能在楊氏族學裡做武學先生的,那本身在武功與兵法上的修養那是相當高的。
衆人沒說話,楊挺道:“我原本在學堂潛心研究兵法,家主說楊氏進了賊人,我便來了。如今賊人擒拿,便不關我的事,各位的事,我也懶得摻和。但是,若誰要對我楊氏不利,我楊挺也可走出我那方寸天地。”
他緩緩地說,語氣很平淡,但衆人只覺得一陣陣寒意。
“開門,帶走。”楊挺吩咐,然後親自給王之姜和鄭明和嘴裡塞上布條。
上面的人開了門,團團圍住的護衛們連忙將賊人從楊挺的手中接過來。一時之間,雲頂樓上的人全都被帶了下來。
張司直看了看黑壓壓的五六十人,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道:“藍沁堂還是太小,換你們楊氏校場,何如?”
“好。移步校場。”楊恭仁答應張司直,回過頭就吩咐人設案堂於校場。
雲頂樓的危機因爲楊挺的出現很輕易地化解。江承紫凝神聽完雲頂樓的始末,一方面感嘆這聯盟長老會真真是烏合之衆,心沒往一處走,勁沒往一處使,還對彼此各種算計,真是涼寒人心;另一方面,她又再一次認識到名門世家的水果然深,一個族學武術老師都有如此高深的功夫與修爲,而且敢誇下那等海口,想必是極大才學之人。
“阿念。”江承紫睜開眼睛,喊了一句。
“我在呢。”李恪正坐在案几邊,一隻手支着頭,笑盈盈地看着她。
江承紫臉一下紅了,別開眼,說:“外面都解決了,你不去看看?”
“我說過守護你啊?”李恪一本正經。
她輕笑,只覺得溫暖,又害羞得不行,低頭問:“你可知道楊挺這人?”
“楊挺啊,知道此人,現在楊氏族學的武學先生。”李恪回答。
“哦,是怎樣的人?”江承紫問。
李恪還沒回答,江承紫忽然聽到後頭房頂上的人說話了,她連忙豎起一根指頭示意李恪不要說話,她凝神靜聽。
只聽那人小聲說:“來了高手,恐怕會被發現,撤。”
“這邊廂,應該暫時沒人有心力對付九姑娘,我們先向公子彙報。”另一人聲音更低。
“嗯。阿唯他們在張司直身邊,九姑娘必然在場,公子說了,雲頂樓的事一結束,保護九姑娘的事,就交給阿唯。讓我們速速撤出楊氏。”先前那人說。
“撤。”一人小聲一個字,便只剩下窸窸窣窣離開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徹底沒聲息了。
原來這些人真是要保護她的。若真是張氏一族的人,她也只能對張嘉在暗地裡說一聲謝謝,最多見着他的時候,臉色稍微好一點。至於他這個人,晴雨難測,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冷不防再給個致命一擊,還是要保持距離的好。
周遭靜默,只有近在尺咫的侍衛們來來往往的聲音。江承紫吐出一口氣,李恪連忙問:“聽到了什麼?”
江承紫搖搖頭,說:“沒聽到什麼有用的,樹上那些人撤了。”
“沒聽出他們是誰的人?”李恪問。
“沒有。不過,他們從他們的對話裡聽出他們是在保護我。”江承紫說。
李恪“哦”了一聲,不再追問,只站起身,和顏悅色地對她說:“走吧,我們去看看這些人到底耍什麼花招。”
“好。”江承紫鬆了一口氣,她很感謝李恪沒有一直挖根究底地追問。
“來,走吧。”他說。
江承紫站起身,整理了衣衫,戴好帷帽,與李恪並排而行,閒庭信步一般往楊氏校場而去。一路上,李恪略略提了提楊挺,說如果楊挺願意,其功勳絕對不在李靖之下。
“是這樣厲害的人?”江承紫十分訝異。
李恪點頭,說:“我兩歲時曾見過他一面,與他相處幾日,他的才能不亞於李靖。”
“沒想到楊氏居然臥虎藏龍。”江承紫感嘆。
“什麼臥虎藏龍,不過是每個人的志向不一樣罷了。他的志向不在建功立業。”李恪說到這裡,因楊初來報告事情,便沒在說下去。
江承紫就那麼跟着他,也一言不發,兩人徑直往校場去了。(未完待續。)
第四百一十九掌 套路深
校場在楊氏祖宅的東北角的一座小山下,而小山上碧瓦飛甍、錯落有致的建築羣落就是楊氏族學學堂所在。從校場往上看,族學學堂門口蒼松翠柏,看上去似乎很有些年頭,顯出楊氏族學的歷史悠久。
而眼下的校場上,刀槍劍戟沙袋木樁啥的一應俱全,校場的盡頭是馬場,據說養了數十種品種的良馬。楊氏子弟無論男女入族學,皆都要學騎馬。而男丁的話不僅僅是騎馬,更是要學習在馬背上騎射的本領。從這點來講,楊舒越竟然不會騎馬,可想當年楊老夫人是如何苛待楊舒越的。
“我楊氏一族,從來不是文弱的無能之輩,相反,每一輩都有赫赫有名的領軍人物,你的祖父觀王就是領軍的佼佼者。”這是楊恭仁在洛水田莊閒聊時,對江承紫和楊青人說的。
今日看這校場佔地與規模都不是做做樣子,可見當日楊恭仁所言非虛。
江承紫今日也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古代的世家大族,除了鐘鳴鼎食金玉權貴,還有着嚴苛的規矩以及最先進的培養人的方法與機構。
從前,跟父親談論古代的世家大族,雖也會說到社會百分之九十的人才都集中在名門世家,但那時對於這些人才培養的事也只是浮光掠影隔岸觀火地談論,看得並不分明。
如今,她是真真切切地在感受真正的世家大族。
“已經清場了,審案已設置妥帖,請張司直上坐。”楊恭仁對張司直拱手說。
張司直拱手請了李恪、楊師道、楊恭仁以及老夫人旁聽上坐,其餘各房則是在各家席位上落座。更遠處的馬球場上,則是黑壓壓跪了一地的嫌疑犯,蜀王府的侍衛和楊氏護衛共同看守着這些嫌疑犯。
江承紫因是六房之人,所以就乖乖地在阿孃身邊坐下。
張司直開始審案,都走的是一般的流程,詢問案情,傳喚證人,又讓仵作驗屍。
來來去去,大半天就過去了。到暮色起斜陽落時,張司直已作出宣判:
認定王之姜與鄭明和以私人恩怨暗地裡命人去刺殺朝廷朝廷命官,事情敗露後,不知悔改,反而挾持了各家來楊氏參加名門春日族學交流會的長老們,實在罪大惡極。着令即刻押解往長安,由大理寺與刑部親自審理後,再啓奏陛下,請陛下予以定奪。
“這事做得真是滴水不漏,漂亮得很。”江承紫暗暗喝彩。
本來這個案子該怎麼判,難度大,彈性也大。若是判得不好,簡直是老鼠鑽風箱——幾方受氣。一邊會得罪各家豪強,一邊還吃力不討好破壞帝王的計劃。同時還可能讓大理寺下不了臺。
可如今,張司直走普通流程,竟然有理有據,將這案子判得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各家各方都不得不服啊。
一方面,他順着這些人的解釋,把此次對楊氏六房的暗害定性爲王之姜與鄭明和的與楊氏的私人恩怨,未曾觸及名門聯盟根本,就不會引起名門聯盟的瘋狂反撲,以至於打亂當今陛下瓦解舊貴族世家聯盟的計劃。
另一方面,這一次的判定,雖然都不觸及各家利益,但這一次的事會讓各家罅隙增大,這其中要退出聯盟的可能就有楊氏。因爲這一次,若是細細追究起來,恐怕責任最大的就是楊氏。楊氏經此一事,恐怕再也不願意在聯盟裡呆着了,這種時候,放楊氏一馬,便是瓦解了舊貴族的一大力量。
第三,張司直這種宣判,也算敲山震虎,同時,還避免朝廷在對待世家下刀這件事上操之過急。
呵呵,對待世家,就要跟吃烤全羊似的,一刀一刀慢慢來。
江承紫再次暗歎:官場乾坤學問大,果真是臥虎藏龍。
江承紫暗歎張司直處理得妙時,在場衆人也因這結果鬆了一口氣。但這口氣還沒真正鬆下來,張司直忽然又說楊氏舉辦族學交流會,卻識人不明,檢查不力,讓賊人有機可趁,亦該負有有連帶責任。
“是,楊氏一族讓蜀王與朝廷官員置於危險中,楊氏定會徹查。”老夫人很是老狐狸,不等張司直說完,就已站起身躬身行禮。
張司直也是起身對楊王氏一拜,隨後則是一臉正氣地說:“老夫人,此事不僅僅是楊氏內部徹查這麼簡單。這件事實際上已涉及律法。”
“啊?老嫗不懂此事如何涉及律法了?楊氏幾個參與此次事件之人,張司直亦宣判了。”老夫人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
張司直也不理會她裝糊塗,徑直說:“楊氏舉辦族學交流會,本身是交流知識文化,促進社會繁榮,這是好事。但此種社會,各家竟帶了大量私兵死士,且族學交流,卻沒有族中年輕學子參與,這就有結黨營私抑或造反的嫌疑。”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汗涔涔而下,各家長老們頓時跪地,伏在地上喊:“張司直明鑑,我們這各家族學春日交流是歷來的傳統。昔年,王氏主辦的時候,就有‘曲水流觴’的雅事。張司直亦是讀書人,想必是知曉曲水流觴的雅事的。”
“我自是聽過,亦知曉你們幾大名門各自族學都有特別,每年春日會由其中一家作爲東家舉辦春日族學交流會,以促進各家的成長。”張司直點頭說。
“那就是了,這一次,我們就是參加族學切磋來的。”蕭氏的大長老立馬接了話。
張司直掃了他一眼,也能嚴肅地說:“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即便帶着護衛前去,但卻也有年輕學子。我聽聞,鄭氏這一代中,鄭元忠、鄭元江兄弟倆善騎***詩文,此番族學交流,又爲何不帶二人?難道鄭氏不想給有希望的後人以歷練的機會?還是你們鄭氏一早就知曉楊氏六房要入祖宅,又或者其實你們是共犯,早就起着這等不正之心?”
張司直的話語很是正直嚴肅,雖不咄咄逼人,但讓人忍不住後退。
鄭氏大長老鄭明和已伏法,如今這裡管事的人就是二長老,二長老聽見張司直點出鄭氏,大有問罪問責的架勢,他連忙跪地,朗聲道:“多謝張司直垂愛鄭元忠鄭元江兩位後輩。同時,也請張司直明鑑。此次,各家都沒有帶族中年輕人,實在是今年春日無心於學術的交流與切磋。這日頭從過了正月就高懸空中,一絲雲也沒有,各地災荒,連日干旱,許多水渠都幹了,就連渭河與洛河都快乾了。這百姓是翻不動地,更別提春耕了。而山東雖然旱情與關中相比,要好一些,畢竟下過幾場雨。但就是下過幾場雨,強行播種下去,卻也是因缺水出的苗都乾死了。因天災如此,本來這一次的族學交流會並不打算舉行。”
“哦?那爲何舉行?”張司直朗聲問。
鄭氏二長老繼續回答:“去年山東大旱,各家也是節衣縮食,開倉放糧救濟災民。又加上朝廷英明領導,從別的地方急調糧食前來,才總算度過了去年的災荒。可今年眼看災荒又要來臨,我們作爲世家大族,決不能袖手旁觀,各家在春日族學交流會前就一直在通信,最終達成協議,說一切從簡,就不帶孩子們一併前來,就我們這些老傢伙碰頭商議一番,如何應對即將而來的旱災,以及欽天監預言的蝗災,爲百姓爲朝廷盡一份兒綿薄之力。”
江承紫在一旁聽着,只覺得這些人都是人精,嘖嘖,真會說話。
“阿芝,看吧,這些人,真是鵝卵石一般圓滑呢。”楊清讓悄聲在江承紫耳邊說。
“呵呵,世家大族,這些老頭子可就在鑽研這個呢,這是人家的專業。”江承紫低聲回覆。
楊王氏看了看兄妹倆,低聲呵斥:“別胡鬧,且好好瞧着,人家這一來一去的應對,裡裡外外的學問可是大了。咱們平素是很難見到這種應對的。”
“是,阿孃。”兩人都小聲回答,然後相視撇撇嘴,端坐着認真作壁上觀。江承紫端坐一下,又忍不住看李恪。
人家蜀王悠閒得很,全程都在眯着眼睛打盹,完全沒有要參與這次審案的意思。此刻,他也是眯着眼安然入睡,一時之間還真是分不清他是一宿沒睡累了呢,還是單純就是不想參與。
鄭氏二長老一席話將張司直咄咄逼人的話語化解得乾乾淨淨,還爲世家大族樹立起憂國憂民的高大形象。
只不過,江承紫想到一句話:裝逼是要付出代價的,做一個好人更是要付出代價的。
果然,張司直不愧是大理寺最有前途年輕官員,皇上的得力助手。因爲在爲皇上挖坑坑人的道路上,真是走得風生水起啊。
這邊各世家長老還在暗自讚歎這鄭氏二長老應變能力強,將疾風暴雨化解開來,現在算是暫時雨過天晴。
“如此說來,此次,你們是爲天下百姓,爲朝廷分憂解難呀。方纔多有言語得罪。”張司直拱手,“我替陛下,替百姓萬民謝過各位。”
“這是我們分內之事,原本也不打算去驚動陛下。如今,天災連連,西北又有異族蠢蠢欲動,陛下定然心力交瘁,我們能爲陛下分憂,這是我們的榮幸,也是我們對朝廷對天下百姓的責任。”蕭氏大長老也裝逼一把,不住往世家面子上打粉。
張司直連連搖頭,說:“不,你們說得不對。”
“有何不妥?”楊金和也問了一句。
張司直站起身來來回回地踱步,然後才站在李恪面前,拱手道:“蜀王,下官有一事稟報。”
“何事?”李恪施施然睜開眼,緩緩地坐正了身子。
“回稟蜀王,原來此次,各個世家利用傳統族學切磋交流會是要商議爲天下百姓出一份力的事。這真是陛下大喜,大唐之幸,百姓之福呀。”張司直說。
這,這誇獎得也太過了吧?
江承紫掩面,只覺得這誇獎後面,定然有什麼後招。所以,她仔仔細細地瞧着李恪。李恪英俊的臉龐在斜陽暮色裡卻更有一種朦朧的英姿,神情異常專注,語氣略略驚訝帶着喜悅:“如此說來,真是大喜之事。”
“下官也這般認爲。”張司直無比真誠地說,然後建議,“下官認爲蜀王應該將此事擬成奏章上報給朝廷,讓陛下知曉,讓文武百官知曉,且以名門世家爲表率,朝廷大大小小官員,應該都會爲百姓出一份兒力。所謂‘團結一心,其利斷金’,大唐必定會安然度過此次難關的。”
“張司直此建議甚好。那就由你統計一下各家擬捐多少糧與銀錢,各家又會採取什麼措施應對災荒,越詳細越好。我這邊呈報上去,文武百官、權貴大族才能清楚山東山西士族所做出的貢獻,以他們爲表率。”李恪說到此處,還向這各大長老拱手一拜,很是嚴肅地說,“李恪在此替朝廷,替天下百姓感謝各位。”
各家長老頓時懵了。蜀王與張司直這意思是讓他們不要光說說而已啊,捐款捐物拿出救災措施,拿出實際行動呀。他們要上報朝廷的。
“我去,這,這本來爲了案情才逼不得已這樣說的。這些人,真是賊,強盜。”各家長老在心裡恨得牙癢癢,就連楊老夫人都懵在當場。
“這事我們還纔剛剛商議,還沒個結果。”裴氏大長老拱手笑道。
開玩笑,去年才被楊恭仁那廝擺了一道,山東士族爲了山東道大旱不得不開倉放糧,那損失可不小。朝廷就來份兒皇帝聖旨嘉獎一下,各家在朝官員雖都得到了升遷,但都不痛不癢,又不是多重要的職位。這一次,哪能再被這小小大理寺司直襬一道。這幾年,連年的戰亂,各種開銷,銀子流水一般撒出去,收入卻並不多。
“那你們都在這裡,這兩天,就好好商議個結果,本王爲你們上報朝廷。總不能讓你們真是做好事連個名都不留吧。雁過留聲,人過留名。此等德馨之事,本就該宣揚。再說,這件事若是不說清楚,這案情也就不全,到時候大理寺也沒法交差。”李恪還是一本真經。
這正是威逼利誘了,各家也只能啞巴虧,拿錢來買單了。
江承紫竭力忍着笑,心裡暗爽啊,並且盤算着是不是出來搗亂一下,反正她在蜀中收集的糧食可不少。不過,轉念一想,此時還是不要出頭的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