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花廳去的路上,顧老夫人的臉色僵硬,嘴角耷拉着一臉怒意。
當年她剛嫁進顧家,就與這幾位妯娌極爲不對付,她算是厲害的,可那幾個妯娌事事與她不對付,若不是大郎二郎的父親過得早,她不得不靠着族裡接濟才能度日,她怕是早就不與她們來往了。
所以後來,大郎一出息了,她便利利索索從青州來了長安,再不肯回去了,這些年也不曾理會過她們,畢竟她可是將軍府老夫人了,與她們這些平庶可不一樣了,也不能讓他們來丟了顧家的臉面。
可是沒想到,她們還是找上門來了!
顧老夫人想到這裡,忍不住就回頭瞪了一眼毛氏:“誰讓你自作主張,讓她們進府裡來的,就該讓人趕了她們出去,轟出長安纔好呢。”
她身邊扶着她的阿芙一身簇新的錦緞衣裙,頭上還簪着對燒藍鑲金花鈿,那還是前一日顧元給她帶回來的,是百寶閣的新花樣,她今日特意戴着也算是給毛氏上上眼藥。
她聽顧老夫人說毛氏,心裡更是得意,扶着顧老夫人在旁笑得眉眼舒展,柔聲道:“夫人怕是一時糊塗,思量着都是族裡的長輩,要好生待着,所以才忘了稟過老夫人就讓人請了進來了。”
她這樣一說,顧老夫人更是氣惱,冷冷斜了一眼毛氏,打定主意等打發了那羣老虔婆再回來收拾她,這才扶着阿芙的手往花廳去了。
花廳裡,幾位顧家族裡的老夫人坐在榻席上,看着婢女送了茶湯與果餅上來,臉上都繃得緊緊的,二老夫人與三老夫人並不多看那些,只有年輕些的六老夫人忍不住四下看了看。
終究是權勢逼人的大將軍府,花廳裡的擺設許多事她們聽都沒聽過的,光看這一水兒的黃花梨案几擺架都教她們咂舌,哪裡是青州族裡只算尋常人家的她們能夠比的,光這樣的氣派就讓她心生懼意。
她忍不住低聲道:“二嫂,將軍可是不知道我們來長安的,若是一會子四嫂她動了氣,豈不是……”
二老夫人板着臉望了她一眼,冷冷道:“怎麼,這就怕了?”
她沉着臉一字一句道:“就算她是將軍府老夫人,在長安富貴了這麼些年,可也是顧家的人,就得照着規矩來,她在這府裡任意妄爲這麼些年,青郎元郎礙着孝道怕是不敢違背,可若是連族裡都不過問,只怕顧家的臉面都要被她給敗光了,青郎這個大將軍的名聲也要壞了去。”
她瞥了一眼六老夫人:“你若是怕,一會子大可不必說話,只說是被我和三弟妹拉過來的,說不得她就能網開一面,不與你計較,你也不必得罪了這位將軍府老夫人了。”
六老夫人一個激靈,想起了前些時日族裡收到的那封信,上面可是說得明白,只要族裡肯出面,日後對族裡後輩會盡力照拂,那封信的落款是顧明珠,那可是宮中欽封的郡主,當初宣陽大長公主留下的陪嫁她們也都是知道的,就是買下大半個青州城也是不難的,只要她肯關照,族裡的後輩還怕沒有好去處。
顧明珠不僅是如此承諾,還真的讓人把族裡的幾個後輩安排去田莊鋪子上跟着辦差事,讓管事教他們本事,眼見着是越來越好了。
也是因爲這個,她們這幾個原本打定主意不肯再與長安來往的老夫人才會來了長安,畢竟沒有什麼比子孫有出息更重要的了。
六老夫人想了想自己那個鄉試數次都不中只能在府裡賦閒的二兒子,不由地把心橫了下來,橫豎她與顧老夫人早已有了芥蒂,倒不如把這事辦利索了,也能給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求個好差事,日後才能越發興旺。
顧老夫人扶着阿芙的手帶着婢女進了花廳來,看見的就是一臉板正坐的身子筆直的幾位老夫人,看見她進來,只有六老夫人起身欠了欠身,與她行了平禮:“四嫂。”
那兩位端坐在榻席上,坦然望着她,竟然在等她行家禮。
她一時嘴角都抽搐了幾下,這麼些年來素來只有她爲尊長,讓人行禮的,哪裡想到還有這一日,可是她又不得不行這個禮,眼前這兩位都是她長嫂,照着族裡的規矩的確是該她行禮的,她也不能給她們留下話柄。
她向着六老夫人點了點頭,又扯着嘴角,向着二老夫人與三老夫人屈了屈膝:“不曾想竟然是二嫂、三嫂和六弟妹來了長安,怎麼也不帶個信來,教我嚇了一跳。”
她說着朝着榻席上走過去坐下,目光陰沉地掃了一眼那三位老夫人,揣測着她們的來意。
眼前這幾個與她是老妯娌了,只是其中的恩怨也是長得很,當年她嫁與顧四,就因爲想要從族裡多分幾分族田與她們幾個起了爭執,她們也都不是什麼軟柿子,與她一分一分掰扯開來,擠兌得她半點臉面都沒有,只能作罷,卻就此結了怨。
多年不來往,她們這會子找上門來,不是有事要求顧青,怕就是來打秋風的,興許是想借着族親的身份,厚着臉來求顧青了,只是可惜,如此她纔是將軍府老夫人,不管她們打得什麼主意,都休想得到半分好處,要把她們幾個趕出長安,讓她們再沒臉登門,也解一解她當年的怨氣。
她想到這裡,便覺得心裡痛快,昂起頭看着她們,等着她們開口說明來意。
二老夫人看了一眼三老夫人與六老夫人,這纔開了口:“前些時候族裡修族譜,青郎這一支還有些不明白,就讓我們三個來長安看一看,也能知道究竟,回去定了族譜就要開祠堂祭告祖宗了,時日耽擱不得。”
她一氣不停地說了下去:“聽聞青郎媳婦病倒了?如今如何了?怎麼不見過來?”
聽到二老夫人問起羅氏,顧老夫人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畢竟羅氏孃家的事實在是教人羞於啓齒,若是教她們知道了,只怕又要留下話柄。
她敷衍地道:“是病着,病得不輕,一時起不得榻,在院子裡歇着,待改日好些了,有機會再給你們請安就是了。”
二老夫人卻是半步不讓:“既然這樣,也不必她過來了,就讓三弟妹去看看她就是了。”
她竟然半步不讓,堅持要見羅氏,卻不知道這又是打得什麼主意。
顧老夫人一時又狐疑起來,這三個老虔婆究竟是來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