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艾說:“我不是救世主,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管不了其他人。”
說完,她再次伸手去推林義。
沒有我的示意,林義不敢讓開,但是他正面對着錢小艾,能清晰地看到錢小艾臉上的表情,那一刻,他手足無措,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把門給她讓出來。
“等等!”
趕在林義妥協之前,我再一次開口喊停了錢小艾的腳步。
我太瞭解林義了,錢小艾的話對他造成了非常大的觸動,我要是再不出聲,林義就會讓錢小艾離開。
但我還是想再努力一下。
“剛纔說到劉倩,你想知道她的近況嗎?”
“我說了我不想……”
我沒有管錢小艾的話,自顧自地往下說。
“她在市一中唸書,但是她過得並不如你想象中的那麼好,沒錯,她確實稱得上衣食無憂,就像你說的那樣,畢竟她還有個媽媽在。”
“她們住在一箇中高檔小區裡,她媽媽沒有上班,每天準時在家等着她放學回家,會陪她去上各種培訓班。”
錢小艾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再一次試圖打斷我的話:“我說了我對一個小公主的生活沒有絲毫的興趣……”
卻再一次被我強硬地忽略了。
“她和你像是生活在兩個世界似的,你需要自己辛苦賺錢,沒有其他的謀生能力,你也不想辛苦幹活,所以你選擇出賣自己的身體;劉倩在重點中學的重點班讀書,成績長期保持在學校前三名,乍看之下你們兩人似乎沒有任何一個共同點。”
錢小艾深吸一口氣,忍無可忍地咆哮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眼裡懷着憐憫看向錢小艾,像是在透過她看向另一個值得憐憫的女孩。
“我想說,就算表面看來你們兩沒有任何的相像,也沒有人會把你們聯繫在一起,但對我來說,我覺得你們一樣是受害者,是十年前陽關孤兒院的受害者。”
錢小艾失笑:“怎麼可能,你是不是智障?”
“她過得並不好,我是說劉倩,一個人生活得幸福不幸福,不是看她能不能吃得飽睡得暖的,這世界上有很多比生存壓力要更令人痛苦的,你覺得自己走到了這一步,破罐子破摔,有一天算一天,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但是你還懷抱着希望,你還想活下去,如果我說劉倩連活下去的意志都沒有呢?”
錢小艾首次消音,愣怔地看着我,悚然驚道:“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十年前你們在孤兒院,不管劉建華再怎麼苛待你們,也總不會讓你們沒飯吃吧,但那時候的生活和現在比,你選擇哪一個?”
不等錢小艾做出選擇,我緊接着說道:“你會選擇現在的生活,因爲就算再潦倒,至少對此刻的你來說,你是自由的。”
“你可以選擇生,也可以選擇死,你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礙於很多因素,你的選擇權並不多,但你至少覺得……自己是自由的,不是嗎?”
錢小艾看着我,選擇了默認。
“但是劉倩並不是自由的,她被緊緊地束縛住了,以愛爲名,她沒有選擇權,甚至連自己今天早上想吃什麼都沒辦法決定,因爲方菲會告訴她她會準備營養最全面的早餐。
她也沒辦法選擇自己喜歡的,一切都由方菲決定,方菲覺得選這個有利於她的未來,她就必須去學這個,她就像一個提線木偶,被困在方菲給她塑造的箱子裡,她的成績是方菲用盡一切方法提上去的。”
“如果你親眼看到她,你就能明白我爲什麼會這麼說,我在你眼裡尚能看到對生活的熱情,但是在劉倩的眼裡,我卻只能看到一片死寂。”
看着沉默下來的錢小艾,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現在,你願意去見一見劉倩嗎?在我說到你的時候,劉倩難得的有了反應,我想或許你們兩個都想見見對方。”
錢小艾這回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爲我再一次說服失敗,她會轉頭就走的時候,她說:“劉倩真的過着像你說的一樣的生活?”
當然是有誇張的……我哪來得及把劉倩的個人生活調查得這麼仔細,但是就我目前所掌握的消息,我自覺自己所說的,百分之九十還是準確的。
因此我這個頭點得絲毫不心虛。
她又沉默了些時候,然後突然伸出手去推林義。
這一回,林義被輕易地推了開去。
我追上去趕在她離開前說了最後一句話:“我的聯繫號碼你有,就是約你到這裡的那個號碼,如果有一天你改變了主意,不管是想見見劉倩也好,還是想說一說陽光孤兒院的事情也好,歡迎你撥打我的電話。”
錢小艾沒有回頭,衝我揮了揮手,拎着她的小挎包,一步三搖地走了出去。
目視她單薄的背影消失在電梯裡,林義苦着臉說:“師父,你剛纔說得太感人了,我都快被感動了,總覺得這兩個小姑娘都特別不容易。”
“確實不容易。”我嘆了口氣:“可是我們也不容易啊,走吧。”
林義一臉懵逼:“去哪?”
“去見白語彤。”
“誰?”林義十臉懵逼。
我說:“白語彤,陽光孤兒院的孤兒,案發時十三歲,是年齡最大的那個梯隊,很快她就被收養了,現在就讀外國語大學,是目前已知的22個孤兒裡面生活得比較幸福的一個,你說,一個目前生活過的好的人,她會不會比較有同理心,會想幫助曾經和她同一個境遇的人呢?”
白語彤和錢小艾完全是兩極分化的人,前者運氣好,長得雖然一般,但收養她的養父母是真心對待她的,從小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的疼,從十三歲過後,她的生活就趨於穩定。
而後者,卻始終一個人生活,算不上沒人疼沒人愛,畢竟以錢小艾的容貌,還是有不少男人前赴後繼地想追她的,但是不知道是她的本性使然,還是因爲她的職業,反正她從來沒有隱瞞過自己是站街女的身份,於是到現在,她仍然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