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紅淵有嚴重的戀母情結。
雖說練紅淵長得有七八分像練紅炎, 更準確地描述是魔裝了【阿加雷斯】的練紅炎,可他的戀母情結與長相肖似父親卻是半點沒有關聯。
練紅淵還不滿週歲時,洛子嫺把他放在牀上教他辨識聲音與物體, 順便逗兒子玩, 練紅炎回去時正遇上洛子嫺實驗結果。洛子嫺伸出左手, 練紅淵立即有樣學樣地和對面的母親保持一致, 伸出了右手;洛子嫺伸右手, 他就立即伸左手。
練紅炎看着玩得起勁的母子二人,搖了搖頭無奈道:“你這是在教兒子還是教小狗?”
洛子嫺笑盈盈地抱起練紅淵,親暱地跟兒子抵額頭蹭鼻尖, 渾不在意地說:“兒子現在還不如小狗聰明呢。你說是不是,小淵?”
“……”
看着“咯咯”直笑、揮舞着小胳膊要往母親懷裡鑽的練紅淵, 練紅炎默默認同了洛子嫺的說法。
儘管因爲太過年幼而有過一段“不如小狗聰明”的時期, 練紅淵本人其實十分聰明伶俐。從蹣跚學步開始, 皇宮立時熱鬧起來。若不是人小力薄,少說也得拆壞幾座宮殿意思一番。
練紅淵半歲以後, 洛子嫺便將他從寢宮內一角的嬰兒牀搬到了寢宮偏殿。到了練紅淵兩歲半,因爲他生病需要照看,洛子嫺留在偏殿抱着他睡了一夜。這才知道原來可以和母后一起睡覺,病好後的練紅淵某天晚上賴在母后牀上不走,要和母后睡在一起, 洛子嫺不允便哭鬧不止。
練紅炎在書房忙完回到寢宮時, 小傢伙哭得正凶。連他看着哭紅了臉急速抽泣的兒子都覺得心疼, 洛子嫺卻攔着不讓他上前去哄。最終練紅淵哭累了, 被洛子嫺抱回偏殿時還生着氣極力要背對母后, 結果卻是半途中就趴在洛子嫺肩上睡着了。
洛子嫺小心翼翼地給練紅淵擦臉、換衣服,練紅炎站在她身後很多餘地打下手, 遞毛巾遞衣服。末了練紅炎半是調侃半是疑問地說:“明明那麼心疼,我都以爲要被趕回書房了。”
給練紅淵掖好被角,親了親他的臉頰,洛子嫺推練紅炎出門,纔回答:“哪能像您嬌慣我一樣對小淵,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小淵也知事了,不能心軟教壞他。”
“……辛苦你了。”
“您別這幅有愧的樣子嘛。”洛子嫺伸手揉搓練紅炎的臉,“您又不比我清閒,況且被紅炎大人和小淵這般愛着,我是幸福的。”
“那小子懂什麼。”
練紅炎撇撇嘴,對於和兒子平起平坐很是不滿。
“哎呀,您這模樣和小淵生氣嘟嘴如出一轍,特別可愛呢。”
洛子嫺戳着練紅炎的嘴角嬉笑,練紅炎被壓着嘴角聲音變了調,仍堅持開口爲自己正名。
“是他像我。”
練紅淵尚不太懂得母后的良苦用心,但他確實明白了在這件事上母后說一不二絕不通融。第二天被母后拿甜甜的桂花糖糕一鬨,他立即原諒了母后——雖然相貌肖似練紅炎,練紅淵的口味卻和父皇截然相反,一星半點兒的辣味都不吃。
接下來幾天,練紅淵想明白了,母后不許他一起睡是因爲她和父皇睡在一起,都是父皇在礙事。儘管練紅淵的結論在某種程度上也不算錯,可因此遭到兒子記恨的練紅炎似乎還是有那麼些無辜。
練紅淵三歲半時,洛子嫺再一次有了身孕。練紅淵聽聞時,正值他被母后抱坐在膝上,母后的下頜抵在他頭頂,他們一起觀看父皇和紅霸叔叔練武。
持續被母后揉捏臉頰的練紅淵大膽發表反對意見:“母后,裘達爾叔叔說,都是因爲你總揉來揉去,才把我的臉捏扁了。”
比起練紅炎經風霜磨礪而堅硬的線條,練紅淵的臉頰圓潤飽滿,小孩子皮膚嬌嫩細滑、白中透粉,配上明亮的大眼睛注視着,洛子嫺無視兒子眼中的委屈哀怨,抱着他可勁蹭了蹭。
“哎呀,母后把小淵的臉搓圓了不可愛嗎?還是小淵更喜歡你父皇的形狀?”
“不喜歡父皇。”
練紅淵斬釘截鐵毫不留情,不遠處練紅炎揮劍的速度顯然慢了半拍。
“可是……父皇說我長大了,以後要當男子漢保護母后,所以不能總讓母后抱我。我覺得父皇教誨得對。”
“母后有了身孕,馬上就不能再把小淵抱懷裡了。母后喜歡軟綿綿的小淵,手感可比你父皇好。小淵再讓母后抱幾天好不好?”
不知是因爲母后親暱地請求還是將父皇比下去的愉快,練紅淵點點頭,把自己送回母后的魔爪下,然後纔想起要問:“母后,有身孕是什麼?”
洛子嫺簡單地給練紅淵講述了他是如何在她肚子里長十個月掉出來的,練紅淵聽後有些難過。他不是唯一在母后肚子里長十個月掉出來的孩子,以後母后也會像對他一樣對弟弟妹妹。想到這裡,練紅淵往洛子嫺懷裡鑽了鑽,被捏臉也變得更加心甘情願。
那之後過去三個月,洛子嫺五個月的身孕早已顯懷,不用練紅炎耳提面命練紅淵也知道靠近母后需萬分小心謹慎。
十二月下了一場大雪,積雪深處足以沒到練紅淵的胸口。雪停以後,待常走的道路被宮人們踩實上凍,洛子嫺才放了練紅淵出去玩耍。
午後難得見了陽光,洛子嫺坐在走廊裡曬太陽。庭院外一陣喧鬧聲,必定是練紅淵回來了。
練紅淵歡快地跑進庭院,洛子嫺正要提醒他小心,他已腳下一滑,向前摔了出去。因着前衝的勢頭,練紅淵在凍結實的冰面上滑行了好一段,最後一頭撲在未經人踩踏的雪面上,蓬鬆的積雪將他整張臉都塌陷進去。練紅淵爬起後,隱約還能分辨出圓圓的壓痕上鼻子的位置。
“那麼着急做什麼,來。”
洛子嫺將練紅淵招到身邊,拿絲帕細細拭去他臉上的雪水,並捂着他的臉頰直到暖熱。練紅淵胡亂搓了搓耳朵,笑嘻嘻地趴在洛子嫺膝蓋上,小心地伸手摸摸她隆起的小腹,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嗯,又長大了些。”
小大人兒的姿態怎麼看都把練紅炎模仿了十成十,偏偏練紅淵最聽不得有人說他像他父皇,洛子嫺忍着笑意揉了揉練紅淵毛茸茸的腦袋。
“和你裘達爾叔叔玩什麼了?”
“裘達爾叔叔教我打雪仗呢!母后怎麼知道是裘達爾叔叔?”
“母后不僅知道是裘達爾叔叔帶着你玩,還知道你們一定又四處搗亂,被你紅玉姑姑抓到訓斥了。”
“嗚……”
練紅淵一聽母后什麼都知道了,立即埋頭在洛子嫺膝上,等待她的責備。
“既然被紅玉姑姑訓斥過,母后就不多說了,記得長教訓。”
練紅淵聞言高興地擡頭,洛子嫺趁機點了點他的腦瓜。
“吶吶,母后,裘達爾叔叔用魔法做出一個這麼大的雪球。”
練紅淵極力張開雙臂,以顯示雪球有“這麼大”。
“那麼大的雪球是用來堆雪人、不是打雪仗用的。”
洛子嫺有意忽略裘達爾用這麼大的雪球砸了誰或者什麼,擡手劃一道弧線,庭院裡的積雪自發靠攏粘合,一大一小兩個圓球疊起,然後部分雪絨被削落,漸漸顯示出人的輪廓。
“要做成小淵的樣子嗎?”
洛子嫺淺笑着捏捏兒子柔嫩的小臉,練紅淵暗紅色的眼珠一轉,朗聲回答:“做成父皇的樣子。”
“誒?”
洛子嫺稍微詫異了一下,一邊想着兒子內心深處其實還是孺慕父皇一邊將雪人雕琢成了練紅炎的模樣。然後練紅淵愉快地撲了上去。
十二月年節將近,諸事忙碌的練紅炎晚上回到寢宮,洛子嫺和練紅淵一大一小都已入睡。本想淺酌兩杯纔去了庭院,等見到庭院內被無情折磨過的“自己”,練紅炎完全沒了喝酒的興致。
兒子究竟是多討厭他,非得把他的腦袋又戳又削的、最後還淋上亂七八糟各種顏色的水,弄成這副狼狽不堪、不是他眼力好根本認不出那是他自己的慘狀啊……
練紅炎的心情五味雜陳,重重地嘆了口氣。
“母后、母后,你快起來看!”
一大清早,洛子嫺尚未睡醒,精力充沛的練紅淵已在寢殿外拍門,語調滿是驚奇。洛子嫺無奈地披了外衣起來,被兒子一路拉到庭院。
冬日清晨的陽光單薄,綴在皚皚白雪上卻是熠熠生輝。
原本的“練紅炎”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由大到小團在一起的四個雪人。笨拙粗糙的手工與魔法的產物完全不同,在晨曦中閃耀着異常動人心魄的光彩。
洛子嫺捂住嘴別開頭,不想讓練紅淵看到她此時的表情。
深夜在雪地中一捧一捧團着雪球、反覆端詳琢磨人形的身影彷彿就在眼前,以爲一夜未歸是事務繁忙睡在了書房,實則卻是因爲一點玩鬧在犯傻。這個不能更呆的呆男人……
“母后……”
練紅淵第一次看見母后落淚,懵懂無措地抓着洛子嫺的衣襬。洛子嫺顧着顯懷的小腹慢慢蹲下,將練紅淵抱入懷中。
“母后是在高興。我們家要變成四個人,小淵都長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