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嶽王因爲是曾經天啓朝的王爺,因爲前來投奔沈轅宬,才幸得繼續維持着王位。只不過,安嶽王因爲身份的原因,自覺不能參政,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朝堂非議,所以安嶽王府一直都是老老實實地待在白帝城,根本不會去過問政事。
但,幾月之前,安嶽王逝世,安嶽王府的大公子便耐不住寂寞了,因此在私下偷偷地經營起商鋪來。這件事,沈轅宬的黑龍衛是告訴過她的,今日正好被利用起來。
固然,管事一聽他們是殷離生意上合作的人,態度立刻由戒備變得熱情起來。一張黝黑的臉上立馬帶上了滿滿的笑容,那個變臉速度直叫幾人咋舌。
三人毫無阻攔地就進了安嶽王府的大門,一路暢通無阻地一直到了正廳。
“三位請稍等,小的已經去吩咐人去通知大公子了。”管事和善地彎了彎腰,討好地衝他們笑了笑。
陸卿顏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徑直走到一邊的黑木椅上坐下來,磕上鳳眸開始了假寐。至於柳之之和方裘則是帶着好奇的心理環顧四周,不停地打量着這個王府的環境。這裡可是勉強能夠稱作爲他們二師弟‘家’的地方!
柳之之木然地望着這王府奢華的一切,不論是桌椅還是掛在牆上的墨畫都是價值連城的,就連那給他們端上來用茶的茶杯也是用珍貴的暖白玉製成的,能夠讓茶水更長地保持着溫度。忽然之間,她發現原來他們兩人的生活環境竟然如此的不同,差別竟然是這般的大!她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小姐,只是一個自小失去父母,掉入了狼堆的孩子,在沒有遇到師父的時候,她與狼爲伍,狼羣就是她的家人,母狼就是她的母親。
但……狼又怎麼比得了人類呢?人類是情緒敏感的動物,心思更是細膩的,而狼,則是以肉爲生,只懂怎樣才能夠生存下去,沒有具體情感的動物。後來,被師父撿回了聖醫島,她纔開始漸漸地接觸人類的生活,因爲她的經歷,兩位師兄對她都是極致呵護關愛的,更是不讓她同外面污濁的世界相接觸。正是因爲如此,纔能有現在這個單純善良,沒有心機的柳之之吧,透過她的眼睛看這個世界,是美好的,愛情是美好的,就連路邊的花草,也是美好的。
偏偏,這麼一個單純的少女,因爲識得了愛情的滋味,原本白淨無暇的一張紙,被那個人親手染上了絢麗的色彩,最後又被丟棄在了陰暗潮溼的角落。這樣的反差,是能夠讓人崩潰的。好在,柳之之的身邊有一個愛着徒弟的好師父,有兩個真心關愛她的師兄妹。
本以爲,她和殷離之間所差的,只是一點點,只要她再主動一點,兩個人應該就能夠像師妹那般幸福吧?然而,事實不同想象,她來到了這個安嶽王府,看到了勢力的管事,見到了富麗堂皇的王府裝潢,她忽然覺得,原來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這麼長。
柳之之的思緒還來不及發散,一道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猛然地闖入了她的腦海中。
幾乎是沒有經過大腦思考的,猛地擡起頭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一身紫色錦袍的男子站在離她不足一丈的地方,那人的眉眼依舊是熟悉中的輪廓,只是那雙平日裡總是寵溺地看着她,讓她感覺到無上溫暖的雙眼,怎麼就失了溫度了呢?爲什麼那裡面有着能夠瞬間凍結她全身的冰冷無情?
小臉瞬間煞白,顫抖着有些蒼白的嘴脣,輕聲喚道:“離……哥哥……”深情一如每一次被他抱在懷裡是那樣。只不過,這一次,這一聲‘離哥哥’卻多了一些無奈和逃避。
多麼希望看到那個人點頭衝她微笑,然後走上來亦如曾經他做過多少遍那樣愛憐地撫摸着她頭上的青絲,道一聲溺愛的“之之。”
“這位姑娘,本公子未曾與你相識,還是喚我嶽公子吧!”
殷離的話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柳之之殘存的幻想,腿上一軟,身子有些撐不住地倒退幾步。好在身後的方裘眼疾手快地扶了上來。
殷離淡淡地看了方裘扶着的人一眼,立刻就轉開了視線,扭頭對身旁的人道:“你們下去吧,本公子要要同這幾位客人談談。”商鋪上的重要事情自然是不能讓這些下人聽到的。
其他人迅速躬身退了下去,只有管事猶豫了片刻,轉了轉眼珠,俯身到殷離耳邊說了兩句什麼。
“我知道,不會給他惹麻煩的。”
有了他的這句保證,管事才心滿意足地退下。
見外人一走,方裘就忍不住了,白淨俊雅的臉上帶上濃濃的疑惑和點點憤怒“二師弟,你什麼意思?”方纔他竟然那般對他們疼愛呵護了十幾年的師妹!
以爲殷離方纔是因爲有他人在,有可能是故意表現出很冷漠的樣子,沒想到“字面上的意思!”說罷,又扯了扯嘴角“大師兄,別來無恙。”
“殷離,你還知道我是你大師兄嗎!”溫潤的男子在別人觸碰到他的逆鱗時,也會憤怒。此刻的方裘就像是被點燃了的炮仗,完全失了平日的淡定自若,怒吼出聲。
殷離滿不在乎地挑了挑眉,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也對,我不是同陸卿顏說過了嗎?從我回到這個王府開始,聖醫島的一切已經與我沒有關係了!我的確不該再稱呼你爲大師兄了,應該喚方公子纔對?”
殷離這一句話算是徹底化開了他與他們之間的關係。他說他與聖醫島再無關係,他說他與他們再不是師兄妹……
陸卿顏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鳳眸中的黑色光芒浮動,朱脣緊緊地抿在一起,幽幽地把殷離望着,卻是沒有說一句話。
方裘顯然是沒有想到他會說的這麼絕,被他的話一噎,竟然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平日裡的聰明在面對自己的所在意的師弟時,就顯得有些徒勞了。
至於柳之之,她直接驚愕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愣愣地望着殷離,目光在觸及那張熟悉的俊臉上自己所陌生的冷漠之時,一顆心從外涼到了最深處。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來,冷得她一個激靈。
“離哥哥……你說什麼?你難道忘了……”人,總是戀舊的,不願輕易放棄的。在沒有親耳聽到他的拒絕之前,是不能夠讓自己徹底的死心的。
柳之之地固執地認爲她的離哥哥一定是因爲什麼原因纔不得已說出這種傷人的話。只要他說出來,只要他說出來,她就相信!
只是她所想並非就能夠變成事實。
“柳小姑娘,我想我方纔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莫不是柳姑娘理解能力上有欠缺?那好,我再說一次,我嶽殷離已經和聖醫島——沒!有!任!何!關!系!了。”漂亮的狐眼內盡是寒霜,讓人無法從裡面找到任何熟悉的情感。
柳之之震驚地張大了小嘴,雙目大睜。黑色的大眼睛中倒映出她最在意的那個人的俊臉,眼中閃動着的依戀那麼深,那麼深……
“離哥哥……”小小聲的,委屈的。
“夠了!聖醫島的三小姐這麼叫,本公子可承受不起!”殷離的眼中漸漸浮上了不耐的神色,深深地刺痛了柳之之的心。
“哈哈……承受不起……哈哈……”紅透了的眼眶終於再也包不住,爭先恐後地涌出,一顆一顆地順着蒼白的小臉流落,直到沒入了衣襟內才消失。
方裘看着心疼地不行,卻什麼也不能做。他明白,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必定是要由他們兩人解決的。是就此決裂還是誤會化解,就看接下來了。
殷離看着她的眼淚直皺眉,眼中的不耐更深,索性扭開頭不去看她,來了個眼不見心爲淨。
“收起你們那一套,本公子和你們不熟!”
不熟……不熟……不熟!
一剎那間,柳之之眼中的顏色全部褪去,只留下一個黑白的世界。而這兩個字則是不停地在她耳邊響起。
“你已經忘了,已經忘了……你不是我的離哥哥,不是我的離哥哥……”受到過度刺激的柳之之雙目失神地望着他,不住地搖頭,顫抖着脣,說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話。
人在最傷心的時候其實是流不出眼淚的,因爲在巨大的痛苦面前,眼淚顯得那般地蒼白無力!
充滿了悲傷的小臉上已經沒有了淚水,只留下一道道叫人心疼的淚痕。
就在柳之之悲傷至極的時候,誰也沒有發現側過頭去的殷離眼中那死死壓抑在眼底的痛苦,絲毫不亞於柳之之!而錦袍中被遮住了的手也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用力之猛,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不是離哥哥……不是我的離哥哥……我的離哥哥對我很好的,不會,不會這樣對我……”柳之之低聲喃喃。
正廳內太過安靜,這些聲音自然是傳入了幾人耳中。
方裘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尤其是在聽到殷離那句‘我們不熟’,看到柳之之木然的樣子後。
大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師妹,雙目赤紅地怒望着殷離“你方纔那些話,當真?”
狐眼閃了閃,還是道:“自然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