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蠱惑人心

這天天氣晴朗,初升的朝陽將充滿活力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灑進蘇爾城裡。那淡金色的光芒,爲這座城市平空刷上一層近乎神性的色彩。使得那簡陋的鐘樓、莊嚴的神殿以及高高低低的民宅,那諸多建築之間的輪廓變得模糊起來,交融成一幅宛若天堂般的畫卷。

一隻炭筆在素淨的畫紙上划動着,筆尖拖出的每一道線條都乾淨簡練,它們構成了一幅城市全景圖的雛形。明明是黑白的描畫,然而落筆的輕重,乃至線跡間的深淺變化,卻巧妙地營造出堪比油畫般的豐富層次感。薇拉坐在城主府天台的圍欄之上,白皙的雙腿交纏,安靜得如同幽魂般的少女對着城市作畫。

天台是如此寧靜,只有炭筆掠過畫紙時發出沙沙的輕響在迴盪着。於是當腳步聲出現在天台時,便顯得如此突兀。薇拉停下了畫筆,轉過頭,看到的是一臉尷尬的米羅神父。

在少女的眼中,米羅神父是如此不自在,活像這片空間中融不下的俗物。

他撓了撓頭道:“打擾到你了?”

薇拉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轉過頭繼續畫着那手上末完成的作品。

米羅神父伸了個懶腰道:“我也不想打擾你的,可是你看,連愛德華也跑到風暴城去了。這城市裡就剩下你一個‘熟人’,再不找你說說話,我都快悶死了。”

他又看了少女一眼,說:“你坐在圍欄上也太危險了吧,萬一掉下去……”

“沒關係,暫時,我還看不到自己的死期。”薇拉若無其事地說道。

米羅神父一徵,道:“擁有窺視未來的能力,也很苦惱吧。例如看到自己身邊的人死去,換成是我肯定很煩惱。”

薇拉畫筆突然用力太過,筆尖折斷,在畫紙上拖出長長的一道漆黑線痕。米羅恬好看到,頓時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少道:“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哎,我怎麼連聊天也不會了……”

“我看見過父母的死,卻無力阻止它的發生。”薇拉擡起頭,在她的眼中,世界只有黑白兩種顏色:“所以有時候,我很恨自己這種能力。甚至,我想過把眼睛刺瞎,可那樣也阻止不了吧。有時候,那些畫面根本無視我的意願,強行灌進我的腦袋裡。大概只有我死亡的時候,這些事情才能真正停止下來。”

“你可別亂來。”神父連忙道:“自殺是重罪,上帝可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上帝……”薇拉幽然問道:“神父,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嗎?如果有,爲什麼他會讓那麼多的不幸發生。”

米羅輕嘆,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說:“薇拉小姐,其實有沒有神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有信仰。信仰並不能帶來物質上的改變,可它卻能改變我們的精神,讓我們成爲勇敢的鬥士。我信奉基督,並非相信萬能的上帝可以給我帶來即時性的改變。而是它讓我相信,只要走下去,總能尋找到生活中的一縷陽光。”

“有時候,拯救一個世界,僅需要一縷微不足道的陽光。”

薇拉雙肩輕輕一震,似有觸動,她低下頭,用微不可察的聲音道:“謝謝。”

“那個,不客氣。”米羅神父哈哈大笑,摸着腦袋。剛纔的莊嚴消失不見,現在的樣子又變回之前三流神棍般的模樣。

一輛馬車在這時開進了城主府,米羅“咦”了聲,扶着欄杆看下去。馬車裡鑽出兩個人,正是艾倫和愛德華。似是感覺到米羅的視線,艾倫擡起頭看上去。於是便見到淋浴在晨光中的天台上,那黑白兩色的少女坐在石欄之上。晨風輕輕帶起她的髮絲,她輕攏秀髮的姿態已可入畫。

嗯,如果旁邊沒有米羅神父就更好了。

在書房裡,三杯剛剛沏好的紅茶被放到了桌子上。等侍女退下去後,米羅神父才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呼:“宗教,你們竟然想在這個世界推行基督的教義?”

“可能得稍爲修正一些,最終的目的,是讓這個新生的教派爲我們所用。”艾倫說道,並看向米羅神父道:“你覺得這個計劃如何?”

“太美妙了!”米羅神父激動地站了起來道:“愛德華說得沒錯,從宗教入手的話,毫無疑問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切入點。只不過在推行之初,我們得做好萬全的準備,以達到一鳴驚人的效應。”

“例如呢?”

“聽着,艾倫少爺。想要得到更多教民的信仰,我們需要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神明,而且這個神明,還必須擁有能夠展現神蹟的能力。試想想,一個能夠展現神蹟的上帝,以及帝國境內繁多,卻只有傳說,沒有出現過什麼奇蹟的土著神明相比。換成您是教民的話,會選擇哪一位作爲終身信仰?”

艾倫認真思索了一番道:“自然是上帝,原因很簡單。一個能夠展現神蹟的神明,自然要比其它有名無實的土著神明強大得多。”

“沒錯,這就是人心。而宗教在推行之初,其本質便是蠱惑人心。”米羅神父毫不介意地說着褻瀆神明的話:“就連基督裡頭,也有着聖子耶穌死而復生,白骨生肌等諸多帶有濃重神秘色彩的傳說,旨在爲教義染上一層神性。所以在推廣之初,一座神聖華麗,卻不失莊嚴的教堂是必須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再人爲製造一些光影效果,以增加教派的神秘性。”

“這個簡單,我的火,加上愛德華的風,相信可以給觀禮的人留下深刻印象。”艾倫笑道。

米羅神父靈感如泉,激動道:“不不,這還不夠。我們還需要更實際些的神蹟,例如一位可以窺視未來的聖女。嘿,再沒有比這更爲生動的神靈代言人了。”

“窺視未來……”艾倫啞然道:“你想讓薇拉來扮演這麼一位聖女?”

“爲什麼不呢?薇拉小姐的氣質那麼空靈,最適合出演充滿神性味道的角色。而且她的能力,不就是神蹟嗎?想想看,如果她做出某個預

言,而這個預言很快得以實現的話,請問還有什麼神蹟比這更有說服力。那個時候,只怕人們會哭着央求我讓他們入會。”

“看來我需要兩個助手,不,三個!”

艾倫哭笑不得道:“你要多少助手都可以,而且這聽着也相當可行。就不知道薇拉她……”

門突然給推開,黑白如畫的少女站在門外淡然道:“我願意,身爲狩獵團的一員,我也有義務貢獻自己的力量。如果成爲所謂的聖女,能夠幫到你們的話,我很樂意這麼做。”

米羅神父眨眼道:“看,這是第一個神蹟。”

艾倫點了點頭,看向愛德華道:“那麼關於教會的事,就交給你籌辦吧。”

“樂意之至。”

漫步在午後的蘇爾城,陽光慵懶地穿過建築的隙縫,在街道上留下點點大小不一的光斑。艾倫雙手插兜,像一個普通的少年般悠閒地在穿梭在蘇爾城的大街小巷裡。不時可以聽到一陣孩童的歡笑,以及跟在後頭母親的笑罵聲。

這種漫無目的的四處亂逛,於他而言是非常奢侈的事。不過現在後續的事情已經有了妥善的安排,艾倫倒不介意稍微放鬆一下。可以看到,蘇爾城比他剛造訪時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人們臉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一些,主要的街道擴展了不少,破敗的樓房得到修繕,整個城市充滿着欣欣向榮的味道。

讓領地裡的人們能夠安居樂業,是每個領主最大的成就。而將城市管理得如此井井有條,則是愛德華能力的體現,這讓艾倫對馬利坦少年的認識又深了一層。

途中終於有人認出艾倫的騎士身份,於是人們頻頻向他問好,半大的孩子則追逐着他要聽他講攻打風暴城的故事。最後艾倫實在推脫不了,在一個小磨坊前向孩子們講述了風暴城的戰爭。聽到緊張的地方,這些孩子都發出了聲聲驚歎。從他們那閃亮的眼睛裡,艾倫看到這座城市新的希望。

直到傍晚,他纔回到家裡。米羅神父剛接待完戰神神殿的老神官,兩人不知道談了些什麼,離開的時候老神官臉上佈滿笑容,看來頗有收穫。艾倫若有所思地看着神父,米羅舉手道:“我只是向神官先生請教一些宗教上的事。”

艾倫聳肩:“你不用解釋什麼,我知道你可以辦好那件事。”

“當然,那可是我的老本行。”米羅乾咳一聲:“當然,它比我在地球上所做的難度要提升一點點。”

“看上去你下午的心情不錯?”

“和一羣孩子呆上一個下午,你的心情也會像我這麼美妙。他們的眼睛裡沒有任何雜質,那麼清澈,就像這個世界最初的美好。如果可以不用長大的話,真希望他們永遠都是那個樣子。”艾倫由衷道,同時給自己倒了杯水。

米羅不以爲然:“有時候你天真起來,和阿基米德倒是不相上下。”

艾倫拿着杯子的手輕輕抖了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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