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會在這裡與您重逢，卡斯特利翁小姐，”看着那雙明亮如雪的眼睛，羅炎知道自己躲是躲不過去了，於是輕嘆一聲說道，“您的父親近來可好？”
奧菲婭微微一笑，彬彬有禮的說道。
“和您離開時一樣，他的身體依舊健朗。另外，他讓我見到您的時候，代他向您問好，說他非常懷念與您交談的時光……順便一提，我也一樣，您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我每一天都在想念您的音容笑貌。”
呃。
音容笑貌是這麼用的嗎？
羅炎不知道她是從哪本書上學來的，只見旁邊的赫克託教授正是一副憋笑快憋瘋了的樣子。
“實在不敢當，我不記得自己有給卡斯特利翁小姐留下過這麼深刻的印象——”
“可以叫我奧菲婭嗎？”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謝謝。”
奧菲婭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長長的睫毛彎得就像柔和的月芽，端莊優雅的儀容少見露出了一絲放鬆的俏皮。
羅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了，只能輕輕聳了聳肩膀，用喝茶掩飾自己的尷尬。
這時候，坐在辦公桌後面看戲的赫克託教授，終於是忍不住露出了一聲幸災樂禍的輕笑。
“哈哈……年輕真好啊。”
找準時機的他也端起了茶杯，朝桌上那封還未拆封的信揚了揚下巴，戲謔地催促道。
“殿下，卡斯特利翁公爵的親筆信還放在桌上呢。您不先看看嗎？可別怠慢了公爵的一番好意。”
羅炎瞥了他一眼。
這老傢伙平時一本正經，其實心裡卻悶騷的很。
他沒有多說什麼，伸手撿起了桌上那封用火漆印着青銅海馬徽記的推薦信。從聖城去往北部荒原的這一路上，奧菲婭都將信貼身帶着，那信封上似乎還殘留着一絲少女的餘溫。
羅炎拆開火漆，展開了信紙。
信上的字跡蒼勁有力，正是出自那位在聖城呼風喚雨的安德烈·卡斯特利翁公爵之手。
【尊敬的羅克賽·科林親王殿下：
許久未見，不知道您近來是否安好？
自打您離開已有月餘，聖城的子民無不感念您的慷慨和仁義，盼望着您能夠早日回到這片聖光普照的土地。
我常聽莊園裡的僕人提及，說科林殿下在聖城的時候，感覺每一天都在發生新鮮的事情，讓人不自覺的期待明天的到來。
請允許我代替帝皇陛下，爲您給聖城乃至帝國帶來的貢獻，致以最誠摯的敬意！
目前，聖殿騎士團計劃正在穩步有序的推進，我們在迦娜大陸的沿岸陸續建立了十數座港口，對新世界的開拓正如火如荼的進行。雖然美中不足的是，地獄似乎也盯上了那片肥沃的土地，一個叫伊格的魔王正在北部海岸崛起。不過我相信，在帝國的鐵蹄面前，那點兒威脅根本微不足道……不值得您擔心。
另外，由您的遠方親戚唐泰斯爵士一手主導的白露區項目，如今也已經走上了正軌。
那位爵士以債務爲主軸，藉助大地主的力量來剪除破產的佃農和小地主，等到大地主債臺高築，再反過來運用輿論、法律以及債務的陷阱將失去封建法理保護的大地主剪除，順帶着還教訓了貪婪的市民……這套土地兼併的操作簡直行雲流水，堪稱完美，着實讓我狠狠大開眼界了一番！
目前，由唐泰斯集團負責的糖漿加工基地已順利開始動工，一個以高品質朗姆酒爲核心產業的新興工業園區正在聖城的郊區拔地而起。當地的居民也是承蒙您的恩惠，等到新世界的糖漿源源不斷地輸送至聖城，想必他們很快就能過上富裕的生活。
另一件令我本人欣喜的是，白露區的項目如您承諾的那樣，以肉眼可見的趨勢帶動了卡斯特利翁港口的貿易量！這種以核心產業帶動周邊，進行密集化生產的策略，實乃天才般的構想！我代表卡斯特利翁港口的子民，再次對您的遠見表示由衷的欽佩！
另外，聽聞殿下您最近受邀成爲了學邦的導師，開始了對魔法與真理的探索。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驚訝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想到您在魔法的領域也有如此深厚的造詣。
聖西斯在上，這個世界上還有您不會的東西嗎？請把這份恩惠分給卡斯特利翁家族一點吧！
哈哈！剛纔那句話只是玩笑，希望殿下不要往心裡去。卡斯特利翁家族已經從聖光中得到了很多，我衷心的祝福您能夠重振科林家族的榮耀，也相信您與我所說的，這份榮耀您不會獨享！
順便一提，我的小女兒奧菲婭自幼便對神秘的魔法嚮往已久，若能得到您的親自指導自是再好不過了！別人我可能不大放心，但如果是您的話，我心裡是一萬個放心！
小女就拜託您了！
您最忠誠的朋友，
安德烈·卡斯特利翁公爵】
羅炎緩緩將信紙折起，心中卻是一片瞭然。
這封信表面是感謝與請託，實則是卡斯特利翁公爵精心編織的、難以拒絕的“陽謀”。
它先是用白露區項目的巨大成功，肯定了自己在聖城的貢獻與唐泰斯爵士的功勞。又在字裡行間，不着痕跡地點出了卡斯特利翁家族在幕後環節中的重要作用。
最後，它用最短的文字直入正題，以人情作爲許諾，將奧菲婭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說實話，羅炎在意的倒不是卡斯特利翁公爵無傷大雅的“算計”，而是奧菲婭本人帶來的“麻煩”。
她的突然出現，無疑會給他精心編織的“科林親王”故事帶來不可控的變數。
腳踏N條船最忌諱的就是這N條船都出現在同一個港口，看似方便但其實後患無窮。
難辦啊……
看着科林親王那副陷入兩難的“頭疼”表情，赫克託教授只覺心中一陣前所未有的暢快。
你小子也有今天！
顯然不打算讓科林殿下就這麼輕易地矇混過去，他清了清嗓子，恰到好處地插了一句嘴，爲卡斯特利翁公爵的女兒送上了一記助攻。
“殿下，推薦信可是咱們帝國的傳統。您貴爲帝國的親王，卡斯特利翁公爵更是聖城元老院的支柱，我覺得既然公爵殿下這麼看好您，您就隨了他的心願吧！”
用帝國的公主“制衡”帝國的親王，就如同用帝國的矛去戳帝國的盾，赫克託摸着鬍鬚，覺得自己的主意天才極了。
自打這位親王進入法師塔以來，不是在薅他的羊毛，就是牽着他的鼻子走，氣勢上更是將他壓制得死死的。
這次可算讓他出了口氣了！
似乎是看出了科林殿下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困擾，一直安靜觀察着他的奧菲婭體貼地開口，柔聲說道。
“殿下，請不要誤會，我只是來學邦學習魔法的，並無意給您帶來困擾。若能旁聽您的課程，我便已心滿意足了……如果您實在不想看到我，我……就當我不存在也是可以的。”
到底是卡斯特利翁家的姑娘，她隱約察覺到了科林殿下和這位赫克託教授的關係並沒有表面上那般融洽。
雖然赫克託教授替她說話她很高興，但她並不想成爲前者手中的矛。
相比之下，她更想成爲殿下的盾牌，彌補他的不足……就像她的母親在背後默默支持着公爵一樣。
好好好，以退爲進是吧？
羅炎當然認得這招，畢竟他自己就沒少用過，而且屢試不爽，只是沒想到奧菲婭這丫頭居然也學會了，並且用在了他身上。
也不知道是誰教她的。
看着赫克託教授快要壓不住的嘴角，羅炎不想讓這老頭再繼續看樂子了，於是輕嘆一聲說道。
“怎麼會？卡……奧菲婭小姐，就算我能無視赫克託教授的存在，也沒法無視美麗動人的您。”
完全沒想到科林殿下會突然來這麼一句，奧菲婭的臉瞬間紅了，就像燒熱的茶壺一樣，彷彿飄出了蒸汽。
無視了吹鬍子瞪眼睛的赫克託教授，羅炎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間，從沙發上站起。
“跟我來吧，我帶你去實驗室。”
既然卡斯特利翁小姐已經做好了“死纏爛打”的準備，甚至疑似得到了她老爹卡斯特利翁公爵的支持，自己要是仍然像在聖城時那樣冷處理，恐怕也不過是走進了她的舒適區。
作爲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魔王，既然奧菲婭小姐打出了以退爲進這張牌，那自己就稍微“得寸進尺”一點兒好了。
不管卡斯特利翁公爵在打什麼主意，在魔王的地盤上那當然是得按照魔王的節奏來走！
無論如何——
他必須想個萬全之策，要麼將奧菲婭安頓在學邦，或者用什麼辦法讓她知難而退。
總之，絕不能讓她一直跟在自己身邊，更不能讓她跟着自己前往未來的“坎貝爾公國”，否則他真不知道那個關於“海外歸來的失落親王”的故事，該怎麼繼續編下去了。
此時此刻的奧菲婭並不知道，科林殿下是如何看待自己的，還以爲那位殿下被她的真誠與執着打動了。
幸福來的如此突然，她一時間也有點兒措手不及，下意識“嗯”了一聲，便匆匆從沙發上起身。
沒想到這“意料之外的重逢”就這麼草草收場，沒看成樂子的赫克託大失所望。
他本以爲科林殿下會在上演了一番“你追我趕”的胃疼劇情之後，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後他便可在再三推脫之後撂下一句“真拿你沒辦法”，勉爲其難收下奧菲婭這個資質卓絕的徒弟，從而依靠長者的姿態，同時爲帝國的親王和公爵送上一份順水的人情。
結果到最後這事兒和他沒關係了。
玩我呢？！
羅炎看向赫克託教授點頭，扔下一句簡短的“告辭”，隨後便走向了辦公室的門。
奧菲婭也朝着赫克託教授微微鞠躬，隨後匆匆跟上了他的腳步，來到了走廊上。
站在走廊上的羅炎停頓了兩秒，忽然想到了什麼，看向奧菲婭開口說道。
“對了，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學徒了。至少在法師塔的時候，我希望你像其他學徒一樣稱呼我爲導師……可以嗎？”
“嗯。”
奧菲婭紅着臉，匆匆點頭，渾然沒有察覺到，這是她一分鐘裡說的第二個“嗯”了。
……
從赫克託教授的辦公室離開之後，羅炎便帶着奧菲婭，徑直站上了升降梯，朝着實驗室的方向返回。
跟在他身旁的奧菲婭一掃先前在教授辦公室時的拘謹，活潑的就像脫離了籠子的百靈鳥，在他身旁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問東問西，對學邦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導師，聽赫克託教授說，您在研究‘算術’？”
“算是吧，”羅炎從紛繁的思緒中抽離，隨口回答道，“雖然我研究的不只是算術，偶爾也會教學生們一些其他東西。”
“太好了！”奧菲婭聽後更高興了，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我在皇家藝術學院最擅長的科目就是算術了！我一定可以幫上您的忙！”
嗯？
有這回事兒嗎？
羅炎略微有些意外。
他一直以爲，奧菲婭學的是藝術，甚至爲此還在心裡納悶過，以這位公爵小姐能把海馬繡成阿拉克多的“藝術造詣”，是怎麼考進帝國皇家藝術學院的。
敢情帝國皇家藝術學院並不只是教藝術，還教別的東西。
聊到興頭上，奧菲婭的腳步慢了下來，忽然有些忸怩地小聲問道：“那個……導師，我之前送給您的護身符，您沒有丟掉吧？”
“當然，”羅炎微笑着點頭，紳士地回答說道，“奧菲婭小姐送我的東西，我怎麼敢遺忘。”
他將手伸進了長袍的衣兜裡，實則不動聲色地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了那個由奧菲婭親手縫製的護身符。
看到自己的護身符被科林殿下隨身帶着，奧菲婭臉上頓時綻放了舒心的笑容，雙頰飛上了一抹紅霞。
“太好了……我爲您繡的守護之龍還在，看來它有在好好保護着您呢。” 龍？
羅炎微微一愣，驚訝地低下頭，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護身符。
他一直以爲，護身符上那個歪歪扭扭的抽象刺繡，繡的是卡斯特利翁家族的徽記——一隻青銅色的海馬。
搞了半天居然是塔芙？
得虧塔芙不在這裡，否則那小鬼肯定又要嘴臭了。
“……導師？”看這表情古怪的科林殿下，奧菲婭疑惑的歪了下頭，不明白他突然之間怎麼了。
“沒什麼。”
羅炎將護身符塞回了兜裡，隨後看向了面前的“魔導科學”實驗室，轉移話題說道。
“我們到了。”
……
實驗室的大門推開，熱烈討論的氣氛稍稍停歇。一雙雙視線紛紛匯聚向門口，尤其是落在了科林殿下身旁的那位姑娘身上。
“又來了一個？”傑米吃驚地看着導師身後的姑娘，目光飄向了一旁的拉姆，“而且是生面孔……你之前在課上見過她嗎？”
拉姆輕輕搖頭，眼神狐疑地看着那位姑娘。
“沒有……”
她總覺得這位女士不太像是魔法學徒，身上的氣質與這片雪原格格不入，反而和伊拉娜有些相似。
難道……
這位也是帝國人？
羅炎拍了拍手，吸引了正在忙碌的學徒們的注意，微笑着介紹道。
“各位，這位是來自聖城的奧菲婭·卡斯特利翁小姐。從今天起，她將作爲預備生的一員，加入我們的實驗室……大家歡迎她。”
稀稀拉拉的掌聲下意識地響起，然而很快便放慢了節拍，直至最終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卡斯特利翁！
這個在帝國如雷貫耳的姓氏如同一道驚雷，瞬間讓在場所有出身平民的學徒們都驚呆了。
他們敬畏地看着這位傳說中的公爵之女，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甚至不知道該將手放在哪裡。
對於他們而言，龍視城的布萊克伍德公爵就是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然而這位的父親卻要比布萊克伍德公爵還要高出一大截。
聖城的公爵是能和藩屬國的國王平起平坐的，而事實上的地位顯然前者還要更高一些。
羅炎將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雖然他沒有期望其他學徒去排擠奧菲婭的壞心眼，但如果這位公爵小姐自己因爲“無法融入卷王們的氛圍”而待不下去，主動返回聖城，那對自己來說無疑也是一樁美事。
然而，奧菲婭接下來的表現，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見她絲毫沒有貴族的架子，先是微笑着向衆人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禮節，隨後用溫柔得體的聲音做了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叫奧菲婭·卡斯特利翁，從今天起，就是你們的同學以及未來的同事了。”
“說實話，我是第一次來到這麼遠地方，也是頭一回看到這麼大的雪，和這麼高的塔……我的心中無比震撼，沒想到聖城之外的世界是如此的寬廣，更沒想到能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邂逅才華橫溢的諸位。”
“希望我們不只是一起共事學習的學徒，還能成爲要好的朋友……還請大家以後多多指點。”
實驗室裡再次響起了掌聲，而最後一次的掌聲要比之前響亮的多，是衆人發自內心的鼓掌。
作爲一名公爵的女兒，居然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着實將在場的羅德人們狠狠驚訝了一下。
別說公爵了。
在他們的老家，男爵都是不會正眼瞧他們一下的。
做完這一切的奧菲婭，偷偷看了旁邊的科林殿下一眼。當她看到那驚訝的眼神，嘴角不由微微翹起。
加油——
奧菲婭！
科西亞男爵爲了活下去可是連蜥蜴人的大糞都生吞了，和同學們打好關係這點小事兒對你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科林殿下的壞心眼，反而將這當做是科林殿下對自己的第一個考驗。
顯然，他想要瞧瞧自己有沒有資格成爲站在他身旁的助手。
那麼眼下她要做的，毫無疑問就是和未來的“同事”們打好關係了，至少不能像在皇家藝術學院時那樣嬌縱了。
羅炎永遠也不會猜到，到底是什麼激勵了這位大小姐。
不過老實說，他確實挺驚訝的，看來這三個月，這位公爵小姐身上的確發生了太多的變化。
這倒也是好事兒。
反正他做了兩手準備，如果不能讓奧菲婭小姐知難而退，他就想辦法讓她留在這兒。
只要不讓她跟着自己跑去坎貝爾公國就行了。
羅炎給了奧菲婭一個讚許的眼神，在她結束與同學們的寒暄後，和她簡單地講了些實驗室的事情。
“你不必每天都來這裡報道，目前還是以上課爲主。”
“另外，你比其他學徒差了三個月的進度。我不知道你的底子怎麼樣，如果你對魔法完全不瞭解，那你接下來恐怕有的忙了。”
“您會幫我的，對嗎？”奧菲婭眨着那雙清澈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羅炎紳士地點了點頭。
“當然，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隨時來問我。”
實驗室中人聲鼎沸，重新迴歸了寬鬆熱鬧的氛圍。
幾乎所有人都在興奮地議論着，這位遠道而來的公爵之女，紛紛猜測着她到底是爲何而來。
奧菲婭的故事一時間成爲了實驗室中話題的焦點，而奧菲婭本人也不同於一般的貴族，對於人們的議論樂得見得。
當然，也不排除是因爲，她將這當成了某種“考驗”。
終於，看在這位貴族小姐如此好說話的份上，一位膽大的學徒鼓起勇氣問了出來。
“卡斯特利翁小姐……請問，您爲何要來學邦呢？”
“這個嘛……”
奧菲婭不着痕跡地偷偷看了一眼科林殿下的方向，瞧着那張專注凝視着魔法典籍的側臉，微笑着輕輕眨眼。
“秘密。”
那明媚的笑容，讓那木訥的小夥兒瞬間紅了臉。他匆匆鞠躬道謝，隨後轉身逃回了嘰嘰喳喳的人羣中間。
在這片迅速變得融洽的氛圍中，只有伊拉娜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對實驗室裡的八卦不感興趣，倒是有幾次想拿着筆記上前請教導師問題，只是一直沒找到時機。
而現在，科林導師已經專注地翻起了魔法典籍，她不確定自己到底該不該上去打擾。
她的目光不住地朝着科林的方向張望，盼望着能和他對上視線。而好巧不巧的是，那炙熱的視線整好就被正沾沾自喜着的奧菲婭看見了。
雖然在伊拉娜自己看來，那是再正常不過的、渴望知識的眼神，然而到了缺乏知識的人眼裡，那眼神便帶上了一絲別樣的意味兒。
尤其是那張清冷秀麗的面容，更是讓奧菲婭心中的狐疑，添上了一分本能的警覺。
這傢伙該不會也……
不能吧？
那可是她的導師啊。
如此想着的奧菲婭倒是忘了，就在剛纔自己也成了科林的學徒。
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羅炎，終於還是注意到了伊拉娜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其實他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不太想主動插手學徒們自己的鑽研，於是便裝作沒有看見。
然而奈何兩道視線像雷達一樣在他身上來回掃，他到底還是有點坐不住了，於是合上手中的魔法典籍，走到了那張工作臺的旁邊。
“你看上去好像在爲解不開的問題而煩惱，能告訴我是什麼？”
聽到導師的聲音，伊拉娜猛地擡起頭，臉上閃過一絲被打擾到的慌亂，但更多的是終於等到機會的欣喜。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自己的筆記遞了過去，指着上面一頁密密麻麻的、外人看來如同天書般的演算，輕聲說道。
“我，我確實遇到了一個想不明白的問題……導師。我在想，既然有辦法求解函數的極值，那麼有沒有什麼更簡潔的辦法，能夠求解一個‘函數的函數’的極值？”
似乎是擔心科林殿下不重視這個拗口而又顯得多餘的疑問，她又小聲地在後面補充了一句。
“也許您會覺得我的想法有點奇怪，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如果能解決這個問題，或許能對詹姆斯·瓦力先生未完成的課題提供幫助。”
其實不只是直覺，更多的還有她理性的判斷。
詹姆斯·瓦力試圖建立一個用確定的數字來分析魔力的系統，但缺乏能夠描述這一過程的數學語言。
羅炎接過筆記，目光落在那些演算過程上，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驚訝。
他沒想到伊拉娜的學習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自己纔剛在課堂上講述了微積分的基本概念，她不僅完全掌握了自己講述的內容，甚至還舉一反三地主動深入到了一個他尚未講授、且遠比微積分更加艱深複雜的領域！
這姑娘……搞不好真是個天才。
這下是撿到寶了！
“多餘？伊拉娜，這個世界上沒有‘多餘’的東西，只有挖掘不出平凡之物背後價值的庸才。”
羅炎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將手中的筆記放回桌上，看着一臉懵懂的伊拉娜，讚賞說道。
“你提出的這個問題非常好，所謂求解函數的函數的極值，正是屬於高等數學的另一個重要分支。”
“我將其稱之爲——‘泛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