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朋走過來從黃文軒手裡拿走手機, “就當娛樂大家了,沒事的啊,還是那句話, 過兩天大家就忘了。”他居高臨下站着, 一轉身看見了隔壁沙發上坐着的伍巖, 遂扒着沙發靠背、探過身去在伍巖肩膀上拍了一下, “小伍, 那張照片不會是你拍的吧?”
伍巖在看書,挺投入的樣子,驟然被他拍了一下, 嚇了一跳,“什麼照片?”
楊朋把手機給他看了一眼, “這一張。”
伍巖道:“不是抓拍的, 是從視頻裡面截圖下來的。”
楊朋笑道:“你下次給周旭拍張這樣的宣傳一下, 沒準那個不開眼的就看上他了,省得他天天汪汪叫。”
單身狗楊旭拍着桌子道:“滾球, 老子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不需要宣傳。”
楊朋笑着懟回去:“哎吆嗨,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哥哥又不是沒跟你一起泡過澡,就你那點斤兩, 真當我瞎啊?”
楊初被他們吵得腦仁疼, 怕這兩個腦殘再爭執下去, 一言不合就要拉出來比試一下, 忍無可忍地敲着桌子, “喂,公共場合, 注意素質啊!”
周旭咬牙切齒地衝楊朋豎起了中指。
楊朋帶着勝利者的姿態輕蔑一笑,“小姐姐說你沒素質,還豎中指。”
黃文軒聽見手機響了一聲,顏鐸發來了一張圖片,他剛在楊朋手機上看見那張。
他果然看見了,一副興師問罪的口氣:“我還在家呢,等下不去接你了,自己打車回來。”
黃文軒當然不敢有異議,唯唯諾諾地答了個好。
這一天桐城氣溫再次創下新高,顏鐸九點多下樓扔了個垃圾,回來就中暑了,他家裡沒有解暑的藥,敲門找趙劍非,桐城這邊的本地人有刮痧治中暑的習慣,顏鐸嫌颳了之後皮膚太醜,不願配合,趙劍非只得出門去幫他買藿香正氣水,回來還送了他兩個西瓜。
顏鐸捏着鼻子喝了一瓶,躺在沙發上暈暈乎乎地刷微博,就看見了網友起鬨他家門將好大那張圖,感覺比藿香正氣水醒腦多了,截圖的小可愛太有才了,他忍不住點了個贊。
黃文軒回來的時候正是下午氣溫最高的時間,他帶着一身暑期敲門,顏鐸穿着短袖短褲拖鞋去開門,手裡還拿着塊瓜,含糊不清地說:“我給你放了洗澡水,洗洗來吃瓜,可甜了。”看見他額頭一側的創可貼,又忍不住搬起他的臉擡手撥開劉海想要查看傷口。
這個動作的下一步一般是接吻,門嗒得一聲在身後關上,黃文軒鬆開手裡的行李箱幫他把後面的動作續了上去——顏鐸被他近乎粗暴地摁在了一側的牆上。
顏鐸手裡還拿着半片西瓜,猶豫了一下,鬆開手指,輕車熟路地探進了黃文軒的隊服裡面,瓜掉在地板上,摔做幾塊,發出一聲脆響。
過了很久以後,黃文軒甩着髮梢上的水珠從浴室裡出來,“我洗完才發現把沐浴露當洗髮水用了。”
顏鐸趴在沙發靠背上笑,晃了下手機,“過來。”
黃文軒心裡咯噔一下,停下了腳步。
顏鐸道:“我姑剛纔打電話讓我們去他家裡吃飯,她應該是聽我媽說的,我還沒應,你想去嗎?不想去我就回絕她。”
原來不是要興師問罪,黃文軒鬆了口氣,慢慢又回過味來,顏鐸不是喜歡秋後算賬的那種人,剛進門就那麼好的待遇,那一頁應該是揭過去了。
“問你話呢,想什麼呢?”
“去吧。”黃文軒步履輕快地走過來,在顏鐸旁邊坐下。
顏鐸看見他額頭上的創可貼已經揭掉了,忍不住又搬起了他的臉,“傷口沒進水吧?”
“沒有,創可貼防水的,我洗完頭才揭掉。”黃文軒配合地坐近了一點。
傷口確實不大,也不深,顏鐸親眼看見了,才覺放心一些:“還要貼回去嗎?”
“嗯。”
顏鐸起身去翻他的行禮:“在哪放着?”
……
晚間兩人帶着禮物去走親戚,顏鐸姑姑親手準備了三十二道菜,是按照洛城那邊兒媳婦第一次上門的規格辦的,堪稱隆重。肖準之前一直不知道兩人的關係,晚上看着黃文軒坐在顏鐸旁邊,顏鐸不時給人夾菜,還是覺得跟做夢似的,緩不過來勁。肖醫生值班沒回來,還特意打了電話過來跟黃文軒聊了一會兒,說說工作,又說起顏鐸的身體,黃文軒虛心請教,肖遠事無鉅細地一一交代。
兩個人都喝了酒,回家的時候找了代駕,雖然下午已經做過一次,晚上到家還是忍不住在浴室裡又來了一次,事後顏鐸躺在牀上查機票,“你在這邊沒什麼事了吧?我打算買後天的機票。”
黃文軒搖頭說:“沒了,我都行的,你訂票吧。”
黃文軒租的公寓離機場更近些,因爲航班是早晨的,次日顏鐸收拾了些行禮,兩人趁涼快出門去往山水一品,以便趕第二天的航班。
路上顏鐸給崔月珍打了個電話,說要回老宅住一段時間,讓她找人先過去做一下保潔。
崔月珍又問要不要派司機過去接他們,顏鐸想到既然要在那邊小住,日常生活有輛車會方便一些,又想起洛城那個城市的道路規劃,交代她讓司機開一輛小點的車,方便停放。
下午的時候,崔月珍又打過來電話問顏鐸,過去做保潔的說有一間屋子的鑰匙沒有,門開不了。
老宅的鑰匙又兩套,崔月珍那邊放一套,顏鐸自己那一套,僅那間屋子只有一把鑰匙,一直被顏鐸隨身帶着,這些年他就算是偶爾回去,也很少打開,那扇門的後面塵封着他少年時的快樂回憶,但是對成年後的他來說太沉重了。
“那是訓練室,用不着,不用打掃。”
黃文軒在旁邊聽見了,好奇地看過來。
顏鐸收起電話,微笑着對他解釋說:“我小時候練過一段時間箭,我們那一片小孩挺多的,怕在院子裡練習出什麼意外,我爸特意找人把二樓的兩間屋子打通給我用。”
由於箭跟劍發音一樣,黃文軒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個,“擊劍?”
顏鐸比劃了一個拉弓的姿勢:“弓箭。”又‘唉’了一聲,頗有點往事不堪回首的意思,“其實就是中二,看了個電視劇,被男主人公射箭的動作給帥到了,就忍不住想模仿。”
本來顏顧是想把他培養成國手的,可惜最後沒練成,成了個半吊子。
登機前顏鐸用羣發助手編輯了一條信息,大意就是他最近一段時間回老家了不在桐城云云,發給他在桐城爲數不多的親朋好友。
飛機四點鐘準時在洛城降落,顏鐸一開機就收到了一堆信息,他大致翻了一下,都是祝他一路順風,假期愉快什麼的。
洛城被羣山環繞,海拔高,更有洛江貫穿城市流過,是個安靜舒適的小山城,不論氣候還是空氣質量都比桐城好很多,這時節最高溫度也不過才三十度,很舒服。
顏鐸家的老宅就在洛江邊上的一處別墅區,司機把他們送到江邊,因爲再進去出來要走一段距離才能打到車,顏鐸提前讓他停了車,接過司機遞來的車鑰匙,他沒有立即回去,而是問黃文軒,“要不要去江邊走走?”
“好啊。”
兩人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子停好,一人拿了一瓶純淨水沿江慢慢走着,走累了就在江邊的石階上席地而坐,望着一江碧水低聲交談,帶着黃文軒重新回到故里,顏鐸的心境跟從前自己回來的時候很不一樣,他的思緒隨着江面的水波起伏變得飄渺,那些陳年往事又浮上心頭,心思不再沉重,反而變得柔軟起來。
兩人在江邊坐了一個多小時,後來顏鐸被路過的一個老鄰居認了出來,跟那位健朗的老爺子站着聊了會天,再回頭時晚霞已鋪陳了半邊江面,兩人這才匆匆回去。
老宅是獨棟的三層別墅,二十多年的房齡了,外面看已經有些陳舊,不過室內重新裝修過,大概崔月珍又特意讓人佈置過,除了窗明几淨,家裡還多了一些傢俱,入門處的花瓶裡還插着黃玫瑰。站在客廳一側的大落地窗前可以看到整個庭院。庭院裡種了一株藍楹,一株鳳凰木,洛城的很多街道兩旁都種着這兩種樹,這個季節正是花期,樹枝幾乎籠罩了整個院子,開着如霞如霧的花兒,以瓦藍的天,青黛的山爲背景,倒顯出幾分悲壯來。
顏鐸指了指那株藍楹,微笑說:“那株藍楹是我種的。”
小時候他總盼着樹快點長大,長大了好在樹上掛一個鞦韆,可是樹在長大人也在長大,樹幹已經粗壯到可以承受一個成人的體重了,長大的人卻對盪鞦韆不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