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3章 你猜我帶了誰回來

阿瓦隆,玻璃島。

五月二十一日的午時已過。

伊莎貝爾獨自一人坐在銀與錫之殿的庭院涼亭之中。

五月底已是初夏,正午的陽光變得刺眼。即使沒有直接曬在身上,其熱力也會使人昏昏欲睡。

阿瓦隆的獅鷲大臣就在這個後院中休息……當初艾華斯也是在這裡學會的馬術。

她怔怔注視着庭院之中鬱鬱蔥蔥的花草,對着它們微微伸出手來。

她那白皙纖長的手指如同樂團的指揮棒,奏響了奇蹟之聲——

只見虹彩色的微光浮現——有那麼一朵極爲絢爛的巨花從花叢之中抽枝長出。它有着紅色與紫色的雙色花瓣,看起來像是一朵華麗的巨大玫瑰。從任何角度來看,它都是真實存在的東西。

但伊莎貝爾卻輕輕嘆了口氣。

隨着伊莎貝爾手指蜷縮起來,它便如玻璃板破碎、剎那間化爲虛無。而一地的玻璃碎片也隨之漸漸消散,像是在陽光下融化的冰。

這並非是伊莎貝爾真正催生出來了這樣的一朵花,而是她用幻術將其幻化了出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伊莎貝爾嘴角微微上揚,低聲呢喃着:“我果然不可能是‘繁花女王’。”

人在焦慮的時候就會亂想。而她想起了艾華斯不久前在枕邊時,曾對她無意間說過的一件事——他曾見過未來的另一種可能性。

假如星銻成功入侵阿瓦隆,伊莎貝爾就只能與艾華斯一同逃亡海外。到時阿瓦隆便會因爲影天司的降臨而化爲廢土。那條世界線的伊莎貝爾就將獻祭自己的生育後代的能力,換取了名爲繁花的傳承能力,從而修復阿瓦隆的國土。

——那是來自她的母親,半精靈伊妮莉絲·繁花的傳承。

成爲繁花女王的她,其力量近乎地上天司。她甚至能夠將被影天司污染的土地再度恢復生機……可作爲這一切的代價,她必須獻祭自己的“愛”。沒有了愛,她又如何去愛艾華斯呢?

伊莎貝爾無法想象,那條世界線的自己如何纔會接受那樣的抉擇。

在那種可能性裡,她是不愛艾華斯嗎?亦或是說,她會認爲阿瓦隆甚至比艾華斯更重要?

伊莎貝爾絕不相信,也並不認同——在任何世界線上,自己都應該愛着艾華斯。

在第五能級的晉升儀式中,伊莎貝爾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艱難折磨——她回到了赫拉斯爾帝國尚未建國時的過去,以一名孕婦的身份加入其中。在那次晉升儀式中,她將被命名爲“阿萊斯特”的女孩生了下來,辛苦將其拉扯長大……也就是從那時,伊莎貝爾提前演練了如何成爲一名好媽媽。

過去的她曾是公主,而如今的伊莎貝爾已是女王。無論作爲怎樣的身份,都輪不到她做如此辛苦的事。但在那場晉升儀式之中,她真正知道了一個普通人在平凡的生活中會有怎樣的麻煩事……也是從那時開始,她才真正變得成熟起來。

——雖然她的孩子還沒睜眼見過她,但她早已知曉了那孩子的聽話可愛。

一般孕期的母親心中總會焦慮於孩子是否健康、是否可愛,自己會不會喜歡她……而對於已經被劇透過的伊莎貝爾來說,她就不會有這種憂慮。只是想要更早見到她……再度見到她。

此刻的伊莎貝爾已經懷孕三個月了,在睡前照鏡子時已經能夠見到腹部有微微的隆起。身爲一名第四能級的超凡者,她倒是沒有像其他孕婦一樣出現噁心嘔吐的症狀。僅憑肉眼就能感覺到明顯的疲乏、睏倦與嗜睡。

這一切她都曾經歷過。甚至那時她仍獨自一人。

如今伊莎貝爾練出了處變不驚的大心臟,也正是在那次晉升儀式中根除了恐懼與怯懦。

那是實實在在的“晉升”。得到昇華的不僅僅是能級,還有她的心靈。

也正因如此,她如今才能安定心神、安靜等待着艾華斯的歸來。

而在這時,伊莎貝爾微尖的耳朵微微跳動。她聽見了有人正在靠近。

“尤利婭?”

回頭看清來者,伊莎貝爾嘴角上揚,高興的招了招手、示意尤利婭坐過來。

等尤利婭乖巧的坐在她身邊時,伊莎貝爾便笑眯眯的把她抱在自己懷裡、輕輕摸着她那柔順而溫暖的白色長髮。就像是小心翼翼的用彎曲的手指去輕輕觸碰一隻白貓。

而當尤利婭坐在她身邊時,伊莎貝爾突然感覺時間過得好快……曾經比自己矮上半頭多的女孩,如今坐在自己身邊時,已經快要和自己一般高了。

那個總是喜歡抱着玩具熊,安安靜靜縮在角落裡不敢看她的可愛女孩,如今已經能稱得上是青春靚麗的少女了。

雖然尤利婭今年的生日還沒過,但如果按照一月一日司燭聖日來計算的話,尤利婭今年已經十六歲了。

畢竟是十五六歲的女孩,突然長大也是很正常的。

尤利婭感覺這樣“一頭紮在伊莎貝爾懷裡”的姿勢不太舒服,便伸手捋了捋裙襬、翻了個身躺在伊莎貝爾腿上。

“伊莎,”尤利婭注視着伊莎貝爾的眼睛,輕聲開口道,“你現在不害怕嗎?”

“害怕什麼?”

伊莎貝爾漫不經心的答道:“艾華斯能不能回來?”

“嗯,我很擔心他。”

“你應該對你哥哥更有些信心,尤莉。”

阿瓦隆的女王陛下,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絲毫動搖:“我從未懷疑過他會出事,因爲我相信他就是最強的。”

“我也相信,只是……”

尤利婭微微側頭,向着伊莎貝爾小腹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蹭了蹭、想要聆聽腹中孩子的聲音,但最終還是失敗了——三個月的胎兒根本就不會發出什麼聲音。

她不知道這個時間的孩子能不能聽到外面的聲音。所以尤利婭也不敢太大聲的說話,唯恐把小寶寶給吵到。

“……我只是在擔心,他怎麼還沒有回來。明天就是二十二號了……你們婚禮流程那麼長,而且不是還要坐船去教國嗎?”

她感覺自己這個家屬,反倒是不如當事人沉得住氣。

“相信就好。”

伊莎貝爾輕聲說道:“我相信他。”

她沒有再低頭注視着尤利婭,而是擡起頭來看向那璀璨的太陽。

因爲其實就算來遲了……她也不會說些什麼。

伊莎貝爾如今已經隱約知道了一些秘密。

黃昏之牆,末日之鐘……

黃昏道途的柱神琥珀,實際上是一面抵禦末日的城牆。而在城牆的外面,有着摧毀整個世界的強大敵人。那是勝過天司,甚至勝過柱神的強敵。

赫拉斯爾帝國認爲,這個世界擁有一座末日之鐘——每當遇到“某種事件”時,時鐘的指針就會向前旋轉一部分。而如同時間不會倒流……向前撥動的指針,也不會因爲事件的解決而重新撥動回來。而只要積累着的問題足夠多,當時鍾旋轉一圈再度回到原點時,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了。

——艾華斯所在處理的,就是這種程度的問題。

就像是小時候,伊莎貝爾有些時候看書會看不懂。比如說遇到不認識的單詞,或是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她從來不敢去問她的祖母……因爲伊莎貝爾從小就很懂事,知道祖母在忙的事比自己的事要重要許多。

“我只要不幫倒忙,就已經算是給艾華斯提供助力了。”

伊莎貝爾微微閉上眼睛,低聲說着。

話雖如此,但她還是會感覺到寂寞。

就像是艾華斯出門冒險的時候總是無法帶上她……以前或許還可以說是她的能力不足、危機四伏。但如今她也已經是第五能級的超凡者了,阿瓦隆與星銻也都恢復了和平穩定,不需要她處理、合理的政策也基本都能平穩落地。

——可她還是哪裡都去不了。

伊莎貝爾也只能用這種方式給艾華斯小小的幫助了。

“如果你是君主就好了,尤莉。”

伊莎貝爾發自內心的說道:“你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更公平。你看過這麼多的書,有這樣多的知識……而我什麼都不會。我只會唱歌、跳舞、畫畫、寫書……它們確實很難習得的技能,但是卻幫不到阿瓦隆人過上更好的日子。

“結果就是,不管我多麼努力、也只能依靠大臣們的幫助才能推行政令……而如果是你的話,就不會這樣了。”

“——但是你明明也很努力了,不是嗎?”

艾華斯溫柔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從什麼都不會,到被阿瓦隆人公認爲一名合格的、優秀的女王……你才用了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啊,伊莎。你是一個天才,努力的天才。”

尤利婭頓時眼前一亮,一個翻身從伊莎貝爾腿上起來:“哥哥!”

而伊莎貝爾眼中也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不管有多麼相信艾華斯,但親眼見到他回來的那種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她起身快步走向艾華斯,抱住了他。

——那種溫暖而明亮的感覺,就像是抱住了太陽一樣。

“你絕對猜不到,我這次帶了誰回來。”

艾華斯在伊莎貝爾耳邊輕聲說道。

“誰?”

不是去帶夏洛克回來的嗎?難道是碰見了誰嗎?

伊莎貝爾下意識問道:“我的……父親嗎?”

——阿爾伯特王子,直至今日還沒有返回阿瓦隆。

“不,是我的母親。與我體內流淌着相同血液的母親。”

“?……啊?”

伊莎貝爾愣了一下,睜大了雙眼:“什麼?誰?”

艾華斯不是孤兒嗎?他的父母不是被人殺害了嗎?

有那麼一瞬間,伊莎貝爾感覺腦中彷彿浮現出了宇宙誕生的畫面。

大腦頓時就宕機了一下。

“她現在已經到玻璃島了……跟我一起去見見她嗎?”

艾華斯邀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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