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瀾回宮時, 天色已經有些昏暗。
一踏入北宸殿,見到夏秋守在門口處面色難看君瀾就知道偷偷溜出去的事情被發現了。
“陛下,您去哪裡了……”夏秋一見到君瀾, 臉上瞬間有了血色, 來到君瀾的身邊, 聲音中都帶上了哭腔。
她只是沏了壺茶的時間, 回頭容與來尋君瀾, 她以爲君瀾在殿中休息,結果一入門發現連個人影都沒有。
再加上容與來時面色不好,夏秋險些以爲要命喪今日了。
“陛下, 容大人來了。”
見到夏秋這臉色,君瀾大概就能猜出應該是容與來了。
不過既然已經被發現, 那倒也沒有什麼可藏的。
“你退下吧。”君瀾交代了夏秋退下, 一個人向殿內走去。
天色暗了下來, 殿內沒有掌燈,君瀾摸索着進入。她前腳剛踏入內殿, 便被一個力道拽了過去壓在了軟塌上。
“你去了何處,嗯?”容與的聲音很低,氣息打在君瀾的耳側,帶着一股酒味。
君瀾皺了皺眉,這個曖昧的姿勢讓她極爲不舒服。她嘗試着用雙手推開壓在身上的人, 可是用了不小的力道, 壓在她身上的人依舊是紋絲不動。
“容大人這是何意。”君瀾有些惱。
容與一隻手握住君瀾的雙腕固定在君瀾的頭頂, 防止她再亂動彈, 另一隻手輕輕挑起君瀾的下顎, 不回答君瀾的話,而是繼續問道:“我問你去哪裡了?”
“容與, 你放開我!”被鉗制住的君瀾極其惱怒,但是她最多也只能咬牙切齒地喊出他的名字。
男人在醉酒的情況下所有的行爲都不符合常理。
君瀾在這一瞬間突然想起蕭顏,這個似乎永遠都跟在她的身後,卻永遠會在她有危險的前一刻挺身而出的男人。
她不想欺騙自己,在她看到那個所謂方南的人之時,她幾乎可以立刻確定他就是蕭顏。
她太瞭解他,這個男人沒有什麼心機,喜歡與否都擺在臉上,若說容與似是深不見底的深潭,蕭顏就是一處清淺的小溪。
似乎是察覺到了君瀾的走神,容與的聲音重了幾分:“回答我的問題。”
面對容與的追問,還是君瀾先妥協:“宮中百無聊賴,朕便讓方南帶朕出宮轉了轉。”
“方南,方南?”容與輕聲喃喃這個名字,“陛下似乎對這個人很感興趣。”
君瀾深呼一口,壓住心中的怒意:“容大人想多了。”
“我還以爲,你逃走了。呵……”容與忽然輕笑一聲,聲音有些縹緲,“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大人說笑。朕的名字不是君瀾嗎?君子如珩的君,波瀾不驚的瀾。”君瀾道。
“是君瀾啊……”容與說着,微微擡起身來,在君瀾的上方直視着君瀾的雙眸。
君瀾藉着月光直直撞入容與的雙眼之中,他漆黑如夜的眸中,此時正流露出淡淡的悲傷。
這哪裡還是那個權傾天下的容相。
容與緩緩低頭,君瀾卻在關鍵時刻轉了頭,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君瀾的頸間。
“容與,你喝多了。”君瀾咬牙切齒。
頸間傳來一陣溼意,君瀾聽到容與聲音淡淡:“今天是我爹孃的忌日。”
君瀾的身子一僵。容與是……哭了嗎?
她只知道容與是魏國公蕭愈的義子,在當年的科舉中一舉成名。作爲皇帝欽點的狀元郎,在三年的時間裡快速坐上右相一職,然後權傾天下。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容與父母的事情。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母親爲我取容與二字爲名,是希望我能不似族中其他人,能夠瀟灑處世淡然自得。可是如今……”容與聲音越來越輕,“我卻在這泥淖中越陷越深,這何嘗是我想要的……君瀾……”
容與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是平穩的呼吸聲。
看來容與今日是喝多了,君瀾鬆了一口氣,將容與從身上推開,起身點上了燈。
燭火將殿內打亮,君瀾回頭看癱倒在軟塌之上容與面色緋紅,眉頭緊鎖,看起來睡得極不安穩。
君瀾緩步來到容與的身邊。
與容與相處的這麼多年,她從未見過容與失態的模樣。
可是他還是那個權傾朝野的容相,是她未來路上最大的敵人。
君瀾袖下的手緊了緊,如果現在殺了他……
這個念頭突然在她的腦海中閃過,但立刻被她否定。現在殺了他,她也不能全身而退,還不是魚死網破的時候,她沒有必要去冒這個險。
君瀾嘆了口氣,上前放正容與的身子。
要轉身時,君瀾瞥見容與懷中有個眼熟的物件。
站在容與面前猶豫了片刻,君瀾還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將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塊玉佩,與君瀾手中的這一塊幾乎是一模一樣。
君瀾覺得自己的心臟要跳到胸口。
她突然記起當時那老婦人的話。
“太子殿下,另一塊玉佩老奴放到了皇太孫小殿下的襁褓中,那人說會在城外與我們的人匯合。”
“殿下,你快走吧。皇城已經失守,叛軍馬上就要殺進來了。”
似乎有什麼呼之欲出。
君瀾顫着手將玉佩重新放到容與的懷中。
君瀾退後幾步,坐在容與不遠處的貴妃椅上,望着容與熟睡的面龐,理清思緒。
冷宮中的老婦人是前朝太子身邊的人,根據她的話,前朝皇太孫並沒有死而是被人救了下來。
是什麼人能夠私藏前朝餘孽?
當年前朝大魏哀帝□□無道,祖父君達帶兵起義,寧高軒與蕭愈正是當時君達手下的得力干將。
君達滅魏稱帝,封寧高軒與蕭愈國公之位。
寧高軒對君家忠心耿耿,待到朝廷穩定,自請前往倉陽駐軍西北。而蕭愈則一直留在鄴京,雖然手中的權力逐漸被君達收回,但是後來憑藉義子容與,在朝堂之中始終有一席之地。
問題就出在了這裡。
容與究竟是什麼人。
如果君瀾沒有猜錯,容與極有可能是前朝被人救下來的皇太孫,而救下他的人,就應該是蕭愈。
君瀾調整好心態纔將夏秋叫來。
“去給容大人拿一牀被子。”
“是。”
次日清晨,蕭顏前來爲君瀾送藥,剛走到門口迎面就遇上了從殿裡走出的容與。
望見容與微皺的衣袍,蕭顏面具下的面色一冷,這個時間會在君瀾的殿中……
“方南?”容與走到蕭顏的身旁頓了頓身子,歪着頭打量着這個寡言的男人。
蕭顏垂下頭彎了彎腰,算是行禮。
“陛下剛醒,進去吧。”容與勾了勾嘴角,沉聲道。
“……”蕭顏端着托盤的手緊了緊,面上卻沒有什麼變化,轉身進入殿內。
這邊君瀾剛穿戴好衣裳,轉頭就見蕭顏進門,看到蕭顏腰間的玉佩,君瀾咧了咧嘴道:“這玉佩與你竟說不出的般配。”
蕭顏將藥端到君瀾身前的桌上,冷聲道:“陛下請用藥。”
聽到蕭顏的聲音,君瀾能聽出他聲音中的不悅:“你這是怎的了?”
“……”蕭顏看着君瀾的眼睛,半響才悶悶開口:“容相怎麼在這……”
“他……昨日喝多了,便留宿在了北宸殿……”君瀾有些不敢看蕭顏的眼神,談到蕭顏,她突然記起昨夜的事,於是便找藉口支開夏秋,“夏秋,這藥苦的很,你去給朕尋一些桃花酥來。”
“是……”夏秋應了一聲轉頭出門。
“蕭顏。”君瀾突然認真地望着眼前的蕭顏。
“陛下又認錯人了。”蕭顏別開視線。
“那你把面具摘下來。”君瀾說着上手就要去摘蕭顏的面具。
蕭顏眼疾手快握住君瀾的手腕,居高臨下的望着她,又有幾分無奈:“陛下,別鬧。”
“蕭顏,你還要與我藏到什麼時候?都是拜過堂成過親的人,你不要害羞啊。”君瀾換一隻手要去夠蕭顏的面具,“朕會對你負責的。”
“你說什麼?”蕭顏控制住君瀾的另一隻手,認真地望着身前的女人。
君瀾仰頭看着他,滿眼都是他,一雙清澈的黑眸似閃爍着萬千焰火。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說會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