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門,鬼鬼祟祟地遁回自己的房間,要是讓二孃看見就會很麻煩。二孃因爲不是大家閨秀出身,所以禮節方面特別自省,就怕落在人後。好在運氣還不錯,居然沒有人注意到她有什麼異樣。多虧披了件衣服,人家只道是她怕風寒,沒露出破綻,就這麼打混了過去。
晚飯後去看胭脂,她元氣已經完全恢復,又在嘰嘰喳喳的。
“胭脂,口風要緊一點,知道嗎?”她叮囑,“不然,其他人知道的話,你就別想再出門了。”
“哦。”小丫頭沒心機的漫應着。
“看你就是有口無心的樣子。”她搖搖頭,“歇着罷。”
雖然出街草草收場,但總算還是小有斬獲,精心挑選的緞子很合二孃的心意,看二孃在那裡讚不絕口,她也頗有成就感。
叫廚子燒了幾個好菜,兩人邊吃邊聊。
“紅葉,要是你爹回來了,你可不能這樣的。”二孃苦口婆心。
“是不是食不言,睡不語?”她笑,因爲看到二孃一臉正兒八經。
“是了。你看,你是知道的不是?”
“反正現在只有我倆在家裡,將就一下啦。”她一邊猛吃青菜,古代的蔬菜喲!絕對沒有化學農藥殘留物。
“紅葉,你變了。”二孃感嘆。
她擡頭:“喔?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呢?”
“是變乖了,也是怪了。”二孃望定她,“我原以爲你是怎樣都不會搭理我的了。”
看着二孃雙眼微紅,她握住她的手:“怎麼可能?我喚你二孃呢!我只是需要多一點時間。你那時守了我一天一夜,我怎能忘記?”這也是在說出她自身的感受,生活上真是有二孃的照顧才適應得更容易一些,她人又通情達理,萬事好商量。即使覺得她有點怪,還是諸多包涵。
二孃這下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時潸然淚下。
“別,別。”她連忙佈菜,“我就是怕你太感動,所以就沒敢太煽情呢。叫人看見,以爲我又在欺負你哪。”
“紅葉,看你說的。”二孃被她逗得一楞,倒是止住了哭。
“說說爹吧。”她提議,“爹要去多久呢?都快兩個月了。”
“監軍哪是容易的差事?”二孃蹙眉,“如果一旦開戰,只怕也得一年半載呢。’
“望爹早早平安歸來,毫髮無損。以慰二孃相思之苦。”她在心裡又加上一句:“我也好看看他長什麼樣。”
“你這孩子。”二孃臉紅起來,“過幾日去金佛寺爲你爹許願吧,保佑官人一切平安。我這些天身子乏,走不動。”
“也好,我把二孃的份一起也拜進去。”
回到房中,在燈下細細地展看着這件罩衫,手工相當精細,應該是有名的作坊纔有出品。卻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想起他專注的眼神,忽然自己就笑了:“像是曾看過書裡的一個句子,‘今天,我遇見了一個奇異的男子’。”他的手溫似還留在她的指間,那樣強勢的男人,哎...
金佛寺在城邊,離家頗有一段路。二孃於是差了府裡的車伕載她去,車伕的技術還可以,倒是不致太顛簸,一邊還能從布簾裡欣賞外面的風景。正是陽春三月的時節,一派春光明媚,路上來往的車輛行人絡繹不絕。
看到衣襟飄飄的書生騎馬而過,還有路邊挑着‘茶’字招牌的小店,挑着柴火過路的樵夫,擔着架子的貨郎,一切似夢又是真,古裝劇也沒有這麼生動。
她其實是從沒有信過什麼神的,現在入鄉隨俗,加之境遇太過離譜,也開始有點將信將疑。點了一注香,心中禱告:“但願一切都恢復正常吧,讓我回到原來的生活。息大人平安歸來,二孃也好早點放心。多多保佑了!”
出來找到車伕:“你先歇息會兒,吃點東西。我四周走走,你在山門口等就好了。”車伕諾諾而去。
寺廟佔地一向都是不小的,連綿也不知道有多少頃,除了主要的建築外,山後還有一大片桃林,想來應該是寺裡的和尚僱了當地的農戶在打理,長勢相當好。漫天的桃花,如霞似雪,空氣裡也是充滿淡淡清香,等到秋天果樹成熟的時候一定很是壯觀。
桃林裡非常幽靜,只有時而的鳥叫晃過,點點陽光從樹枝間灑下來。難以用言語形容,只能在心裡不停地稱讚;“人間仙境!”
因爲周圍沒有其他人,她就把那出門必戴的篦罩取下來,呼吸馬上順暢很多。心情大好,在樹下漫無目的地閒逛。
走到一棵大桃樹下站定,攤開手,小小的桃花被微風吹落下來,悠然自得地飄落到她的掌上,粉嫩剔透,好似一朵小雪花,像是會被掌心的熱度融化一樣,輕輕嗅了一下,這應該是可以吃的吧?伸出舌尖把花舔進口中,倒不是想像中的甜味,抿了抿嘴,有一點苦澀。她見到的桃子從來都是果香撲鼻的成品,不想是桃花時又是另一番風景。
正欣賞間,忽而一個東西呼地從樹上垂下來,她大吃一驚,根本就沒有預料到這裡會有其他人在場,不由倒退了好幾步。
“不是樹妖吧?”很是心驚了一下。
一個俊美的男子兩條長腿夾在枝椏間,整個人倒掛金鐘,嘴邊居然還叼着一枝桃花。
她看得楞住,有型,很適合上鏡。
男子把花拿下,向她招手:“給你。”
“多謝。”她上前欲接過來,一邊又不放心,“你要小心。雖然這個姿勢實在很瀟灑,但是如果掉下來,效果可就全毀了。”
他拈住花枝並沒有放手,她疑惑地看向他,一張楞角分明的臉偏又俊美絕倫,一雙黑眸似深潭,只一看似乎能把人吸進去。
“我給你戴上。”他勾勾食指,“站過來。”
她再湊近了些,頭有些昏然,靠得好近,她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一雙手把她鬢角的發輕輕挽到耳後,然後用嘴從枝上銜下一朵桃花,再插在她的發間。
眼一花,他人已從樹上無聲落下,站在她面前,這才注意到他挺拔頎長,迎風而立,說不出的俊逸。
“我打擾了你麼?”她問。
他搖頭。
“這桃林是你家的?”
“不是,我和你一樣,只是過客。”他一邊把玩着花枝。
“你會輕功,是嗎?”從那樣高的地方飄下來一點事也沒有,除了輕功,不作第二設想。
“你看得出來?”他脣角微翹。
“我不會看,我只是猜。”她不可置信,“沒想到武功這種東西是真有,可是又爲什麼會失傳?後來的人竟連十之一二也使不出來?”
他眼中俱是驚奇,這是個怎樣的女子?在樹上一覺醒來,就見她站在樹下,丁香粉舌小小一舔花瓣,道不盡的風情。他還以爲是桃花開得盛了,引了花仙下凡。
“失傳?什麼失傳?”他不解。
她眼波流轉,笑容可掬:“也許是後人資質退化吧?也有可能,那些大俠們太懶,不願寫秘籍,更有可能是不識字,所以乾脆放棄了。”越說越滑稽。
“你是誰?住在城裡麼?”他盯着她的笑眼。
“城裡?啊,是啊。你呢?”
“我?我的家離這裡很遠,我來只爲桃花開。”
“真是會享受的人。”她微笑。不想古代也有這麼小資的人,這麼講情調。
“你還未曾許配人家吧?”他見她的髮髻並未放下。
她笑:“許配?好古老的詞!沒有啊。突然問這做什麼?”
他不語,手一指她身後。
她轉身,原來是自家的車伕尋了來。不知不覺走了太久,竟不記得時辰。
“小姐,可讓老奴好找一陣。”
再一回首,那人已如黃鶴,早就悄然無聲地消失在林中。
盡是遇見些奇怪的人,來無影去無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