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認爲,在息府的大部分日子其實相當無聊。只要試着設想一下,沒有電視你可以撐多久?
這裡沒有CD機,沒有MP3,沒有Walkman,也不用去想電腦了。一個過慣了都市生活的現代人,呆在這樣的地方,連抽水馬桶都沒有。
爲了不太招人注目,她已經儘量行事低調了,強迫自己去適應,幾乎每一件事她都必須重新學過,從吃飯到穿衣,從化樁到禮儀。這簡直是無妄之災,本來拍完那部影片,她準備等着接受掌聲和更多的合約就好了,而現在什麼也不是,一切打回原形,再從頭開始。
整個房子靜悄悄的,傭人們還可以這裡找點事做做,那裡再抹抹,一天也就打發過去了。小姐可以做些什麼?做豬,但又不能睡一整天,別人肯定要講閒話的。扮文靜,自己悶死。
息紅葉只好千方百計的,軟硬兼施地教丫環們學五子棋。這是她唯一會玩而在這裡也有條件玩的遊戲了。沒有鉛筆,就拿毛筆畫來畫去,幸好從前在念表演系時她還有學過書法,學業緊張也從沒有中斷過,現在居然可以派上大用場。所以說,從來‘書到用時方恨少’,可惜歷史政治都不是她的專長,不然做個預言家倒還可能有不錯的前景。
丫頭們很快就喜歡上了玩五子棋,經常玩得吵吵嚷嚷。一個叫思棋的丫環在教她下圍棋。她是小姐呢!怎能不會下棋?她只得又搬出她從樓梯上摔下來的那一套來對付,好在也沒有人認真計較。
可能是受職業的影響,演員需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還要體驗不同的角色心理,對各種的生活環境都要有所揣摩,雖然適應是相當艱難又很痛苦的,她還是盡本份不留痕跡地融入。她也不知道將要在這裡呆多久,既然無法改變現狀,不如試着好好去過每一天,這樣也許還會好受一點。
“紅葉,紅葉。你來看看。”二孃手持一封信走進屋的時候,她正在練習書法,這種辦法或許可以幫助修身養性,日子不致於那麼難捱。
“紅葉,你瞧瞧。”二孃把信紙抽了出來遞給她,“是平遠侯府來的呢。”
“平遠侯是哪位?”她從來沒聽二孃提起過這個名字,一邊展讀來信。
“平遠侯就是赫連大將軍呀!大家可以在京裡過安穩日子可都是赫連將軍的功勞呢。他擊退遼人有功,皇上就封了他平遠侯。可惜他前年戰死沙場了。”
“那他怎麼寫得了信?”
“這是平遠侯的公子,小侯爺。”
賞花?再看一遍,白紙黑字,還是那一行蒼勁的行書‘望到舍下賞花,靜候’。紙是上好的宣紙,非常平整。
“紅葉,小侯爺怎麼會知道你的?咱們息府還從來沒有和這樣的顯貴有過來往呢。”二孃望着她,一臉驚奇,“你看,這上邊還指名道姓,邀息家大小姐前往。”
她也是一點頭緒沒有,不過有機會出門逛逛不同的地方,倒是很難得。
“既來之,則安之。不去肯定是不行。二孃,不如幫我打扮打扮,好叫我不致失了息家的氣派。”
“可是紅葉,你難道不想這裡面的緣由?”二孃似欲言又止。
她奇道:“小侯爺是京城色狼對不對?招了些美女,然後通通關在他府裡,再也不放出來?”
“你這孩子,叫人聽見,怎麼得了?”二孃看來挺嚴肅,“賞花,自是不可能只邀你一人的。定是將軍府要選媳。”
選媳?這個新鮮!“不是都是父母安排,媒妁之言嗎?”她對這方面瞭解不多,但自認常識還是有的。不然怎麼會有孔雀東南飛?又有什麼家春秋的,《紅樓夢》裡寶黛結不了婚也是因爲這樣的阻隔。
二孃擺了擺手;“老將軍過身,小侯爺自己就能作主。招了你去,這不是很明顯的用意?”
“二孃,你想多了啦。”她笑,“小侯爺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想來各家爭先恐後貼上去還尤恐不及,哪裡可能有我的份?只是我長這麼大,還從未拜訪過將軍府呢!有這樣的邀請也可以乘機長長見識了。”
二孃點頭稱是。
當她爲穿什麼衣服出門而犯難時,二孃捧了套很眼熟的淡湖水色的衣裙給她。
這不正是她買給二孃的那匹緞子?不知何時二孃把它做成了一套衣裳,現在又送給了她,除了感動還是感動,然後二孃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把她打扮的是迷死人。銅鏡裡呈現出一個櫻桃小口,眉若遠黛,膚若凝脂的窈窕淑女時,她自己看了都發呆,看來古裝是比較適合自己。
平遠侯府的轎子候在息家門外,二孃更是緊張得不得了,一個勁地叮嚀再叮嚀。
“二孃,看你急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你要去赴約呢。”她扶了扶頭上那枝步搖,“您放心,我雖未見過大場面,卻也絕不會折損息家的聲望的。”
就是這份自信,讓息二孃特別不解。似乎紅葉是從醒過來以後,身上就散發着這種淡定自若,知道她自己想要什麼,然後就着手去做。以前的紅葉,是冷冷的一塊冰,閒來無事,就在自己房中一呆大半天,從不搭理人,對她更是不理不睬,大家都只好敬而遠之。可是現在不僅主動會來和她聊天,還經常向她請教各種事情,對她和顏悅色又很親密。連對丫頭們都是有說有笑,像是完全換了個人。但是...她不是紅葉又是誰?二孃自己搖搖頭就笑了,也許是她擔心的事太多,開始胡思亂想了,紅葉也是經常這麼說她的。
大名鼎鼎的將軍府果然是不同凡響,門前的一對石獅子看起來張牙舞爪唯妙唯肖,進去以後更是雕樑畫棟,處處透着霸氣。
不到十幾分鍾她開始有點膩了。二孃倒還猜對了一半,她懷疑京城裡各家各戶,數得上臺面的人家可能都把女兒派來了,極盡裝扮,一堆的花團錦簇,一路的脂粉香氣,比園中的花還要讓人眩目,厲害!
女人嘛,湊在一起總都要八卦八卦的,內容無非是東家長西家短,互相攀比,先比一下背景,看誰家的父兄在朝中做官做得高;比一下衣裳,看誰的穿戴首飾價錢貴;又比容貌,各個自認賽貂蟬;再比才藝,誰的琴棋書畫樣樣精,然後從頭到腳的一路比下去。當然話不會說得那麼直白,多是冷嘲熱諷,指桑罵槐,恨不得競爭對手立刻羞愧得自絕於市纔好,令她歎爲觀止。和從前在劇組拍戲時的生活一模一樣嘛,沒想到古代的人和現代的人一樣喜歡流長蜚短。她最討厭就是有人動不動比來比去的,那天份不夠的不要活了啊?
又熬了一會兒,實在是吃不消,乘着衆人不注意的時候,她快步轉向另一個偏廳。
走了一段,眼前豁然開朗,居然是一片內湖,她嘖嘖稱奇,湖邊繫着小舟,湖中央還有湖心亭。有錢人家的奢華生活,自古皆如是。
突然一個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正蹲在湖邊玩水。
怎麼沒有大人看着?如果栽到湖裡去怎麼辦?她挺擔心。
輕輕湊近了些,小心地問:“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擡起頭,好清秀的一張小臉,卻噘着小嘴,可愛透了。
她忍俊不禁:“誰惹你了,這麼不開心?”
“沒有人陪我玩。”小嘴又扁了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