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特別的好,太陽像孔雀開屏一樣,展開了它那金色的光芒四射的翅膀,卻也襯得地上的這一攤血,愈發地鮮紅豔麗,刺人眼睛。
葉楠坐在地上,哭到已經沒了聲音,只是身體不停地抖動着,緊緊地咬着下脣,雙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葉國庭,她還是不相信,爸爸就這樣離開了她,明明昨天晚上睡前,她還通過護工的手機,跟他視頻,他說這幾天感覺舒服了很多的。
她怔怔地擡頭,看着傅薄笙,“到底怎麼回事?你不是推我爸出來曬太陽嗎,怎麼會……”
傅薄笙一張臉變得慘白,很顯然,他也沒有從剛剛的意外中回過神來,“我推伯父出來曬太陽,我當時接了個電話,等我反應過來……”
肇事司機正在一旁接受交警的詢問,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今天真是晦氣,我來醫院看我外婆,正準備回去,誰知道剛從停車場裡開出來就直接撞上了。警察同志,我保證,我當時真的開的很慢,可也實在是反應不過來啊,他突然就從這個斜坡上滑下來,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葉楠聽得清楚,她找尋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這一幕,卻不願意去相信。傅薄笙見她傷心的模樣,心中滿是疼惜,但立在一旁,不敢上前。距離事情發生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小時,但直到現在,他心中的恐慌絲毫沒有消散。
起初,他與葉國庭兩人聊着葉楠,聊着復婚的事情,各自敞開了心扉,說得很好,後來他接到了周皓的電話,就起身走到了邊上,後來有人大叫,說撞死人了,他才反應過來,跑過去的時候,葉國庭已經沒有了呼吸,葉楠也已經站在了不遠處,雙眸怔怔地盯着他們……
可他記得,他明明已經給輪椅上了鎖,不會滑下來的,可爲什麼……
葉國庭的屍體被醫院工作人員搬走的時候,葉楠的情緒徹底崩潰了,大吼大叫着,直到暈倒。
她彷彿回到了童年,回到了自己小的時候,葉國庭把她高高舉起,她大笑着,那個時候的爸爸還好年輕,好英俊。
她大笑着讓爸爸再轉兩圈,可爸爸卻把她放下了,拍了拍她的腦袋,“爸爸要走了,葉楠你要照顧好自己哦。”
“爸爸,你要去哪裡啊?”她拉着爸爸的手,不讓他走,可葉國庭卻拂開了她的手,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前,他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最後,混入了黑暗,再也看不見了。
“爸爸,爸爸……”
葉楠大叫着,可沒有迴應,直到護士拍了她一下,她才睜開眼睛醒了過來,“我在哪裡?”
“你剛剛暈倒了,現在還在醫院裡。”護士按着她打着吊針的手背,“你剛剛做惡夢,掙扎了幾下,針頭有點掉出來了,你先別動。”
醫院……
護士後面說着什麼她已經聽不清楚了,睜着眼睛,呆坐在病牀上,原來剛剛的不是夢,是真的,爸爸真的離開了她,再也不回來了。
眼睛已經乾涸,眼淚似乎已經流乾了,她一把拔掉手上的針,光着腳跑出休息室,去了葉國庭的病房,葉志恩和葉沁兒都已經來了,在默默地收拾着東西。
她跑過去,奪走葉沁兒手裡的衣服,“爲什麼要收拾,爸爸還要住院啊,他身體還沒好,醫生說還要住院療養啊。”
葉沁兒默默地流着眼淚,“姐,爸爸已經走了。”
葉志恩放下手裡的東西,抓着她的肩膀,“葉楠,你理智點,爸爸已經去世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哥……”葉楠緊緊地抱着他,任由眼淚肆虐地流下。
傅薄笙剛處理完葉國庭在醫院裡的一切事情,拿着收據走到病房門口,聽着她歇斯底里的哭泣聲,就像是尖刀戳進心坎裡,生疼生疼的。
他對着葉沁兒招了招手,讓她出來,把收據交給她,“費用我已經結清了,這些單子你放好。”
“傅大哥,我過兩天把錢還你。”葉沁兒接過,低着頭,哽咽着。
“不用。”傅薄笙心有愧疚,葉國庭這次雖然是意外,可歸根結底,他也有責任,如果他當時接電話的時候沒有走到邊上,如果一直坐在那裡,看着他,或許這次意外也就不會發生了。
看着葉楠如此傷心的模樣,他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面對她。
漸漸地,葉楠接受了這個事實,葉志恩因爲公司裡有急事,必須趕回去處理,葉沁兒則身體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她一個人留在病房裡,做最後的收拾。
將他帶過的手錶,戒指統統放到了一個盒子裡,卻是滿滿的回憶襲上了心頭。
她還記得,這隻手錶是在她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她和媽媽一起去商場給爸爸買的,這個多年了,他都捨不得摘下,始終戴在手上。後來,劉敏嫁進來了,期間她也買過手錶送給他,只是他都收起來,卻不帶。爲了這個事情,兩人也沒少吵過架。
後來,爸爸中風,住院,醫院裡讓他摘掉手上的手錶,可他卻始終不肯,他說,帶着媽媽送的手錶,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自己身邊一樣。
葉楠一直都知道,爸爸心中還愛着媽媽,只是他從來都不說。
她含着淚,收好東西,忽地,安致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節哀順變。”
葉楠沉默,沒有回答,無論安致輝是真的關心也好,還是虛情假意也罷,她都沒有心情與他周旋,只是看着他站在邊上遲遲沒有走,低語了一句,“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你說那些事情,麻煩你先離開。”
“我來找你,不是說那些事情的。”安致輝主動伸手,幫她取下衣櫃裡的外套,又疊好,放在一旁,“伯父發生今天這樣的意外,我知道你心裡很難受,所以我不會再說那些事情來煩你了。”
“謝謝。”葉楠雖然有些意外,但卻沒心情去多加猜測他爲何突然變得懂事了。
她只是環視了一圈病房,東西都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現在該離開了。她彎腰,正準備提起地上的行李袋,安致輝已經快她一步,“我來提。”
兩人往地下車庫走去,安致輝低聲道,“只是,今天這個意外,你不覺得很蹊蹺嗎?如果不是有人在後面推了一下,他怎麼會好端端地從上面滑下來?”
“你這話什麼意思?”葉楠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安致輝暗暗地勾了下嘴角,可看着葉楠的時候,面上卻恢復了痛心的神情。
他說,“當時只有傅薄笙陪着伯父,如果他注意着點,這個意外根本就不會發生。而且,他到底有沒有做手腳,現在誰也不知道。”
他直接將罪名安在了傅薄笙的頭上,葉楠聽着他的話,閉了閉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意外就是意外,這個事情誰也不希望發生的,以後這些話別再說了。”
說完,她直接往停在邊上的車走過去,一直緊鎖着沒有鬆開的眉頭卻泄露了她此時的內心深處。
她雖然反駁了安致輝的話,可他的話終究還是在她心裡留下了一根刺。的確,如果輪椅剎車剎住了,根本不會往下滑的,除非是沒有踩下剎車,可傅薄笙明明說,已經剎住了……
在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之前,葉楠不願意去多想,她也不想和安致輝多呆,拿上他手中的東西放進後備箱,直接開車走了。
安致輝被扔下,卻是不怒反笑,勾起嘴角,心中洋洋得意。
葉國庭的屍體被送去活化,這幾天,葉楠他們三兄妹都在籌辦着他的喪禮,將靈堂設在了葉宅。
上次火災將葉宅燒得面無全非,經過這段時間的裝修,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這裡畢竟是爸爸住了一輩子的家,他們想,到了現在父親肯定也希望是在這裡離開的。
每天來弔唁的人很多,聽到他們說的那些話,葉楠想要極力剋制着眼淚,卻始終沒有辦法忍住。此刻,聽到爸爸的朋友對着照片說起以前他們的計劃,明明說好以後等孩子結婚了,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了,就約着一起出去旅遊。
現在,計劃沒有實現,人已經先走了。
聽到這話,她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葉沁兒遞了紙巾給她,自己在哭,卻還是勸着她,“姐,你別再哭了,爸爸看到了肯定會心疼的。”
“要是能讓他心疼到醒過來,該多好。”
眼珠子在眼睛裡打轉,硬生生地忍下了眼淚,雖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葉楠還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想。
話音剛落,一陣虛僞又尖銳的聲音一下子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葉楠和葉沁兒兩人幾乎同時轉頭朝門口看去,只見劉敏從外面跑進來,紙巾捂在嘴巴上,哭吼着嗓子,哀嚎着,可她的臉上卻是看不見一滴眼淚。
她徑直走到了葉國庭的照片旁,“老頭子,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呢?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讓我看到,連句話都沒跟我說,就這麼走了,老頭子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