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闌珊的手指頓時輕輕蜷緊，自然知道現在慕夜廷正是危險期，一旦哪裡不舒服，都會影響病情的恢復。
她的視線忍不住落在慕夜廷挺直的鼻樑和薄薄的脣上，只見慕夜廷的臉色蒼白，臉上滿是汗水，似乎是痛極了，卻隱忍不發。
方纔她沒有看他，竟然也不知道他已經痛到這個程度了，只是一直忍着罷了。
現在多打量慕夜廷幾眼，夏闌珊才發現，他竟然比之前清瘦了那麼多，臉色那麼慘白……
她朝着慕夜廷看過去的時候，正好對上慕夜廷朝她看過來的視線，他的一雙黑眸彷彿什麼漩渦，能夠將人吸引進去。
四目相對，竟然好似在空氣中蹭出了什麼異樣的情緒。
夏闌珊慌忙扭開頭去，咬着下脣，一言不發。
反正有遊連城在，他也不會出什麼事情，自己何必擔心。
只是，眼前仍然控制不住地閃過他蒼白的倦容。
夏闌珊的心裡越發慌亂，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東想西想的思緒，於是趕緊站起來，拿過保溫桶，緊緊地捏在手裡，似乎是在掩飾什麼，匆匆道：“你已經喝完了，那我就先走了。”
說完便轉身開門走了。
腳步還有些急促，像是在逃避後面的什麼毒蛇猛獸一般。
慕夜廷的視線落在她的背影上，久久不肯收回，額頭上豆大的汗水滲出來……
直到遊連城一針扎進他的手背，那種刺痛感纔將他的神給喚回來。
遊連城蹙眉道：“這是止痛劑，你等下就不痛了，但是這次必須做個胃鏡，好好檢查一番。”
忽然想起來了什麼，慕夜廷轉過頭，問：“做胃鏡的話，可以在醫院多住幾天了？”
“……”遊連城被他氣笑了，忍不住道：“你還不重視一下自己的身體，到時候再來一次胃出血，得了胃癌，就算是我，也無力迴天了。”
慕夜廷挑挑眉，不可置否。
打過鎮痛劑後，胃裡絞痛的感覺好了許多，他垂眸看向剛纔放過保溫桶的地方，在桌子上留下了淡淡的水氣……
忽然就勾着嘴角笑了起來。
見他這樣，遊連城嘆了口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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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闌珊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想要繼續自己之前的實驗，卻做什麼都心慌意亂，眼前不斷閃過這幾日以來霞姐被捕的新聞，還有慕夜廷的病歷上的傷口，還有他蒼白的面容……
一切都是因爲她而起，她理所當然地應該去探望一番。
但是到此爲止吧。
夏闌珊在心裡告誡自己，必須到此爲止了。
她早就決定不再與他糾纏下去了，那樣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那些黑暗的過往，他沒有參與，所以無法知道那些藏匿在血液裡的痛楚，平時不見天日，但是每到深夜，就會變成冰渣子，在血液裡遊走……
夏闌珊垂着眼眸，微微失神，看着自己手裡的實驗報告，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半天也沒能翻動一頁。
忽然門被敲了敲，她擡起頭。
就見遊連城雙手插在白大衣口袋裡，靠在門框上，臉上帶着淡淡笑容，看着她，道：“夏小妹，現在有空嗎？我想找你談談。”
夏闌珊沉默地走出來，和遊連城在樓梯走道里面對面站着。
這也是五年後，她第一次正式和遊連城談話。
她恢復記憶後，便記起來了遊連城是誰，以前遊連城還喜歡叫她“夏家小妹”。
遊連城有些浪蕩子的不正經，但是身上氣質非常吸引人，很清俊，有時候也很嚴肅。
還有，他喜歡沈瀟。
可是五年過去，遊連城身上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夏闌珊沉默地打量着遊連城，覺得他也變得成熟了不少，收斂起了那種不羈的紈絝氣質，反而變得成熟穩重起來。
夏闌珊問：“怎麼了？”
遊連城看着她，視線溫和，還是宛如以前那個鄰家大哥，他嘆了口氣，沉吟片刻，才道：“我想和你說說關於慕夜廷的事情。”
一聽到這三個字，夏闌珊的眼珠轉向了別處，稍微有些抗拒，她低垂着眼眸，眼睫上彷彿掛着一層白霧，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緒。
遊連城看着夏闌珊，知道她這幾年經歷了很多，但是看着她現在和慕夜廷之間僵持成這樣，有些話他必須說。
因爲他不說，慕夜廷更是永遠都不會說，也許就會這樣一輩子爛在地底裡，夏闌珊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遊連城淡淡道：“有很多的事情並不是看上去那樣簡單。你知道他爲什麼會突然胃疼嗎？他的病歷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有幾次胃出血。”
夏闌珊呼吸一窒，她自然看過，最近幾天還反覆在腦子裡顛來複去地想……
原來剛纔慕夜廷臉色發白，又是因爲胃疼嗎……
夏闌珊頓時想到了自己送過去的湯，她送過去的湯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可能太燙了，慕夜廷的胃一時承受不了。
偏偏他又笑容滿面地將那湯全都喝了，似乎很滿足的樣子。
夏闌珊喉嚨發緊，微微恍惚，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沉默着。
遊連城又道：“過去這五年裡，他沒日沒夜工作，早就傷了胃……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夏闌珊久久沒有出聲，遊連城只好再次嘆了一口氣，問：“你難道見他這樣，已經半點都不關心了嗎？”
這句話令夏闌珊心湖慌亂，片刻後，她聽見自己低啞的聲音問：“他以前胃很健康……現在這樣，是爲什麼？”
遊連城道：“爲的就是早點把裴家擊垮。”
夏闌珊頓時擡頭看了他一眼，眸子裡一層淺淺水光，彷彿不敢置信似的……
他明明已經和裴星瑤結了婚，而且那天，在槍口之下，他選擇的也是裴星瑤。
爲什麼又是爲了將裴家扳倒，纔去努力工作？
她的思緒混亂了，手指輕輕掐着掌心，咬着下脣，完全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過了多久，遊連城早就離開了，她才失魂落魄地從樓道里出來，回到辦公室中。
但是更加做什麼都沒有心思。
腦中一片恍惚。
旁邊的護士突然走過來道：“夏醫生，你是不是不舒服？你今天有臺手術，在下午三點。”
夏闌珊這才猛然驚醒，從混亂的心情中恢復過來，她走到衛生間裡去，將涼水拍在臉上，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不管怎樣，先把眼前的手術做好……
然而等她走到走廊上，卻發現那裡圍了一大羣人，擠擠攘攘，吵吵鬧鬧。
“怎麼了？”夏闌珊下意識地拉住一個匆匆走開的護士問。
那護士眼神躲閃，不敢看她。
正在這時，有個穿着藍白條紋的病人衝到了她面前，嘶聲吼道：“我不要你這個殺人犯給我做手術！”
隨着這一聲嘶吼，方纔吵鬧一片的走廊登時如同墳墓一般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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