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孔，大大小小的針孔，都已經痊癒，卻在她的背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夏闌珊腳步頓住了，隨即意識到了什麼，猛地轉身，用手去將自己的後背蓋住，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慕夜廷已經看到了。
他震驚地將視線移到她的臉上。
慕夜廷指尖微微顫抖，臉色卻一下子鐵青，幾乎是咬牙切齒，惡狠狠道：“是誰做的？”
心痛已經快將他撕裂了！
他現在如同一頭被激怒到極致的野獸，危險，恐怖！
找到罪魁禍首，一定會將那個人碎屍萬段！
是誰做的……夏闌珊心底微嘲，已經造成的傷害，還能彌補嗎？這世界上並沒有時光機，他和她都回不到過去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她想要像扔垃圾一樣扔掉。
沒有記憶的時候，她還能躲在蝸牛殼裡，什麼也不去看，什麼都不去聽，以爲自己沒有那一段黑暗的過去。
但是現在記憶統統都回來了。
她知道了，她就是女老大口中所說的，從監獄裡出來的女人。
那樣不堪……
夏闌珊已經平靜了下來，她不再顫抖，也不再試圖逃脫，眼底是寂靜如死水的漆黑。
“剛纔那個女人，和我一間牢房。”夏闌珊淡淡道，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上。
神情那樣溫順，又那樣死寂，像是徹底失去了生命力，沒有力氣再去抗爭，任由別人爲所欲爲一樣——
“她有精神分.裂症……還很狂躁。拜她所賜，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夏闌珊甚至輕輕勾起了嘴角。
弧度像是在嘲諷，又像是非常無力。
慕夜廷攥緊了拳頭，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前不停閃過剛纔看見的，她背上的傷口。分明是用針一根一根扎進去的——
那些針好像扎進了他的心裡，沒有一個地方不鮮血淋漓，他無法想象夏闌珊那兩年在監獄中是怎麼度過的。
每天都痛得死去活來嗎？而那些時候，他在做什麼呢。
這些，一切一切，都應該是他爲她承受的。
他明明已經保護她了。
可根本無法全方位的保護到她。
是啊，監獄那種地方，是那種地方，裡面能有什麼好人，夏闌珊在裡面，哪怕度過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哪怕過一分鐘，都兇險萬分。
他沒有保護好她。
這個認知狠狠地刺痛了慕夜廷，如同一把匕首貫穿了他。
他驚慌失措地去拉夏闌珊，又驚又怒又憐惜，最後所有的情緒混雜在一起，令他臉色慘白，嘴脣微微發抖，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全都報復回來……”
報復？夏闌珊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現在即便是報復，也沒辦法讓她的傷口癒合了，身體上的傷口可以藥物治療，可心裡上的傷口呢？
慕夜廷從頭到腳，彷彿有一盆涼水澆下來，事到如今，他終於徹底理解沈瀟爲什麼堅持要讓夏闌珊封閉記憶了。
“你還不明白嗎？”夏闌珊打斷了他，仰起頭，終於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卻不再有絲毫波動。
她說：“看到你，我會想起以前的那些黑暗，那些不堪回首，我還怎麼可能面對你？”
對她而言，他就是過去，每一次他站在她面前，就是提醒着她的過去。
即便想逃避，也無處可逃。
夏闌珊的眼眸一片死寂。
每一個字，慕夜廷都聽得見，拼湊在一起，卻像什麼無法理解的天文一樣，鑽進了他的腦袋，只是讓他腦子發疼，心口發酸，卻沒辦法讓他思維轉動，去思考這是什麼意思。
夏闌珊要離開他了嗎？
慕夜廷呆滯地站在那裡，看着她走遠，地上的影子被昏暗的路燈襯得淡淡的，就像是要消失似的——
他猛然回神，大步大步地追了上去，卻又在追到一半的時候，生生地頓在了原地。
害怕看到她哭。
每次她一哭，他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下雨，淅淅瀝瀝，連心都被浸潤得潮溼不堪……
所以現在，他只能跟在她後面，不遠不近，看着她走過一條條長街。
道路兩旁的繁華與喧譁都似乎已經和她無關，她只是失魂落魄地走着，緊緊地抿着脣，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烏黑的眼眸倒映不出來任何事物。
他跟在後面，便也感覺世界只剩下了她的背影，其他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夏闌珊時走時停，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具空空的殼子，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走，接下來要幹什麼。
分明兩道燈火璀璨，她前面的路卻是黑暗一片。
她感覺人生的路真長，真冷，好像餘生都很難走到盡頭——
不對……
她還有兩個孩子。
慕咩咩那麼帥氣可愛，慕喵喵那麼軟萌漂亮。
夏闌珊如同死火山一樣的眼眸終於波動了幾分，她對自己默唸道，她還有兩個孩子。
想到兩個孩子，她腳步一頓，開始往自己的公寓方向走去。
而慕夜廷一直遠遠地跟在她後面，彷彿怕刺激到她似的，不敢靠近。
夏闌珊一直都知道他在後面。
可是有什麼用呢？
這一條路太短，也許能同行，可是未來的路，卻是不能夠再一起走了。
他和她之間已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沒辦法面對，也沒有勇氣去面對。
她現在真的好累……
只想找個寂靜的地方，蜷縮起來舔舐自己的傷口，不讓任何人看見，也不讓任何人憐憫。
夏闌珊閉了閉眼睛，加快了腳步。
............................
風雲詭譎，天色逐漸變暗，不知道是否要下雨。
慕夜廷凝視着夏闌珊的背影，跟在她身後，看着她走進了她的公寓樓道。
她沒有和他回四合院，或許是再也不想回到那個地方了。
有史以來，慕夜廷覺得自己錯過了那麼多，也許再也無法追回。
他靜靜地站立在公寓樓下，黑眸裡一片漆黑，彷彿看不到光。
他仰起頭，試圖找到夏闌珊的窗口——
萬家燈火，溫暖流光。
她現在……會躲在哪一個窗口後面，默默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