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就你盯着臘肉吃吧？這要都鹹成這樣，張家人還能過日子麼？”方子健在一旁蹙着眉問。
“應該是我和澤飛表哥吃最多，張家大舅一直往咱們碗裡夾肉，他們自己都吃青菜和窩頭。”方子湛說到這裡眼神黯了黯，“給我們吃的是米飯。”
曾幾何時，他們家的主糧也是素菜和粗糧，雖然也常吃肉，但主要是他們兄弟吃，大人都不伸筷子，因爲他們正在長身體，讀書辛苦。
現在別說老方家，就是整個方山村都沒有這麼艱苦的生活了，大雜院裡每天就能消耗半頭豬，吃肉是一件如此平常的事情。
可是在張家，卻只能將舊年臘肉從閣樓上取下來燉了待客，若不是平日捨不得吃，怎會留到現在？
能留到現在自然要鹹一點，不然早壞了。
因此，這餐中飯他吃得感慨萬千，不是滋味。
“張家環境有這麼差？我看劉家和王家也沒有這麼窘迫吧，難道是三個舅舅不勤快？”方小福有些不信。
據她親眼所見，她所處的這個農村環境並沒有到家徒四壁的地步。
或許是東黎國整體經濟水平還可以吧，又重文儒之道，大家雖然供讀書人而日子清苦些，但有田地可種，飯還是吃得上的。
再加上農閒時去城裡做工，很多農人都有手藝伴身，再不濟還能編竹筐、竹籃去集市賣錢呢。
大王村在南季村那一頭，離大劉村是遠了些，但也沒在深山溝裡呀。因此，她只能想是張家人懶惰纔會貧窮了。
“三個舅舅不懶，張家也有幾畝肥田、十畝中等地和幾畝山林，不過他們家還只供出了彥平表哥，底下還有幾個讀書郎。”
“本來他家也沒這般窘迫，彥平表哥本也打算考上秀才之後就去縣城找活兒，給自己上縣學攢伙食費。”
方子湛說到這裡嘆了口氣，無奈道：“可之前他家的人那麼一鬧，如今爺臥病在牀，雖然命救下了，只是仍有氣喘的毛病，需要用藥調理。”
“他奶和娘還有二嬸孃被咱小舅打了，雖然只是臉上淤傷搽了藥膏好得差不多了，可這心裡頭不痛快，也病下了，也要請郎中用藥，處處要錢啊。”
“這家裡一次倒下幾個，家務活就落在有孕的三嬸孃和幾個妹妹身上，弟弟們下了學還要去山上拾柴、扯豬食。彥平表哥也要下地幹活。”
“我們去的時候，他正在整地。他說等這些天把麥子種下了，就進城去找工。離縣學入學還有兩個月，賺一個算一個。”
方小福聽到這裡搖了搖頭，感慨道：“真是自作孽連累家人。”
兄弟幾個聽了也是無奈嘆氣，卻不知該如何評價。
那幾個婦人的無理他們是見識過的，不過在外面折騰也就算了，大不了別人避着點就是，對別人也影響不大。
沒想到她們在家裡也這麼能折騰，差點把老爺子折騰死了，現在還要折騰孩子。她們真是好意思啊！
“那種婦人咱們是半點也不能招惹的，不能讓她們纏上來，會害死咱們的。”方小福突然表情異常嚴肅地強調。
三兄弟立刻點頭，方子湛又說道：“這個我在地頭已當着大舅和彥平表哥的面說清楚了，咱們聘請他是看中他的才學和品德，可不是因爲親戚關係。”
“因此，咱們會對所有成員一視同仁，不會因爲別的關係而差別對待，更不會因爲所謂長輩要求而作出妥協。”
“做得好有獎勵，做得不好也會罰，但若做出背叛之事，這後果就不是誰能承擔的了。他們聽了連忙保證不會做那無恥之事。”
“我發現在我說出後面的這些話時，他們的臉色反而輕鬆了，一開始我說聘請他的時候他還很窘迫，想推拒不幹的。”
“那是當然，換了你也不會願意接受有錢親戚的施捨啊，尤其還是在鬧了不愉快之後。恐怕他們家現在走在村裡都被人揹後議論呢。”
方小福撇了撇嘴，能理解那種傲骨受挫的心情。忘了哪篇古文裡就有說過君子不受嗟來之食的。
讀書人的這點傲氣，是不容輕視的，雖然有些人會迂腐固執，最後沽名釣譽、走火入魔，但有些人卻靠着這點傲氣支撐他一生成爲正直清明之人。
張彥平先是不肯接受聘請，在後面方子湛言明不是因爲親戚關係而看中的是他的才學和品德，又聲明瞭獎罰分明、一視同仁之後便欣然應允。
雖然他並不願意接受施捨，這是他的傲氣，但若是一視同仁的正常聘用，他便欣然受之，可見他並不是迂腐之人。
一個不迂腐而且有擔當的男兒，到哪裡都是靠譜的。
“我和他談了下總帳房的事情，大概要做什麼活兒，他還沒說什麼，他爹在一旁卻是哈哈笑了起來，說這事兒找對人了。”
原來張彥平從小腦子就靈活，對術學反應很快，因此他讀書一直是作了兩手準備的，一個是考科舉，一個是練習算帳，萬一未能入仕，還能做個帳房管事，賺錢養家。
“這樣很好！”方小福聽了方子湛講述當時的情景，也不由笑了起來，“若他真是這麼能幹，便給他管事的待遇。”
方子湛點頭笑道：“只是今天去得倉促，只能談成初步意向，我和他約好三天後籤聘用書，聘期三年，三年後的事三年後再說，畢竟還要趕考，一切以不耽擱仕途爲前提。”
這個也是他們之前商量好的，對其他人也是同樣安排。
“那你們三個趕緊把聘用書擬好吧，回頭我瞧瞧。”方小福笑吟吟地看着三兄弟，將活兒直接丟給他們。
她可以擬寫制度，卻沒見過這時代的聘用書是什麼樣子，他們買人、聘人都是三叔去辦的，她也沒參與過，因此這種事情還是讓這個時代的人來做比較好。
何況眼前是三個頭榜秀才呢。
“我先去方便方便。”結果，方子湛突然說着就往外走。身後兩個哥哥同時翻了個白眼，方小福則是笑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