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縣正在內堂具體詢問仵作,死者毒發生亡的時間和地點以及各種疑竇重重的地方。
可惜的是所有的證據全部指向柳清菡,其他的線索少之又少,林知縣微微皺眉:“這可不好辦了。”只有抓住真正的兇手才能還柳清菡一個清白。
“大人,不好了,大人,您快去衙門門口。”一個官差匆匆忙忙跑進來。
“慌慌張張的做什麼?”林知縣斥了官差一聲,跨出門口往前堂走去,師爺和幾個官差急忙跟上。
林知縣走到衙門門口,眉毛皺起,擰出很深的法令紋,看見披麻戴孝的家屬跪在衙門前面,身前掛着一個大大的牌子,把昨天升堂的過程寫下來,街道兩邊的老百姓時不時經過,看一眼,一個個爲家屬抱不平,家屬一邊哭一邊喊着讓大人伸冤,懲治犯人。
“大膽!你們這些胡攪蠻纏的婦人,還不快把牌子撤了。”一個官差上前大聲斥責,想要讓人把婦人手中的牌子砸爛。
披麻戴孝的家屬不僅不怕緊緊抱着牌子,一個個隻身面向官差的刀劍,官差也不過是嚇嚇他們,看到家屬這不要命的行爲,他們頓時立馬收了刀劍,看在一旁的老百姓眼裡就是官差欺負有冤屈的百姓,看的一個個更是憤憤不平。
“住手!誰讓你們這樣做?”林知縣大喝一聲,官差全部都刷刷收了刀劍。
可惜這一幕看在其他百姓眼裡,其他的百姓可不買賬,林知縣先是下令處理有冤屈的家屬,又再呵斥官差,怎麼就看怎麼假惺惺的。
“大人,這樣有辱您的名聲,還是要趕快把他們處理了。”師爺附在林知縣耳邊說道。
林知縣濃粗的眉頭往上一揚,看了眼一旁的師爺,然後讓官差沒有他的命令不能隨意動手,下完命令,林知縣甩袖離開。
走進房間,林知縣大刀金馬坐下,後面跟着師爺。
“安炳勝,是你下的令?”林知縣怒喝一聲,一手拍在桌子上,看林知縣生氣,師爺跪下:“你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要把他們打死?”
“大人,現在城鎮流言蜚語滿天飛,本就對您的名聲有礙,這些不知所謂的家屬在門口伸冤只會敗壞您的名聲,您現在處在升遷的關鍵時刻。”安炳勝絲毫不懼林知縣的怒火,聲音響亮:“爲了無關緊要的人,大人難道要把之前好不容易積累的名聲毀於一旦,大人能不在意,屬下如何能不爲您着急?”
無關緊要的人自然指的是柳清菡無疑了,在安炳勝眼裡,林知縣本來名聲很好,最升遷有望,但是因爲趟進柳清菡這渾水實在是不值得。
“安炳勝,你的意思是要讓我重拿輕放?隨意瞭解這一案件?”林知縣眼眸沉沉,臉上看不出表情。
“大人,這一案件,柳清菡是兇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大人爲何不順手推舟?讓城鎮百姓看看大人的英明。對您現在的升遷……”
安炳勝還沒說完一盞茶水就被拋到他腳下,林知縣胸膛起伏,顯然是氣的不成樣子:“好,好,安炳勝,好一個爲我着想,我先在明白告訴你,便是我這烏紗帽丟了,我也不會隨意下令判清白遭受冤屈的人有罪。”
“大人……”安炳勝重重嘆了口氣,大人簡直是拿自己的名聲冒險。忽而他眼眸劃過一絲不明意味,大人這樣做,前途堪憂,他卻不能看着大人犯傻,眼眸堅定起來。
牢房內
老師傅和夥計抓住牢房的鐵桿朝着官差大喊,我們是冤枉的,臉上的恐慌之色袒露無疑,隨着證據俱全的一審過後,他們心裡更是沒底,涕泗橫流,不斷朝着外面喊冤。
周嬸和齊香則拿着帕子擦淚,顯然知道凶多吉少,只有柳清菡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坐在地上,單腳支起,不知道在想什麼。
鐵鎖鏈撞擊的金屬質聲音響起,柳清菡擡起頭,看到一個官差解鎖開門,旁邊的老師傅和夥計一看有人給柳清菡那邊解鎖,紛紛朝着這邊招手,大喊:“官爺,我們是冤枉的,官爺……”
“閉嘴,吵死了。”官差朝着另一頭怒斥一聲,嚇的老師傅和夥計再不敢開口。
“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探監,快點出來,不然我們也不好交代。”官差囑咐一個人,那人個頭極高,身影隱在一身黑色衣袍裡面。官差朝着他說話,柳清菡才注意到。
陰暗的角落一個人穿着一身遮住全身的黑色衣袍,極爲不起眼。
他朝着官差點點頭,壓低聲音:“謝謝。”柳清菡聽見他微微壓低的低啞男音。
他彎着腰,從低矮的牢門跨進來,看上起個頭極高。朝着柳清菡走過來。然後揭下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俊美面容。
“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顧青微微勾起脣角。柳清菡顯然沒想到是顧青。
顧青放肆的眼眸從柳清菡的頭到腳好好一打量,看到她散亂在肩的黑髮,眼眸清亮,絲毫不見懼怕之色,反倒是面容淡淡,從容不迫,也沒有看見顧青這樣一個外人當做救命稻草的興奮。
“謝謝你來看我。”柳清菡輕輕笑道:“只是這牢房簡陋還希望顧公子不要介意。”
“原來你真是女子,不來見你一眼,我還真不信。”顧青輕扯脣角,桃花眼瀲灩往上揚,圍着柳清涵轉了一圈:“這天下原來還有你這般的女子。”
“這般是那般,不都是長了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臉,難不成還能三頭六臂?”柳清菡微微譏諷,一副你無聊不無聊。其實她壓根沒想過讓顧青救她出去,並不是她不在乎生死什麼的,而是她明白顧青是個成功的商人,趨利避害也是商人的本性。再說了兩人並沒有什麼深交,柳清菡自然不能讓旁的人躺這趟混水。
“哎,你知不知道,現在城鎮裡關於你的流言蜚語多得很,明明一個個的跟你沒有什麼關係,卻想置你於死地。上表大人,讓大人處置兇手,還家屬一個公道。”顧青還以爲柳清菡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才能做到這樣淡然的樣子。
“是嗎?”柳清菡微微露出譏諷的笑容:“我還真是榮幸,被這麼多人惦記。”牆推衆人倒,人言可畏她由何嘗不知道,就是太明白了,才知道自己這次凶多吉少。
也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穿回現代,說不定古代的一切都跟黃粱一夢,只是她想起那張鋒利的眉眼,刀削斧鑿的面容,心中劃過不捨。
顧青一看自己故意點破柳清菡現在岌岌可危的處境,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即便他往常再如何大男子主義的,看不起婦人也不得不佩服柳清菡,在這樣的生死之間,恐怕就是連男子都不能這般鎮靜自若。
顧青微微瞥了眼一旁傾身側耳聽他說話的老師傅和夥計,一個個面色蒼白,嚇得面無人色,幾乎要暈過去的懼怕模樣。
“你現在要怎麼辦?”顧青平平淡淡問道。
柳清菡掏出一枚玉佩,神色微微眷戀,才擡起頭來看向顧青:“顧公子,這枚玉佩雖然稱不上什麼奇珍異寶,也值個幾百兩銀子,還希望顧公子看在跟柳菡那一點兄弟情分上,能幫我做兩件事情。”看顧青不說話,也沒有接過玉佩。柳清菡輕輕笑道:“不會讓顧公子爲難,這兩件事很簡單,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如果顧公子拒絕也可以。”
“你說。”顧青拿過柳清菡手中的玉佩。柳清菡看他拿過才微微發下心來。她眼眸微微掃過嚎啕大哭的老師傅和夥計,還有用帕子拭淚的周嬸和齊香。
“第一如果到時候凊菡無力證明自己的清白,還希望顧公子能上前去指證柳清菡……證據是我那天上你家門,袖子裡藏着砒霜的粉末和紙張……因爲想要製造不在場的證據纔去拜訪顧公子。”柳清菡小聲附在顧青耳邊,饒是顧青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也沒有見識過自己僱人指證自己的人士,驚訝的瞪大那雙桃花眼,不過他沒有打斷:“第二是還希望顧公子能派人幫我注意鎮東頭買棺材本的劉家和杏花村的錢氏和趙氏,也就是齊香的孃家……若是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我相公到時候來了,顧公子只要把這些證據呈上去。”
“說完沒?一炷香到了。”官差解開鎖鏈,催促顧青出來。
顧青擡起腳往外走,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柳清菡,她居然對着他露出一個純粹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她愛笑的性子還是她感激他。
柳清菡剛剛囑咐顧青的事情,都是些力所能及的,她當然知道自己與顧青交情沒有那麼深,不過從顧青願意千里迢迢來潮溼的牢房來看她,柳清菡對顧青這個紈絝公子也是刮目相看,現在她犯事那個不是想要把自己摘出去,避而遠之,可見這顧青真的十分仗義。
另一方面,柳清菡囑咐顧青這些事情,自然不是放棄爲自己辯解,認罪,而是如果到時候實在沒有辦法,她也只能將其他人摘出去一力承擔了,即使心裡再不甘心。
不甘心的自然是找不到陷害自己的兇手,她的便宜爹孃,還有齊香的娘和大嫂,還有同一條街道酒樓的掌櫃,這些人陷害她的嫌疑十分重。
柳清菡想到這裡咬咬牙,眼眸陰翳,千萬別讓她出去,不然她一個個的陷害她的人都不會心慈手軟的放過。
顧青前腳剛走,牢房的鎖鏈又被人打開。
在她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被官差解了鐐銬,羈押她出門,柳清菡直覺敏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可惜她還來不及想是哪裡不對勁就被人反手壓制住,在一間有火把點亮,看上去有些陰森的屋子停下來,柳清菡擡頭看見牆壁上掛着冰冷的刑具。
“架上去。”一道渾厚的男音傳來,柳清菡還來不及看就被架上去,雙手被繩子粗魯的束縛住。
“你們這是濫用私刑。”柳清菡大聲喊道,身子不住顫抖,就算是她之前不明白,現在猜也能猜出來,屋子裡的工具,刑具跟柳清菡在電視劇看的審訊犯人的幾乎是大同小異。
柳清菡的目光與那男人的目光對上,柳清菡瞳孔睜大:“你是堂上的師爺,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也不想這樣對你,可惜呀。”安炳勝露出一個儒雅的笑意,看上去人畜無害,要不是他身處審訊室,沒有下這樣的命令,哪個人能猜得出就是看上去如此溫柔的一個男人會這樣爲難一個姑娘。
“我與你無冤無仇,爲什麼?”柳清菡冷冷看向他。
“柳姑娘,我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是肯在這張紙上簽字畫押,我就放你下來,在處置斷頭之刑前,我安某頓頓好菜好酒款待,讓你做一個飽死鬼,你看怎麼樣?”安炳勝溫柔跟柳清菡商量,就跟十分在意對方的想法一般,如果不看他做出的舉動。
“是林知縣讓你來的?”
“自然是了。”安炳勝淡淡道。
“哼,如果是大人派你來,他爲何不在大堂上直接判定我的罪,反而力排衆議,你到底是受了誰的指示?”柳清菡冷冰冰道。就是她知道自己前途未卜,免不了一死,也不能在林知縣努力爲她洗脫罪名的時刻,反而自我墮落認罪。還有她還沒有見衛驍翊,她可不想就這樣死了。
安炳勝被她這樣一駁斥,也不惱,反倒是哈哈大笑:“柳姑娘果然聰明,只是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反倒是加快死亡。”
“明天就要升堂再審,師爺不怕到時候我直接供你濫用私刑?”柳清菡說道。
“就看你熬不熬得過今晚。”安炳勝聽見她威脅,冷嗤一聲:“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簽字畫押,我自然讓官差好好待你,讓你好好上路,只是如果你不過是逞一時之能,口舌之快,可免不了皮肉之刑。”
安炳勝手一伸,旁邊的官差就把一根長鞭放置在他手上,安炳勝在甩了了甩鞭子使得嘶嘶發響,就跟一條毒蛇嘶嘶吐舌一般可怖威脅。
柳清菡怒瞪他,忽而跟着他哈哈大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我累及林知縣,是要替他清理障礙。”
安炳勝微微挑了挑眉毛可惜嘆道:“你這般才智……生在一個女兒身上還真是可惜。”不過他執着長鞭,揮舞的獵獵生風,啪的一聲直接打在柳清菡身上,柳清菡微微咬牙,忍住疼痛。她這一舉顯然讓安炳勝一怒。
手下更是毫不留情,牛皮鞭又韌刷刷打在柳清菡身上,打的她身上的衣服就跟破布一般綻開,皮開肉綻的,就是打在一個成年男子身上也受不了這樣的痛苦。
柳清菡死死咬緊牙關,不泄露一絲呻吟聲,白皙漂亮的小臉扭曲,眼眸發赤,滿是恨意盯着安炳勝。
安炳勝看她這樣的神情就跟火上澆油,揮鞭子的幅度增大,力道也增大,還幾次不小心打在柳清菡的側臉上,立馬見血,紅腫。
安炳勝使完了力氣,氣喘吁吁的停下動作,柳清菡被打暈過去,這一過程中柳清菡還未曾大聲叫喊一聲。安炳勝又是氣恨又是佩服,就連一旁冷酷的官差也不禁爲柳清菡這樣如磐石的心志佩服不已。
他們是見慣了這樣的殘酷無情的死刑,甚至可能還是他們實施刑法,多少人不過被打一兩鞭就哭爹喊孃的,就連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來了。
多少看上去鐵骨錚錚的八尺男兒,看見這審訊室就頓時抱頭鼠竄,跪地求饒,很少人能白白挨着這樣的痛苦,更何況柳清菡看上去不過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弱女子。
“師爺,我看也問不出什麼來……”官差想要爲柳清菡求情,被安炳勝冷冷一眼撇過來消音,不敢再多說了。林知縣風光霽月,磊落清廉,可是這師爺骨子裡卻是個陰狠毒辣的,連自己都下得了手更何況他們這些小嘍囉呢。
“給我端一盆鹽水過來。”安炳勝下令:“再潑醒她。”
安炳勝眼眸陰冷,喘了喘氣,執起鞭子沾在鹽水裡泡。柳清菡被一桶冷水潑醒,她現在的狀況實在狼狽,衣不蔽體,身上皮開肉綻,鮮血連着涼水從頭頂往下流,頭髮早就亂的不成樣子,被水一澆,黏在臉側,就跟一個女鬼似的。
就連臉側還附帶着鮮血,紅腫,她費力擡起眼冷冰冰瞧了眼安炳勝,忽而呵呵一笑,那笑聲,陰翳的眼眸就真的跟尋仇的女鬼一般無異。在空蕩蕩的審訊室竟然有幾分陰森和滲人。
看柳清菡還笑的出來,安炳勝更是氣得手指顫抖,執着鞭子的手也有些發顫,執起泡在鹽水的鞭子在微白的光線陰森恐怖。可惜柳清菡眼神嘲諷淡然,似乎是看出安炳勝的色厲內荏,她想笑只是嘴脣已經被打的破皮,隨意扯一扯嘴脣都費力的很。
安炳勝幾乎是使出全部的力氣,他被柳清菡眼裡的嘲諷激怒的毫無理智可言,還是一旁的官差怕出人命,在安炳勝打了幾十鞭子的時候,迅速拽住他的手腕。
“師爺,你要把她打死了!”官差大聲喊道,要是犯人出了什麼差錯,他肯定會被治罪的。安炳勝抹了額上的汗珠,青筋暴跳的太陽穴周圍好歹是冷靜下來。
柳清菡不能死,不然他沒法向林知縣交代。
安炳勝剛剛也不知道爲什麼他纔是折磨人的一個人,反倒是被柳清菡牽着走,氣的胸腔都要裂開了。
瞥了瞥高高窗臺鑽進來的微光,安炳勝平復心內的情緒,看來今天一定要阻止大人審訊。
“給她找大夫,不要死了。”安炳勝丟下牛鞭,往外頭走去。
官差在後面一臉苦色,只能去給柳清菡找大夫,然後把柳清菡丟進牢裡。
老師傅和夥計看見有人帶走柳清菡出了牢房,憤憤不平,顯然以爲是有人要包庇她,一直叫喊着。直到柳清菡被人事不省被人扔進來,他們長大的嘴巴才停止喋喋不休。而周嬸和齊香則很擔心,看見被扔進來遍體鱗傷的柳清菡嚇得臉色發白,想要摟着柳清菡,可是根本沒有摟着她下手的地方。
另一頭。林知縣看向不知從哪兒來的安炳勝嚴厲斥責:“你一夜去哪兒?也不換身衣裳?待會兒可就要升堂了。”
“姐夫,饒我則個。”安炳勝拱手作揖,突然道:“我剛剛經過牢房,一個官差稟報說柳清菡現在身體不適,我前去觀看也是如此。”
“她身體不舒服?叫人去給她找大夫。”林知縣皺皺眉,偏偏是這樣關鍵的時刻。
“姐夫,你放心我已經替她找了大夫,我還特意去看了看,情況不好,不如審訊的事情三天後再說。”
林知縣雖然憐惜她一個小姑娘,只是現在的事情火燒眉毛,迫在眉睫,因此搖搖頭:“不行,不過按你這樣說,她要是實在不能上堂,也只能延遲在明天了。唉。”
“姐夫,那就明天審訊,今日給她休息休息。”
林知縣倪了他一眼,捋了捋下巴的鬍鬚:“往日我說你性子急躁,如今倒是有幾分長進,知道爲別人考慮,看來是把我的話聽見去了,甚好。”
“姐夫的教導,炳勝自然都一一記在心裡,不敢忘記。”安炳勝恭恭敬敬道。垂下的眼眸急速劃過一絲光輝。擡起頭又不見了蹤影。
“看來你現在也能獨當一面,我甚爲欣慰。”
安炳勝看着林知縣的期許,心裡陡然有些心虛,只是他又冷硬起心腸,大丈夫不拘小節,無毒不丈夫,這點事比起姐夫的升遷又算什麼。
便是後面姐夫知曉情況,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暗中應允了。
安炳勝自是又是對柳清菡一番拷問,只是他沒想到柳清菡的嘴這麼硬,他要的並不是簽字畫押,他要的是柳清涵在堂上一覽罪責,可信度會更高,再加上簽字畫押的證據。
想到這點他就來氣,沒想到柳清菡居然還是個硬骨頭,越是難以啃動他越是氣恨。
柳清菡看他氣急敗壞,分外愉悅,有些期待寬厚的林知縣看見她現在這一副鬼樣子會有什麼表情,她就跟習慣了這些疼痛,反而在替安炳勝思考,他這樣大張旗鼓對她濫用私刑實在是愚蠢至極,如果她是安炳勝,既要對方忍下這些罪名,用私刑也不會使用這些看上去就是遍體鱗傷的,反而他應該使用像是銀針這樣看不出痕跡的酷刑。
城鎮裡林知縣對柳清菡的偏袒傳言肆意橫流,等待升堂那一天,縣衙的大門檻幾乎要被人踩碎了,一個個的圍在門口觀看,備好了臭雞蛋和爛菜葉。
以防到時候林知縣給柳清菡脫罪的時候,發泄大家的不滿,就連林知縣的清廉名聲也被柳清菡所累。一個個的暗罵林知縣狗官,早就忘記之前是多麼愛戴林知縣。
官差努力執着木棍擋住洶涌而來的人潮,可惜熱血的民衆實在太多。
家屬在一旁哭泣,哭的眼睛紅腫,嘴裡直喊着,大人爲我們做主,賣慘的樣子昂一旁的百姓看的眼眶發熱,更是打算待會審訊給柳清菡他們幾個教訓。
林知縣一拍驚堂木,下面一片鴉雀無聲,他臉上鐵青,剛剛安炳勝一直明裡暗裡想要延遲審訊,他微微皺眉,他了解安炳勝,性子暴躁冷漠,卻一直勸說他延遲審訊,之前他還想安炳勝這是自己反省改正了。
可是看他有些無措的模樣,林知縣心裡起了一絲異樣。更是堅定今天就要審訊。
“帶上犯人。”林知縣怒喝一聲,安炳勝如何不知自己露了馬腳,可是如今柳清菡咬死牙口不認罪,他對她刑法用遍,依舊如此,實在讓他惱恨不已,可惜自己使出渾身解數,姐夫依然不聽,執意今天提審。頓時心下慌亂,又勉強鎮定,該想個招纔是。
“大人。”上來的只有一個官差,林知縣問道:“人呢?”
一旁剛剛安靜的百姓,看到官差遲遲不帶人上來,有些疑惑猜忌,家屬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撒潑。
“大人,還需要幾個人來幫忙。”
林知縣點了一個官差下去,忍下心頭疑問。一旁傾耳側聽的人聽見不是犯人跑了頓時放下懸着的心,一個個秉承着爲家屬討公道的熱血人士才勉強在林知縣的驚堂木下面安靜下來。
家屬聽見不是犯人跑了才止住哭聲。虛弱的被人扶起來。
只是當官差真的把犯人帶上來,一個個的圍在外頭想要趁機丟臭雞蛋的爛菜葉的百姓一個個眼睛裡閃過驚愕之色。還有人被柳清菡的慘狀嚇住了。一起跟來的小孩被嚇哭了。
柳清菡是好幾個人擡進來的,新換的囚服上面全是浸透的血絲,白色的囚服和鮮紅的血液鮮明至極,頭髮溼透了,蓋在臉龐,可是還能從縫隙看出她微微紅腫的,發熱的狀態。伸出的手被夾子夾的滿是傷口,紅腫。
靠近一點的人還能聞出柳清菡身上滿滿的血腥味,狼狽至極,讓人看了不忍。也不知道柳清菡先是是暈着還是醒着。
這真的是遭受林知縣偏袒?根本是屈打成招的慘狀。一大圈的百姓安安靜靜的,還有人主動讓出去路,一個挎着籃子的大娘,本來想要扔爛葉子的手在看見柳清菡這樣的慘狀也停下了,滿眼的驚愕之色。還有一個抱着兒子的男人掩住自己兒子的眼睛。更有提着臭雞蛋,還一直慫恿大家一起扔的疾惡如仇的一個漢子,抓起就要扔過去,被旁邊的人擋住他的動作。
家屬自然知道哪些熱血百姓待會兒趁着柳清菡進來肯定會好好招待她一番,也能稍微安慰自己的兒子的在天之靈,甚至恨恨的想要是有人能趁機對她拳打腳踢最好。
沒想到剛剛慷慨激昂的爲他們抱屈的百姓安靜如雞,一個個沒有拳打腳踢也就算了,竟然連扔臭雞蛋等等這些也沒有做,反倒是十分安靜配合的讓押送柳清菡的官差進來。
柳清菡被人擡上大堂,林知縣看見了頓時也是忘記動作,看着柳清菡這副悽慘狀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家屬也一時忘記言語。
林知縣回神過來,看向安炳勝,安炳勝垂下頭,慌張無措的模樣,他那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肯定是安炳勝怕柳清菡的事情連累他,因此去牢裡想要屈打成招。林知縣指着安炳勝半響說不出話來,就跟梗在喉嚨的魚刺。
“林正,你去看看柳姑娘。”林知縣幾乎要被氣的吐血,他半響才下令,與平時的中氣十足的桑應聽起來似乎十分虛弱顫抖。
“是,大人。”
林正探了探柳清菡的鼻息,撩開她的長髮,被她臉上的鞭痕嚇到了,紅腫了半張側臉,他跪在下面:“柳姑娘現在還有一絲氣息,只是似乎快沒了。”
“快,快去找大夫。”林知縣站起來指揮,又朝着百姓一哂:“今日退審,便是你們告上御前,本官的烏紗帽不保,我也不能見死不救。”
下面的百姓早就推翻了林知縣包庇柳清菡的念頭,一個個看柳清菡一個弱女子被打成這樣,幾乎要斷氣了,哪能不多想,還有人朝着家屬看了好幾眼。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要是你急的死乞白賴的告訴他們他們還不信,如今一個個心裡想起柳清菡平常做人的種種好處,更是不信柳清菡是下毒的兇手。
本來是爲被下毒的家屬請命,一個個倒戈跪下來大聲喊道爲柳清菡請命:“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林知縣根本顧忌不了這些百姓。
“大人,我們這裡並無女子?如何爲柳姑娘……”一個官差走到林知縣跟前爲難道。
“這……”林知縣也爲難。
“大人,我願意幫忙。”剛剛提着爛菜葉的大娘突然喊道。
“大人,我也願意幫忙。”有一個年輕婦人叫道。
林知縣思忖片刻,挑了幾個婦人前去幫忙。他正要進去,安炳勝走到他一旁,林知縣冷冷道:“你還想要耍什麼花招?”
安炳勝立馬跪下,林知縣卻沒有往日一般看他認錯扶他起來,繞開他走開。
那幾個扔下自己的籃子,跟上去去了內堂。
大夫正找了爲柳清菡診脈看病。
“唉唉唉唉。”大夫嘆了好幾口氣,看的一旁的人着急。
“大夫,這柳姑娘怎麼樣了?”林知縣焦急問道。
“這姑娘命懸得很,現在也就剩一口氣,我開幾幅藥,其他的也只能聽天命了。”大夫這話一說出來,旁邊的人都呆怔了。
還好林知縣見識過大風大浪,請了大夫出去,讓人給柳清菡換衣服。
那些氣勢洶洶的大娘看見柳清菡的慘狀早就消了心中的火氣,現在爲留情啊好呢寬衣,用剪刀把外面的囚衣剪開,看見裡面的傷痕累累,霎時間一個個倒吸了口冷氣,還有的心腸軟的已經淚已滿眶。
手腳更是放的很輕,即使柳清菡現在陷入昏迷,不知疼痛,她們也捨不得粗手粗腳的,利索換了衣服,爲她塗上藥膏。幾乎一旁的大娘一個個早就忍不住哭出聲來。
“這天殺的!這樣對一個小姑娘。”
“看的我心都要碎了。”
那些婦人出來的時候,臉上滿是淚痕。他們家中都是有兒女孫女的人,以己度人,要是自家的寶貝心肝遭受這樣的酷刑還不得心疼死。
“在大人面前不得……”一個官差剛剛要呵斥這羣婦人。
便被林知縣揚起的手製止。
“柳姑娘身上……”
“大人,柳姑娘身上全是從橫密密麻麻的鞭痕,還有鹽的氣味。”一個婦人率先眼眶發紅的大聲說道:“這還是個孩子,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喉嚨就跟哽住一般說不出話來,實在是太過恐怖又讓人憐惜。
“柳姑娘一定是無辜的,肯定是下毒的人害怕罪行暴露,故意要屈打成招,大人一定要爲柳姑娘做主。洗刷罪名。”另一個婦人喊道。
“本官知道,你們先退下吧。”林知縣擺擺手。
這些個婦人回到人羣裡,對那些好奇同情的百姓一一說了柳清菡的情況,大家更是贊同柳清菡是被人陷害,因此有人買通官差屈打成招。
話說這一頭一傳十十傳百,柳清菡在牢獄被人實施死刑,似乎要屈打成招的事情,反倒是讓百姓們堅信是有歹人迫害陷害柳清菡,要麼是她的酒樓的經營的太過於紅火,惹得小人妒忌之類的話語流傳開來。
而顧青剛剛出了牢獄,他現在是真的佩服柳清菡起來,一身錚錚傲骨不輸男兒,對自己居然也能下得了手,在面臨死亡的時刻居然還想要幫助別的不相干的人脫罪,又不是那種氾濫的同情心,而是自己沒有退路的情況下,想要給別人一條生路。
顧青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千里迢迢的來牢房,也許是真的看重這樣的一個知己,在他知曉柳清菡是個女子還真的有幾分氣憤,覺得柳清菡居然敢騙他,然後又被其他的莫名情緒擾亂,因此心裡存着看笑話的心態前去牢房。
儘管是那樣一個窘境,柳清菡居然還能保持一拍淡然,就跟不是身處於牢房之中,而是平常與他開玩笑的時刻,喜怒不形於色,優哉遊哉的,也沒有抓住他最後一根稻草一般焦急。
反而是冷靜拿出玉佩來希望他能爲她坐一些不出格,舉手之勞的事情。他真是刮目相看。
柳清菡也沒有看錯,顧青確實是一個挺仗義的人,他一出牢門連生意都沒有顧忌也就叫人幫柳清菡看守她的便宜爹孃還有其他嫌疑人員。又讓人時時刻刻去關注留情啊好呢這邊的消息。立馬就知道了柳清菡在牢獄差點被人實施死刑的消息震驚到。
好幾次也不知道自己心急什麼,堪堪跨出房門的腳又伸回來。
只是夜晚輾轉難眠,顧青這邊暫且不提。
柳清菡那邊卻同樣驚心動魄,晚上一劑藥下去,也塗了藥膏,哪想到突然發起燒來,看的大夫也是膽戰心驚的。一個不注意估計留情啊好呢這條小命就要魂歸西里。
林知縣讓安炳勝跪在柳清菡外面的院子,踹了他好幾腳,讓他跪着跪倒柳清菡醒過來。
林知縣非常的失望,他把安炳勝幾乎當自己兒子栽培,沒想到安炳勝往日對他陰奉陽違,如今更是闖出這樣的大禍來。
只有林知縣自己知道柳清菡是那位大人的家眷,要是那位大人回來看見自己的妻子被人折磨成這副樣子,還不把安炳勝的皮給拔了。
上次有位紈絝子弟擄走柳清菡,即使並未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那位那人就把人的雙眼剜了,雙臂砍了,要不是他前去阻止說不準早就做成人彘。
如今安炳勝更是虐打的柳清菡體無完膚,生死垂危。偏偏安炳勝不以爲然,自以爲自己是他姐夫就能逃之夭夭。卻不知道大禍臨頭。
也罷,也罷,林知縣看安炳勝依然不認錯,甩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