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陸晨讓人拿了幾樣東西過來，然後將其放在每個人面前的桌案上。
這些東西里面，除了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石炭和一個普普通通的水槽以外，還有幾種顏色不一的粉末。
有黑色，黃色，灰色等。
衆人很快便認出，黃色的是磺粉，灰色的是鱗粉，淡黃色的是汐黃。
其中黑色的粉末有兩種，看起來都是石炭，但仔細看的話，卻有些許不同，最明顯的區別，就是粒度，左邊靠近塊狀石炭的石炭粉末明顯要比右邊的要細緻一些。
除了石炭以外，其他粉末要麼是用來煉丹，要麼是用來佈陣，要麼是用來入藥，要麼是現在還沒發現有什麼價值的廢料，而且用量都很少，並不是什麼常用的東西。
他們有點疑惑，不太清楚陸晨爲何要拿這些毫不相干的東西出來。
“諸位請看。”
陸晨說着，讓人取出火摺子，用一些助燃物將粗一些的石炭粉和磺粉點燃。
沒多久，兩種粉末就開始燃燒了起來。
和衆人預料的一樣，兩種粉末在燃燒中，都釋放出了一股刺鼻的氣味。
雖然都很刺鼻，但石炭粉末的味道明顯要重一些，裡面似乎混雜了許多種氣味，而磺粉燃燒發出的白煙雖然也讓人很難受，但氣味卻比較單一。
“記住這些味道。”
ωwш ⊕TTkan ⊕c○
陸晨交待了一下，然後又讓人點燃另外一堆石炭粉末。
不出所料，那堆石炭粉末被點燃後，依舊釋放出了一股濃煙，並伴隨一陣刺鼻的氣味。
“仔細聞一下。”
衆人依言照做。
片刻後，蘇凝突然眼前一亮，然後一臉驚訝地道：“這堆石炭的氣味…好像比那一堆淡一些了！”
聽到這話，衆人當時面色一動，仔細嗅了一下，頓時發現確實如蘇凝所說，剛點燃的這堆石炭的氣味是要比方纔那堆淡一些。
察覺到這一點後，蘇凝盯着陸晨猛瞧，眼中透着一股狂熱。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紛紛用讓人有些不適的目光看着陸晨，那眼神，和朝聖者面對心中的信仰，幾乎別無二致。
“陸大人，您成功了？！”
雖然陸晨只是讓石炭燃燒時發出的氣味淡了一些，但這毫無疑問是從零到一的突破，只要掌握了法門，這石炭，未必不能變成和木炭一樣的好東西。
而這最關鍵的一步，他們在天工司努力了這麼久，也做了各種嘗試，火燒、水洗、加料等都試過了，結果無一例外，幾乎都沒什麼效果。
無論他們怎麼絞盡腦汁，想不出來的東西就是想不出來。
真理往往就是這樣，在你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就會覺得很難，而當你找到了真理，甚至會奇怪當初的自己怎麼就發現不了它。
從零到一，看似很相近的距離，實則猶如天塹。
陸晨若是能夠跨過這個天塹，對整個石炭研究，對天工司，甚至是對整個大夏來說，其意義都極爲深遠。
而且他還是力主格物興國的大官，當朝第一寵臣。
哪怕他什麼都不做，就這麼杵在那裡，他對於格物之道的修者也是意義非凡的存在，更何況他本身在格物之道上還有獨到的見解，並非什麼都不懂的門外漢。
能力加上權勢，毫不誇張的說，要是真的能夠實現格物興國，他既有可能成爲格物之道的一代聖賢。
沒有任何人能夠超越的聖賢！
陸晨微笑着搖了搖頭。
“哪有那麼快，只是稍微有點頭緒罷了。”
聞言，蘇凝趕忙追問道：“什麼頭緒？”
她現在無比好奇，陸晨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石炭的性質大家都清楚，按照她的想法，要想讓石炭無害化燃燒，就得找到能夠壓制那些害人的濃煙的辦法，畢竟世間萬物相生相剋，既然存在那些濃煙，照理說應該也存在能夠將其吸收的物質。只要將這種物質加到石炭裡面，應該就有機會解決石炭燃燒時釋放出那些害人的濃煙的問題。
但是陸晨明明沒額外加什麼，就只是單純地點燃那些細一些的石炭而已，看樣子應該和她的思路完全不一樣。
面對蘇凝求知慾極其旺盛的眼神，陸晨卻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款款說道：“蘇姑娘，還有諸位，你們仔細回想一下，這兩種石炭燃燒，氣味具體有什麼不同，或者說，少了什麼氣味。”
聽到這話，蘇凝便沒有直接追問，而是緩緩閉上眼睛，仔細思索起來。
其他人也依言陷入了沉思。
好一會，蘇凝才猛地睜開眼睛，卻沒有直接看向陸晨，而是低下頭，盯着面前已經燒得只剩一堆焦黑的濃稠液體的磺粉。
“是磺粉燃燒時發出的味道！”
衆人恍然驚醒。
“沒錯。”
陸晨輕笑一聲。
“蘇姑娘果然厲害，竟然這麼快就察覺到了。”
得到陸晨的確認，衆人頓時明白過來，原來陸晨準備磺粉的目的，就是爲了驗證第二堆石炭燃燒時消失的味道，就是磺粉燃燒時發出的氣味。
蘇凝又追問道：“也就是說，石炭之所以會有刺鼻的味道，就是因爲有磺粉之類的物質，而陸大人您設法將磺粉從石炭中除去，這堆石炭裡那些害人的煙就少了一些。”
“嗯。”
陸晨點了點頭。
一個天工司的官員急聲問道：“大人您是這麼做到的？”
陸晨倒是沒計較他那對上官頗爲不敬的態度，直接伸出手，將桌子上一堆淡黃色的粉末，也就一種名叫汐黃的材料拿了起來，倒入一旁的水槽內，而後攪拌幾下。
沒多久，汐黃便徹底融入水中，讓原本透明的水呈現出淡黃色。
隨後陸晨又把一些磺粉倒入汐黃溶液中。
下一秒，奇怪的現象發生了！
只見原本固態的磺粉落入汐黃溶液後，在水中明明不會溶解的它，此時竟開始逐漸消失，最後一丁點都沒有落入水槽地步，就這麼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到這一幕，蘇凝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
在衆人驚訝無比的目光中，陸晨又將一些除了打碎以外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石炭粉倒入水槽中。
黑色的石炭在落入汐黃溶液的瞬間，表面便冒出一個個氣泡，而後而後不斷沉底，好一會，氣泡才徹底消失。
陸晨又命人將洗過的石炭弄出來，用秘法烘乾後，分發給所有人。
衆人迫不及待地點燃石炭，發現這堆經過汐黃溶液清洗的石炭果然和方纔那堆刺激性氣味不是很強的石炭一樣，雖然吸入體內還有一點暈眩之感，但並不強烈，顯然減輕了許多。
蘇凝顯然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第一個意識到了陸晨的除磺法原理。
啪！
“妙啊！”
她猛地一拍桌案，臉上滿是興奮之色。
“先確定石炭中是否存在磺粉，然後利用萬物相生相剋的原理，用汐黃溶液吸納石炭中的磺粉，並且在洗碳之前，將石炭碾成粉末，儘可能增加石炭和汐黃溶液的接觸面，加強去磺效果，接下來只要過濾出石炭粉，就能得到無磺石炭！”
說道這裡，她的腦子裡便靈光一閃，而後直接舉一反三地道：
“而且，既然石炭裡的磺粉可以去除，那其他燃燒時會釋放害人的濃煙的物質，照理來說，只要找對了方法，也能逐一去除，甚至更進一步，將這脫磺之法延展開來，世間萬物如石炭這般利害並存之物並不少，我等完全可以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說着說着，她的眼眸變得愈發明亮，看向陸晨的目光，也愈發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崇敬之意。
“倘若通過格物之道，像石炭無害化這般，鑽研出各種能夠造福天下的新生事物，積累無數功德，如此行之，誰又敢言格物之道不過是奇技淫巧，而非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