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鈺，上茶。”
陸晨轉頭跟洛小鈺交待了一下，然後一臉笑意地看着不遠處的璃月，輕聲道：“璃月，你在互縣做了這麼久代理縣令，可有什麼感觸？”
他沒有一上來就說天工司的事。
來日方長，璃月剛回到京師，從現在開始就是天工司的人了。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聊，不必急於一時。
而聽到陸晨問起互縣的事，璃月的眼中再次恢復了神采。
“感觸嗎……”
她沉吟了一下，仔細回想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
“對不起，陸大人，卑職是一個粗人，不知道該怎麼跟您描述。”
“無妨。”
陸晨擺了擺手。
“現在又不是科舉考試的考場，本官也不喜歡聽那些華而不實、言之無物的辭藻，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告訴本官即可。”
聞言，璃月不由得鬆了口氣。
說實話，雖然她已經當了兩個月的代理縣令了，但她本質上還是主修武道的武人，是能夠被選定爲天下第一衛的玄極衛的一流高手，因此別說兩個月，就算給她兩年時間，也不一定能像正兒八經的文人那般口吐芬芳，滿嘴之乎者也。
而陸晨可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是文曲星下凡，璃月方纔還真有點擔心自己粗俗不堪的言語，給陸晨留下壞印象。
倒不是怕被陸晨擼掉，只是純粹的不想引起陸晨的反感罷了。
“好的，陸大人。”
既然陸晨這麼說了，璃月也就不再顧忌其他，口齒清晰地道：“要說卑職感觸最深的，大抵就是大夏普通平民民生是何等的艱難了吧。”
有些事情，是真正親身體會過，才能切身感受到的。
璃月是土生土長的聖境人，出生於聖境的一個富戶，從小衣食無憂，之所以參軍，除了自身的武道天賦以外，還因爲聖境人對聖王發自內心的崇拜，以爲聖王效力爲榮。
從小錦衣玉食的她自從走馬上任以來，在互縣的所見所聞，無不觸目驚心。
貪虐無度的士紳官吏，橫行霸道的惡霸潑皮，惡意擡高糧價的奸商……
天災頻發，人禍連連，官府毫不作爲，甚至爲虎作倀，魚肉鄉里，正如陸晨時常所說的那般，唯一需要繳納賦稅的人口，卻被肆意凌虐，如同牲畜一般，任人宰割，而欺壓者良田百傾，奴僕上百，前呼後擁，享受着朝廷的恩德，卻對朝廷沒有任何貢獻。
隨着璃月的講述，大廳內的氣氛逐漸變得有些壓抑。
“卑職雖然遵照陸大人的教誨，一直力求切實解決民生問題，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但也只是讓互縣的百姓稍微好過了一些，讓他們每天能吃上幾口熱飯，並且不受他人欺壓罷了。”
說到這裡，她的眼眸垂了下來，表情有些黯然。
“卑職不像方玉那樣精通商道，也不像王元鵝那般對農事瞭如指掌，甚至經常要去找他們借錢借糧，才能勉強讓治下百姓安然度過春耕，以期夏季能有個好收成，家家戶戶能添些存糧。”
聽到這話，陸晨不禁搖了搖頭，輕聲道：“莫要妄自菲薄，你做得已經比許多科甲正途的進士要好得多了。”
這話倒不是安慰，現在大夏朝的進士，有不少都是諸如李永承之流。
別說讓百姓吃飽飯，他們不魚肉百姓就不錯了。
就算察覺到了百姓的慘狀，他們也會視而不見，或者輕蔑一笑，在他們眼中，平民和螻蟻幾乎沒有區別，螻蟻凍死餓死，跟他們這些求仙問道的人上人有何關係？
璃月再怎麼樣，起碼也把百姓放在了心上，不僅讓他們吃上了飯，有住的地方躲避風霜，有地可種，還藉助同袍之誼，讓先富起來的平縣帶動互縣，現在的互縣不說有多富庶，起碼只要肯踏實幹活，混口飯吃還是沒問題的。
光是這一點，她就對得起身上的七品官袍，對得起父母官這個稱謂。
然而璃月卻還是有些沮喪。
“陸大人，身爲玄極衛，卑職有卑職的驕傲，比下以求自我滿足這種事，卑職是做不出來的。”
頓了頓，她又道：“身爲互縣縣令，卑職只是盡職盡責罷了，並沒還有什麼出彩之處，卑職除了武道以外，就只會鼓搗些新奇的東西，但是這對於百姓而言，好像並沒有什麼意義，就像之前卑職招募一些百姓鼓搗出來的泥石，卑職本以爲能拿來賣錢，但方玉寧願直接給卑職錢都不肯拿錢去生產泥石。”
聞言，陸晨頓時心中一動。“泥石？”
一旁的符嬅似乎也想到了什麼，看向璃月的目光逐漸流露出期待之色。
璃月輕輕點頭。
“嗯，就是一種神奇的粉末，在加水攪拌後會呈現泥漿狀，可以隨意塑型，也可加入砂石一同攪拌，等幹了以後，就會變得跟石頭一樣堅硬。”
這話一出，陸晨瞬間驚了。
這…這特麼，不就是水泥嗎？
符嬅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和陸晨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流露出了明顯的驚喜之色。
“新型建材？”
符嬅柔聲問。
陸晨眨了眨眼，而後嚥了口唾沫。
“大差不差。”
隨後他突然站起身，猛地張開手，一把按在璃月小巧的肩膀上。
符嬅：“？？？”
“啊？”
璃月一驚，看着越來越近的陸晨，白皙的瓜子臉上滿是驚慌之色。
“怎…怎麼了？陸大人您這是……”
明明身爲靈虛境高手的她只要靈力一震，陸晨的手就會被震開，但璃月卻被嚇得一動不動，一副身輕體柔易推倒的模樣。
陸晨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臉認真地問道：“璃月，那種神奇的粉末，也就是泥石，是怎麼做出來的？用了什麼材料？採用了什麼加工方式？方玉爲什麼不同意大規模生產？”
見陸晨問起正事，璃月頓時面色一鬆。
“這…這個啊……”
她稍微想了想，接着老老實實地道：“卑職是將鐵礦渣、白石、廢靈石、漿土按照一定比例混合，然後用天火法陣煅燒至熔融，待其冷卻後即可收集，至於方玉爲何不同意，這個……”
說到這裡，她變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是因爲天火法陣需要消耗的靈石不少，成本太大，而泥石並沒有那麼高的價值，兩者的價值不在一個層級吧……”
這話一出，陸晨和符嬅同時怔住。
原來如此。
地階的天火法陣啊…這玩意要是短時間維持的話，消耗的靈石其實不算多，但要是長時間維持，尤其是拿來燒石頭，那可就不划算了，就算泥石真有那麼神奇，在樸實觀念裡，其價值也遠遠不如構成天火法陣的靈法材料和靈石。
簡單來說，就是相當於拿等重量的黃金去換白銀，誰會做這種虧本買賣？
難怪深諳商道的方玉寧願借錢都不願投資。
不過……
方玉認爲泥石沒有價值，不代表其真的沒有任何價值。
畢竟，天火法陣，本質上只是一種煅燒手段而已，其作用並非不可替代或者優化。
比如說，最近剛研發出來的新型燃料……
一念至此，符嬅不由得心神狂跳。
新型建材，原來一直都藏在這個曾經時不時給玄武衛添各種麻煩的部下手中嗎？
這時，她突然想到，除了璃月以外，貌似玄極衛，或者玄武衛之中，還有一些兼修異道的能人異士，難道他們也都個個身懷絕技，是陸郎真正看重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