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爲你們有心在此事上,這會試啊,當年還是很清明的,也當真選出了幾個不世之材,可惜後來……”君發財一邊摳着腳丫子一邊感概着。
“後來因爲你們這羣惡霸官員,活生生搞得烏煙瘴氣了。”君玉歆沒好氣截斷他的話。
“嗯,是這麼個說法,我也不想的,時事所逼嘛。”君發財一點也不在意君玉歆罵他是貪官惡官,做官做到他這份上,早已對這些看得風清雲淡了,也可以理解爲,臉皮已然厚到刀槍不入了。
“那依爹看,此事我該如何處理?”君隱很虛心的求教,他從不驕傲,也不自矜,官場上的事,他還有許多要跟君發財學的,至少這養氣的功夫,他就不及君發財十分之一。
君發財趿着拖鞋耷拉着走過來,笑眯眯地望着二人:“你何不問問你這妹妹,她鬼主意多着,這會兒她心裡頭早有了尋思,不說而已。”
君隱便真看向君玉歆,君玉歆白眼一翻,君發財可不是老奸巨滑?她的確有了盤算,不說的原因就是因爲風險太大,這種風險只有君發財才能承受,她哪裡招架得過來?
“按我說,就都別想走暗地裡那些路數了,光明正大地會個試,所有人都別往裡頭塞名額,最後金榜放出來,誰有本事誰上榜。榜上的人誰有本事誰去搶,搶到了算本事,至少這樣選出來的人都不是些廢材庸材。”君玉歆說得好生大刀闊斧。
君隱有些錯愕,玉歆可知她這說法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君隱將與整個朝堂爲敵!
“有魄力,有幾分你爹當年的豪邁!”君發財點頭,滿臉讚賞!
“可若真這麼做,只怕我很難向皇帝,江九懷,楚環交代。”君隱苦笑一聲,這些都是他的敵人,對手,如今這是要一舉全部激起他們的憤怒嗎?
“誰讓你親自動手去做了?”君發財敲了一下君隱的頭,有點恨他蠢笨的味道:“歷年會試都是禮部在主持,那個寧什麼的,不是正好最近風頭正盛嗎?讓他去幹這事兒。”
君隱眸光一亮,立刻了然!
君玉歆託着下腮望着君發財,老狐狸啊老狐狸,誰若真的把君發財得罪了,只怕連骨頭渣都要被他啃得不剩下。
寧頁去做此事有數大好處,其一,他風頭過盛,正需要敲打;其二,敲打之後能安皇帝的心,又因爲寧妃和小皇子的緣故,皇帝不會真的把寧頁如何;其三,如果寧頁此事做得成功,那江家勢必懷疑寧頁生有二心,待寧頁便是另一番景象,東宮之事便要擱淺;其四,寧頁成了孤臣,皇帝都喜歡孤臣,沒有人可以依靠的寧妃和小皇子便也安全了。
這其中還有太多其它的微妙之處,只待日後慢慢顯露出來。
唯一的問題是,如何讓寧頁聽話,去辦成這件事。
不過誰說一定要讓他聽話,此事才辦得成了?
君玉歆的馬車在平安街上緩慢而艱難地前行着,路上實在太多人,君玉歆於是生出了跟君安一樣的感概:這些個學子怎麼不能好好待在客棧裡溫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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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路上人太多,我們不如下了馬車步行吧,不然半天都到不了哩。”攏翠皺着眉頭說道,她這幾日心情一直不好,君玉歆出門便帶上她,權當散心。
“是啊,反正你現在武功也恢復了,不怕有人來刺殺。”長善也同意地點頭。
君玉歆沒好氣地瞪了長善一眼:“有人刺殺你不在這兒嗎,兩三個小刺客也值得我出手?”
“我最多自保,不會保護你的。”長善好心地提醒地君玉歆這個現實。
“長善,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失敗的侍衛。”
“反正你也不是什麼好主子。”
有理有據,不得不服。
下了馬車三人並肩而行,年輕的秀才們臉上滿是青春的朝氣,連青春痘都顯得可愛,君玉歆感概:“年輕真好啊。”
“你是八十歲的老婆婆嗎?”挾着幾分揶揄的聲音自旁邊傳來,顧舒玄負手笑望着她。
“好個沒正形的登徒子!”攏翠有些不明就裡,只覺顧舒玄說話衝突了小姐,不管不顧地便要頂回去。
顧舒玄摸了摸鼻子,這就算沒正形了?那你家小姐可是在我的牀上睡過好次了,這可要怎麼算?
“長善,你帶着攏翠去逛逛,我與顧公子有話要說。”君玉歆招呼一聲。
長善越發覺得君玉歆膽子大得要包過天去,跟顧舒玄就這麼光天化日的出雙入對,是真不怕惹火燒身,但對於懶得多管閒事的長善來說,纔不會好心地提醒君玉歆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反而樂得不見他們兩個。
於是她拉起還在一邊嚷嚷“小姐當心,那人是個採花大盜”的攏翠,麻溜地走遠了。
顧舒玄“嘖”了一聲:“看來我在相府的名聲不太好啊。”
“你在整個羲和國的名聲都不太好,別委屈了。”君玉歆笑道。
“那豈不是正好與你相配?”
“我要你幫我個忙。”君玉歆剛一坐下,便直接了當。
顧舒玄手中還提着酒壺,聽了她的話,笑了笑才把酒倒滿:“你倒是委婉點。”
“我要這次會試各位學子的背景資料。”君玉歆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這種事,你找你哥哥不是更容易?”顧舒玄不解。
“這殺人越貨的勾當我還是不要殃及家人了。”君玉歆說道。
“那便可以殃及我了?”顧舒玄一惱,帶幾分假怒。
君玉歆淺飲了一口酒,笑道:“反正咱兩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談不上殃及。”
“誰惹上你,都是要倒大黴的。”顧舒玄嘆了一口氣。
君玉歆故作***地勾住顧舒玄的下巴,說道:“小美人兒,現在後悔可來不及了。”
“你這個惡魔。”
“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君玉歆的惡趣味簡直令人髮指。
這場古怪的並且是君玉歆單方面樂呵的對話最終以顧舒玄一記熱吻結束,君玉歆想來是已經知道什麼是“你點起的火要由你來澆滅”這種邏輯。
與許多人的故事不同,君玉歆並非是受害那一方,她更多的是處心積慮地去主動對付別人,在這過程中,自然會受到來自他人的暗害,君玉歆對此並不動氣——畢竟你不能指望你擁有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對手,等着你去把他們一點點打垮。
所有江家姐妹和楚家對君玉歆做的那些並沒有讓她上升到恨的層次,更大程度上,她把這當作一場遊戲,這樣良好的心態有一個好處,使她時刻保持冷靜。如果你恨你的對手,那勢必會影響你的判斷力的。
君玉歆用了一種蠶食的方法一點點侵蝕着顧舒玄的情報機構,比如她叫顧舒玄幫她查清此次會試所有學子的背景時,又加了一句:不如也查查上一次會試的各大學子吧。
這麼大這麼繁瑣的事,顧舒玄必然會調動他所有的資源,而我們那位暖如初陽的少年雲之遙,會微笑着端着茶水問百媚生裡的姑娘一句:“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姑娘們總是喜歡漂亮的少年的,尤其是這少年的笑容絲毫不作假,真摯誠懇,像是閃爍着的寶石一般呈放在她面前,沒有姑娘會捨得說一句“不用”,她們喘着嬌氣,嘟着嘴巴,撒嬌地說:“那就辛苦雲大掌櫃幫忙把那疊手稿整理成冊吧。”
那是極簡單的事情,那些手稿上寫着的也是極淺顯的東西,不怕旁人看了去,畢竟百媚生裡的姑娘與普通姑娘還是有那麼些差別的,不會真的當個傻子。雲之遙也從不抱怨,仔細而認真的收整着那些再淺顯不過的幾乎是廢紙一樣的手稿,偶爾還會說上一兩個從君玉歆那裡學來的動聽的故事。
百媚生的姑娘,最喜歡聽的是杜十孃的故事,她們把自己化身爲故事裡的可憐十娘,滴着眼淚哀怨地想問一問負心的情郎。
“書生多薄倖,十娘是個好女子,只可惜一片癡心錯付了。”雲之遙遞過一方手帕給哭泣的女子,那潔白的手帕上繡着一朵小小的丁香花。
“若要我說,十娘算是聰明女子,你們可知京中那段傳聞?”另一綠紗女子說道。
“你說的是不是曾風華傾世驚京城的靈姬姑娘?”有人來附合。
“可不就是?若靈姬姑娘尚未毀容,京城中哪有什麼羲和四美之說,靈姬一人足以頂過她們四人了。”
雲之遙睜着好奇的眼睛聽她們說這個靈姬姑娘的故事,心中卻想着,那靈姬姑娘能有多美呢?再美能美得過玉歆麼?
他未曾見過靈姬,但他已認定這世間沒有哪個女子能比玉歆更好看,或許這就是玉歆以往說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雲大掌櫃。”有人呼他,拉回他的思緒。
“怎麼了?”雲之遙嘴角弧度剛好,盛起一個溫暖的笑容。
“若你是那位趙狀元郎,會棄了靈姬姑娘去娶馮家小姐嗎?”綠紗姑娘問他。
雲之遙偏着頭想了想,說道:“若換成是我,從一開始我便不會去找靈姬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