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截殺恆王
當神機營的炮火覆蓋戰場的那一刻起,這場戰役就再沒有了懸念。
瞭望塔上,恆王面色慘白,雙手死死攥着身前的橫欄,手背上青筋隆起。
他死死盯着前方,周圍的謀士與文臣們大氣不敢喘,一張張臉龐上,再無自信、傲然。
只有心驚肉跳,難以置信,以及……恐懼!
沒有人預想到,青州兵會潰敗的如此快速,當炮火覆蓋戰場,一架架戰車倒下時,他們臉上的笑容就已消失。
等到“小公爺”開始衝鋒,以高昂的士氣,對近乎崩盤的青州叛軍予以絞殺時,這局“棋”,也到了“收官”階段。
“王爺!”衆人只看到恆王身體突兀踉蹌,險些跌倒,紛紛大驚失色。
可很快的,恆王再次站穩,臉色卻慘白如金紙。
敗了!敗了!
哪怕衛顯宗還在下方竭力抵抗,青州叛軍精銳依舊有一戰之力,可在恆王眼中,只這一戰,他攻入京城,登基稱帝的野望就已徹底葬送。
“王爺,千里筒取到了!”
這時,那名隨從氣喘吁吁,奔上瞭望臺,將手中一根“望遠鏡”呈上。
恆王閉上眼睛,深深吸氣,直到胸膛鼓起,再沉沉吐氣,竭力恢復鎮定姿態。
他平靜地伸手,接過那隻造型精美,價格高昂的鏡筒,擡起,一端扣在右眼上,另一端瞄準戰場。
然後,原本尚顯得模糊的情景一下填入眼簾,他看見了中軍,已披甲上馬,敦促武官聯手抵抗的衛顯宗。
看見了銀甲銀盔,揮刀殺入軍陣,如入無人之境的湯平。
看見了地上躺倒,已經沒了氣息,被炸爛了腦袋的獠獸。
最後,恆王將鏡頭擡起,望向了遠處一座山頭上,同樣觀戰的一羣五軍營將領,以及……
一名剛剛丟下梨核的俊朗公子。
鏡頭中,趙都安彷彿感應到了恆王的注視,明亮的雙眸徑直對望過來,嘴角上揚起一個弧度。
趙都安的右手擡起,五指併攏,在喉嚨處輕輕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啊——”
恆王驚的後退兩步,手中千里筒持握不穩,跌落在地,在衆人腳下滾動。
“王爺……”謀士一怔,忙諂媚地躬身,雙手撿起地上的鏡筒,正要說什麼,忽然耳畔聽到一聲低沉的炮聲。
瞭望臺上衆人下意識擡頭望去,立即亡魂大冒,只見一枚炮彈裹着火焰,徑直朝他們飛來。
……
“可惜了,準頭還是差了一點。”
山頭上,趙都安失望地望向叛軍營地,那枚炮彈雖成功遞入敵營,落點卻偏離瞭望塔數百米。
射程太遠,準頭無法遏制地下降,而這一炮後,恆王等人逃竄,也失去了“炮擊王爺”最好的時機。
“實戰經驗還是匱乏啊,不過這一戰後,神機營對新式火器的掌握將更上一個臺階。”
趙都安感慨一聲,才扭回頭,微笑地望向身後一大羣五軍營將領:
“袁指揮使,各位怎麼不說話?”
此刻,以袁鋒爲首的五軍營高級將領皆瞠目結舌,怔怔地望着山下一邊倒的戰場,臉上寫滿了“震驚”二字。
這是我們印象中的神機營?這就是新式火器的威力?分明去年演習時,還遠不是這樣……
國字臉的指揮使怔然呆立,腦海中,仍舊迴盪着炮火的轟鳴。
而當他目睹山下大營中,繼湯平衝鋒後,石猛率領的火槍隊出營,用一杆杆火槍輔助平推青州叛軍時,這種震撼與恐懼達到了頂端。
“趙大人……這就是……”袁鋒喉結狠狠向下滾動,聲音中夾雜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身旁其餘的武官也都是類似的神情,近乎求證般望向趙都安。
“沒錯,這就是我神機營的新式火器。”趙都安微笑頷首,謙虛道:
“初次亮相,好在沒有丟臉。”
何止沒有丟臉?簡直是碾壓!
衆將在震撼之後,一下激動起來,不只是爲了這場勝利,更因爲,同爲京營,只要火器供應充足,他們也可以獲得新式火器的使用。
“怪不得當初靖王反賊,費勁心力竊取火器圖紙。”
一名高級武官感嘆,眼神中藏着深深的忌憚:
“若建成道叛軍也有這等武器,只怕薛樞密使也未必守得住臨封。”
趙都安笑而不語。
靖王竊取的火器版本落後太多,不只是武器的代際差距,還有整套戰術層面的理解,都相差甚遠。
不過,這些就沒必要說給這幫人聽。
“好了,此戰已塵埃落定,不過還沒到慶賀的時候,可不能給恆王跑了。”趙都安收斂笑容,邁步朝山下走:
“袁指揮使,打掃戰場的事交給你們,本官先行擒王。”
抓捕王爺嗎……他是料定恆王會逃跑?袁鋒心中一動,點頭應下。
目送趙都安駕馭輕功,飄然而去,他提振精神,也忙率衆下山,返回軍營,準備抓捕叛軍俘虜,擴大戰果——
五軍營已搶不到功勞,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而就在他返回營地內,一名低階武官忽然急匆匆跑過來:
“指揮使大人,那恆王世子受不住刑,招了不少東西。”
啥?這就扛不住招了?袁鋒表情古怪。
青州軍戰敗了,你投降了……
“拿來我看,”饒是覺得意義不大,但袁鋒還是好奇地將那份徐祖狄的口供接過,飛速翻閱起來。
然後,周圍人注意到,自家指揮使突然怔住,死死盯着口供中的部分內容,一動不動。
“不好,趙大人有危險!”
袁鋒面色變了,猛地擡頭:
“快將趙大人追回!”
……
……
“王爺?”
青州軍大營內,一名留守在後營的王府僕人驚訝地看到恆王腳步匆匆,自前頭跑過來。
軍營面積龐大,紮營時做了隔離,王府營帳所在的區域,在整個軍營最後面,也是最安全的區域。
前方兩軍交戰,後營的王府家將、隨行的王府奴僕等人礙於視角,無法一窺全貌,只聽到前方隆隆炮響,以及喊殺聲。
至今仍不清楚前方戰況如何,只習慣性地以爲,又是大勝。
這會突然看到恆王歸來,大爲意外。
“立即備車,在營後等我!”恆王面色陰沉,急聲催促。
那名僕人愣了下,想問發生了什麼,但給恆王兇狠的目光掃過來,便不敢問,應聲去準備。
恆王面色陰沉如水,最後扭頭瞥了眼前營的喊殺聲,他險些被炮擊後,立即逃下瞭望臺,找了由頭撇下其餘人,獨自匆匆返回。
這時快步走到屬於自己的大帳外,掀開簾子,帳內地面鋪着席子,此刻兩名美妾驚訝地望着歸來的王爺,塗脂抹粉的臉蛋本能地揚起笑容:“王爺……”
一名妾室見王爺神色,心頭一緊,下意識詢問:
“王爺,可是前方戰事出了什麼意外……”
恆王突兀停步,眼珠子定定看了兩名哪怕出征,也被他帶在軍中侍寢的美貌妾室,忽然神經質地嘀咕道:
“留下你們,也是給人玷污,丟了本王的臉面。”
兩名妾室本能地察覺到危險,駐足停步,笑容凝滯:“王爺您……”
下一秒,恆王突兀抽出腰間的佩刀,噗噗兩刀,就將兩名妾室砍死在血泊中。
沒有任何停留,快步走到角落,蹲下身子,掏出腰間的一把青銅鑰匙,擰開地上的一隻特殊的金屬箱子。
從箱中捧起一件色澤火紅,正面有黑色人面圖形的半身甲。
恆王飛快脫下華麗的外衣,將甲冑穿在裡頭,而後又從箱子底部翻出一套低調樸素,與下人無異的灰撲撲衣帽,匆匆更換上。
又將華服丟入箱中上鎖,做完這一切,他繞開地上兩名美貌妾室的屍體,匆匆離開大帳。
略一猶豫,又扭頭衝入附近另外一座偏僻的大帳。
“王爺?”賬外兩名家將守衛愣了下,目露疑惑。
恆王板着臉:“人在裡頭?”
“在呢。王爺放心,我們守着,絕對萬無一失。”
“恩,那就好。”恆王滿意點頭,然後突兀暴起,刀光閃過,兩名毫無防備的家將也被他刺死。
跨過屍體,恆王用染血的刀鋒挑開營帳,只見帳內綁縛着一名婦人。
這婦人云鬢烏黑,臉龐圓而大氣,容貌不俗,暗色馬面裙絲綢質地不凡,赫然是青州地界,東湖蕭家的女家主,蕭冬兒。
蕭夫人被麻繩捆縛住手腳,雙腿側屈,坐在地上,背靠一隻箱子。
垂着頭,雙眸緊閉,昏昏欲睡,原本光潔的皮膚被消磨的黯淡無光,人也消瘦了一圈。
此刻聽到動靜,擡起頭,撐開眼皮,看到穿着素衣,提着染血長刀闖進來的恆王,本能地愣了下。
然後她聽着外頭的喊殺聲,忽然譏諷笑道:
“你終於戰敗了麼?呵,堂堂王爺這副打扮,莫不是要逃跑?”
蕭冬兒最近半年過的並不如意,去歲湖亭之會後,因她公開投靠朝廷,成爲“皇商”,徹底與恆王府撕破臉。
蕭家在青州的處境變得惡劣,不過彼時恆王府不敢做的太過分,還只是些暗地裡的打擊手段。
直到女帝封禪失敗,八王反,恆王第一時間下令接管蕭家。
不過因東湖蕭家基業根深蒂固,短時間內拔除也不容易,恆王急於進京,沒時間去收拾蕭家。
又擔心這個大家族在背後搞事,索性將族人部分關入王府地牢,又將蕭冬兒這位女家主綁在軍中。
以此牽制蕭家,令這個地方大族投鼠忌器。
不過,按恆王的計劃,一旦他入主京師,蕭家失去了利用價值,蕭冬兒的結局可想而知。
“賤人!”
隨着蕭夫人這聲冷嘲熱諷,恆王被激怒了,他狠狠扇了蕭冬兒一個耳光,打的女家主側過頭,白皙的臉頰浮出一個掌印,嘴角也沁出鮮血。
她的眼神中卻鄙夷之色更濃,輕輕啐了一口,有些瘋癲地揚起巴掌大的臉:
“懦夫,有種你就殺了我,看來我當初投靠趙使君再正確不過,你這樣的廢物,除了妄自尊大,做當皇帝的美夢,以及欺負女人,還會做什麼?”
恆王面色驟然陰沉,卻沒有真的動刀,而是一手持刀,一手粗暴地將蕭夫人拖曳起來,往帳外走,冷笑道:
“那你最好盼着,那個姓趙的小白臉能來救你。”
蕭冬兒怔了下,捕捉到了恆王話語中的隱藏信息。
不過不等她確認,就被恆王粗暴地拽出了營房。
營房後頭,那名家僕已經備好馬車,看到王爺提刀走來,心頭一突,戰戰兢兢:
“王爺,您這是……”
恆王一言不發,將不斷咒罵的蕭夫人囫圇丟入車廂,又反手將車伕也給砍死。
這才躍上馬車,親自抖動繮繩,揮舞馬鞭,駕駛馬車沿着道路,飛速朝着青州方向遁逃。
他竟是拋下整個青州軍,獨自潛逃了!
……
“駕!駕駕!”
空蕩無人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疾馳,將喊殺聲拋在身後。
很快的,車廂內被捆縛手腳,顛簸的幾乎要嘔吐出來的蕭夫人耳中,已經聽不見了兩軍交戰的聲音。
她側躺在車廂內,雲鬢散亂,額頭被磕碰的紅一片,紫一片,透過抖動的車簾,可以看到染血的長刀,以及駕車的恆王的背影。
青州軍雖潰敗,但以衛顯宗的能力,率領餘下精銳,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起碼可以將神機營阻攔相當長一段時間,而這個時間,足夠恆王逃出很遠。
然而,就在蕭夫人閉上雙眼,以爲自己會被恆王帶着一路跑回青州的時候。
突然間,馬車驟然停下了!
穿着下人灰色衣裳,戴着小帽,充當車伕的堂堂藩王,左手攥着繮繩,右手下意識去摸身旁的刀柄,眼珠死死盯着前方。
只見空蕩無人的官道中央,兩側綠樹掩映下,一隊騎兵安靜地攔在前方。
一名名神機營的精銳騎兵披甲持刀,面無表情,殺氣騰騰,封死了他前進的方向。
而在最前頭的一匹黑馬上,趙都安悠然端坐,手中把玩着一隻巴掌大的古舊銅鏡。
鏡面上,水波盪漾,恆王駕車的畫面正徐徐淡去,消失無蹤。
趙都安將“風月寶鑑”塞入懷中,饒有興趣地盯着第一次見面,相關畫像卻已看了無數次的青州王:
“恆王爺,這是要往哪裡去?”
……
京城。
皇宮偏殿內,一場閉門小朝會正在召開。
列席的官員不多,卻皆是朝中重臣。
氣氛壓抑沉重,女帝端坐龍椅,將手中的摺子合攏,放在面前鋪着黃稠的桌案上,點漆明眸掃過董太師、袁立、各部尚書、馬閻……這一張張臉孔。
“諸卿都是這個意見?”徐貞觀聲音清冷,聽不出情緒。
距離李黨謀反被平定,才過了兩日,城內政變的餘波還未徹底平息,關於青州叛軍戰勝五軍營的軍情,就令動盪不安的朝廷再次掀起風浪。
衆臣一時無人回答,終於,御史大夫袁立嘆息一聲,主動起身,拱手道:
“陛下,趙少保之才能,滿朝文武無人再有懷疑,只是他雖爲武將,終歸不曾真正帶兵上陣過,哪怕有石猛在旁,這般貿然前往馳援,也只怕不夠穩妥。何況……”
袁立頓了頓,看了旁邊拉着一張臉的馬閻一眼。
後者會意,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
“啓稟陛下,這是青州的影衛剛剛傳回的情報,根據那邊的探子調查,恆王此人非但暗中蓄養惡獠,手中更持握一樣鎮物‘赤焰聖甲’。
據傳,乃是六百年前覆滅的江湖拜火教聖物,趙都安雖踏入世間境,但若撞上此物,也只怕身陷險境。”
赤焰聖甲?拜火教聖物?
徐貞觀美眸眯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