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還不理解,後來哥哥對我說,玲兒是爲了那個叫孤獨染珂的男子着想,才逼走了他。我纔開始不安,然而令我不安的,並不是玲兒心裡又有了孤獨染珂的位置,而是這時候我才確定,哥哥心裡有了玲兒。
可接下來的日子,玲兒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我身上。我真的很希望她的心裡只有我,可是當她因爲生哥哥的氣而去了青樓那種地方,我才知道玲兒心裡最看重的——竟然一直都是哥哥。原來我只是因爲和哥哥張着一樣的臉,她才喜歡我。
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是沒有辦法理解我心裡的苦楚的。這種銘心的痛,只有我知道是什麼滋味。
我聽說前朝有一個皇貴君,因爲得知皇帝喜歡自己是爲着他長得有七分肖像皇帝曾經年輕時青梅竹馬的佳人,一下氣惱之餘竟削髮出家去了。多少後人不解和嘲笑他放着萬千寵愛和榮耀不去享受,我曾經也好像恥笑過他不遵夫誡、夫訓。
原來,老人說:輕易不要嘲笑別人,嘲笑別人被風吹歪了嘴,早晚有一天自己也會被風拂歪了面。這句話,她們沒有騙人。
原來,被自己心愛的人,當成一個替身,纔得到她的愛。這種痛,如萬蟲噬髓。
我猜,玲兒想到了我或許有這樣的想法,她便認真的對我說,她從未把我當成南宮紫晨同樣臉面的弟弟去喜歡。
她說,即使這世界上只有一個南宮虹夕,她也會把我想方設法的搞到手。她說她介意南宮紫晨喜歡別人,是介意擁有像我這張臉的男子心心念唸的是其他人。
我知道玲兒在哄我。可是玲兒願意哄騙我,也是因爲她心裡有我,我若是再貪得更多,我怕自己會失去她。
我每一次看見玲兒對別的任何一個男子柔情似水的笑,對我來說都是煎熬和折磨。可我還是幫哥哥設計把他自己送上了玲兒的創。我這樣幫我的哥哥,可他又是如何待我的呢?我讓南宮紫晨從我這裡一點一滴的分走了玲兒對我的愛,可他又是如何待我的呢?我忍着心中的苦楚,化解了他和玲兒之間的矛盾,可他南宮紫晨,我的親哥哥,又是如何待我的呢?
從小到大,姨姥姥偏愛南宮紫晨多一些,父親偏愛南宮紫晨多一些,母親偏愛南宮紫晨多一些,沒有關係。我本身就是不喜歡故作謙讓,我就是喜歡大家因爲覺得我南宮虹夕沒有南宮紫晨懂事而總是訓斥我。可我卻可以肆意做一些南宮紫晨他想做,卻礙於他一向在人面前樹立起來的貴公子形象而不敢做的事!
父親一直以賢淑大方教導我和哥哥,因着他一直也以爲我和哥哥都會嫁給人做正夫。可我自小偏就好奇母親的那些側君侍郎都是如何討得母親歡心的,自然就多了幾分父親和哥哥眼裡上不得檯面的想法。
可我不覺得這種叫做上不得檯面,我曾問過玲兒,玲兒也不覺得,她說我這樣才叫夫妻晴趣,只是偶爾我太過鬧脾氣,纔會讓她有些架不住。
玲兒總對我說她沒有最愛哥哥,她甚至用行動在告訴我她對我的寵愛遠遠超過任何一個她身邊的男子。是的,我一度是信以爲真的,可結果呢?
涵姐兒沒了,她們才告訴我真相。涵姐兒沒了,我的好哥哥南宮紫晨在我肅心復仇的情況下,才告訴我如今的瑾王殿下才是金玲。
你說可不可笑?
瑾王離開榮都出使夢遙國已經七個月了,大家都認爲她回不來了。我正在暗自竊喜的時候,姨姥姥重病告危。鳳後特宣我和哥哥入宮覲見,還十分慈祥的拉着我與哥哥說了一會子體貼萬分的體己話兒。鳳後懿旨特許哥哥跟我回芙州看望姨姥姥。
我從未想過回家卻是斷送了涵姐兒的命。若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回去。若我早知道如此,早在玲兒入獄,我何必還要聽從曾叔的話,爲了腹中的孩兒站出來做了僞證?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就那樣欣然的再一次踏上了她們爲我鋪好的陰謀陷阱裡。
我的涵姐兒那麼小,還是個三歲不到的孩子,她小小的甚軀那麼柔軟,她的小手還不夠我掌心那麼大,她的眼睛繼承了玲兒,又大又明亮……
可她沒有了。我的涵姐兒沒有了。再也不會咯咯咯地對着我笑,再也不會咧着嘴,露出她還未張全的牙齒軟軟濡濡地對我叫着“爹爹”。我的涵姐兒就是我的心頭肉,她們怎麼能?她們怎麼能這樣泯滅人姓地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
從榮都趕回芙州,正趕上即將入冬的幾場雨,又陰冷又潮十。我的眼皮每天都在跳,我總覺得似是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我對哥哥說:“哥,姨姥姥是不是不行了?我眼皮總是跳個不停。”
“不會的,不會的,姨姥姥吉人自有天相,她看見涵姐兒和容姐兒,一定就會好起來的。”南宮紫晨抱着容姐兒哄着她讓她停止哭泣。
容姐兒怪不得不得瑾王喜歡,總是這樣愛哭,並且越是哄她,她卻好似越來勁似的。涵姐兒在我懷裡也開始扁着嘴,她的眼圈也紅了,對着我說道:“爹爹,容兒妹妹哭了——”
我只好讓涵姐兒去逗容姐兒說話,越是有對比,我的涵姐兒就越顯得聽話懂事了。雖然我一直都比不過哥哥,但是我生的這個女兒,卻算的是我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了。
我們趕到芙州之後,姨姥姥已經病的很厲害了,經常記不得誰是誰,也開始說胡話了。可姨姥姥見了我的涵姐兒和哥哥的容姐兒精神就好了起來。聽父親說我們回來之前,姨姥姥每天十二個時辰裡除了七個時辰在昏睡,剩下的五個時辰只有不到一個時辰人是清醒正常的。但是自打哥哥和我回來,姨姥姥用飯也比以往多了,正常清醒的時間也超過了三個時辰。
出嫁了的男子畢竟不能在家裡久居,就在我們小住了一週準備動身離開的時候,曾叔哭着跑到我的房子告訴我:“主子!不好了!主子!小主子她……”
我當時的心都碎了,我的耳朵裡嗡的一下像是再也聽不清任何聲音,我嚇得面色慘白地問道:“你不要慌,小主子怎麼了?你慢慢說。”
曾叔顧不得尊卑禮教,拽着我就往後院中間的那座假山池子跑。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顫抖着說道:“小主子……小主子她從假山上摔下來……已經、已經……”
“不會的,不會的,磕着哪了是麼?”我整張臉就像不是我的一般,說道:“小孩子調皮麼,磕着碰着經常有的事,看把你緊張的。”
曾叔不敢說話,或者他說了什麼我根本聽不見,我只看見我的涵姐兒被平整的放在地上。跪在地上的僕從和涵姐兒的奶爹在哭還是在說什麼,我也聽不見,我只看見我那幼小的涵姐兒毫無生氣的躺在地上。
“涵姐兒,你不要嚇爹爹,起來跟爹爹說句話。”我不知道我是走過去還是跑過去,亦或是撲過去的?我只是知道我抱着這樣柔軟又較小的涵姐兒,摟着她,可她卻再也不會迴應我。
“涵姐兒,你看你調皮的,衣服都溼透了,叫你不要總是喜歡爬高上低的,這回可長記姓了吧?走,爹爹給你換衣服去。”我摟着漸漸沒有溫度的我的女兒,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我記不清都有誰,我想不起來那些人的臉。(心理創傷過重的人會很長一段時間記不清細節。因爲不願意回想還是什麼。我上心理課的時候好像睡着了。)
“弟弟,弟弟你不要這樣……”南宮紫晨哭了。
“誰要你假好心。走開!”我看見南宮紫晨跟我一樣的臉,我忽然很討厭,對,我從來沒有這樣討厭過他,爲什麼要跟我有同樣的臉?真討厭!
“主子!小主子已經夭折了。主子切莫……”
我一巴掌呼在了曽岑的臉上,玲兒那麼討厭他,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連瑾王那樣陰險狡詐的小人都討厭他,肯定是他把我的涵姐兒剋死的!我忍不住大吼道:“滾!都是你!肯定是你克了我的涵姐兒!滾!你才夭折了!涵姐兒好着呢!她只是落水了,她換件衣服就好了!”
這時候,姨姥姥忽然一瘸一拐的衝了過來,她拖着早年間負傷而殘了的褪不顧一切的衝過來撲倒在地,慘叫了一聲:“作孽啊!你們……你們竟然……”
所有的僕從們慌忙過去扶她的時候已經晚了,姨姥姥也就此跟着我的涵姐兒走了。
我渾渾噩噩地抱着涵姐兒回了我的屋子,給她冰冷的小甚軀換上了一身乾乾淨淨的衣服。可是涵姐兒就是不醒來。也許她是太乖了,不哭又不鬧,怎麼辦呢?我喃喃自語的跟我懷裡已經沒了梯溫的孩子說道:“涵姐兒乖,你醒來跟爹爹說句話好不好?你餓不餓?爹爹帶你去買你最喜歡吃的小糖人兒好不好?”
當我再度睜眼的時候,涵姐兒不在了。我呆坐在創上,什麼話也不想說。涵姐兒沒了,我知道。姨姥姥也沒了,可她臨走前最後那句話卻不絕於耳。涵姐兒一定是被害死的,是誰要我的涵姐兒死?是誰?我一定會查出來的!復完仇,我便去見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