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再次睜武眼沒多久,發生的一切就全都清楚,看着遠處默默凝望的紀昀,昭武心中愧疚難言。,o≈自家小公主自家疼,只要她點頭,什麼都應該被裝在雕花的錫盤裡,襯着帶露水的鮮花放到她面前,任憑取用,這纔是公主應有的待遇。但偏偏,她最想要的,卻爲他的歸來所剝奪。
“霽昀。”
“曾祖父。”紀昀聲音無比低沉,彷彿晚風中長笛最低最沉的那一聲,與夕陽一起消去光與熱,化作漫天黯淡的灰。
霍錚太過決然,以至於昭武都不能確定,是否還有辦法可以挽回:“回去吧,公主是有特權的,去能讓你放鬆的地方,好好的散散心。”
這回連“我想辦法”都沒有了,可見昭武也沒把握。紀昀縮縮鼻子,紅着眼睛低下頭,最後在夕陽的余光中點點頭:“嗯。”
她倒是不想用特權,因爲她怕自己擔負不起公主這個身份帶來的責任,但這裡她確實沒辦法再待下去。在這裡她幾乎每分每秒,都彷彿能看到霍錚對她笑,喊她“殿下”,對着她半跪行守護禮,用飽含着情感的雙眼注視她,讓她看明他眼裡對信仰與理想的執着與熱血。
也許未來某一天,想起這些來,會放下痛與苦,只剩下敬佩,但現在她只有痛與苦,以及思念的折磨與煎熬:“曾祖父。”
“嗯,你說。”昭武對紀昀,總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與遷就,一者這是他們家的小公主,二者他欠她啊。
“至少,帶着勝利歸來。”不要辜負霍錚的信仰與理想,這時紀昀忽然明白,所謂的價值,其實不過就是不想辜負曾經付出過的血與汗而已。就像那句話一樣——所有的成功,都不過是因爲不肯辜負自己吃過的苦,受過的罪。
昭武點頭。拍拍紀昀的肩,然後輕抱一下小公主:“我答應你,也答應他。”
紀昀離開神座星系的時候,公共頻道上。響徹着“願追隨元帥,驅猛虎,斬惡狼”的聲音,每一個軍人都肅穆莊重地站立,不論是將軍還是士兵。都無比堅毅地高聲大吼。在軍人之後,聯邦民衆們也自發站起來,追隨在聯邦的軍人身後,以手扣胸,高聲大喊“願追隨元帥,驅猛虎,斬惡狼”。
這一刻,每一個人胸中燃起的都是對勝利的渴望,對自由的渴望,這一刻。每一個人都終於明白,曾經昭武的那句“爲自由而戰”從來不虛。因爲此刻,他們深深地明白,我們不是在爲別的而戰鬥,我們是爲了我們的國家不受外來者侵略,是爲了我們的國民不受侵略者奴役,是爲了我們的後代不因亡國而成爲三等民,是爲了我們生存的土地永遠保有她的美好與寧靜,是爲了讓我們的文化繼續燦爛一個又一個千年,是因爲我們身爲華夏兒女。炎黃子孫,骨子裡那驕傲的血脈。
我們——是這宇宙間唯一傳承有續的古老民族,並且將永遠傳承下去。爲祖先賜予的榮光,爲後輩能同樣感沐先賢。爲自由,唯有勝利。
每一個人都激動地在公共頻道上發出熱血沸騰的言論,每一個人都在支持着他們偉大的元帥,因爲他們認爲,這世上最有資格說這些的就是肯放個一個強盛帝國權柄,而改憲歸政的昭武大帝。不是所有的城邦都像聯邦這樣幸運。擁有一個如昭武大帝這樣的帝國皇帝,他不僅自身強大,也將國家治理得空前強盛,不是所有強盛的帝國皇帝都能像昭武這樣肯放下所有榮耀,發出自由之聲。
不!自由從來不是藉口,自由從來就是最崇高的信仰與理想。所以我們一代又一代人,拋頭顱,灑熱血,維護着我們的聯邦,因爲她是我們自由的真神。
“願追隨元帥,直到宇宙盡頭。”這是當年男神團永遠的口號,他們纔不會說“願追隨元帥,驅猛虎,斬惡狼”,他們就僅僅是昭武的死粉而已,不驅猛虎斬惡狼,也照樣當跟屁蟲滿宇宙浪起走。
當這個口號再次被提出時,公衆頻道被連着刷了幾個小時屏,滿頻都是同樣一句話:“願追隨元帥,直到宇宙盡頭。”
回到長安星後,紀昀被紀皇后接回皇宮,軍校校長也是才知道紀昀就是昭陽公主啊,老頭接到皇宮裡由永嘉陛下打來給“小昭陽”請假的消息,血管差點都爆掉。最後問清人,老頭默默地把舊年積攢的昭陽小公主的視頻都看了一遍,心滿意足地跟其他校長們得瑟:“小公主在我們學校,是我的學生,哈哈哈哈……做夢都沒想到啊!”
翡翠學院院長一看,總覺得眼熟來着,最後一查,小公主居然在翡翠學院讀過幾個學期。院長好鬱悶,吉祥物曾經就在翡翠,卻因爲長御星事件而導致小公主最終迴歸長安星上學,院長心裡怒火中燒:“一定要把那羣混蛋搞死!”
長御星事件早已經水落石出,只是不能對外公佈而已,翡翠學院院長當即接通許銘川上將,告知上將,翡翠學院將傾力支持他把那羣混蛋弄死。許銘川上將原本正有些煩惱,手裡的資源不夠用,翡翠學院那麼巨大的一隻土豪願意資助,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不接着還等什麼。
紀昀的個人終端也被改回成林霽昀,個人資料裡明晃晃地註明“皇室公主”,父母欄裡,父親是林羨渠,聯邦皇帝永嘉陛下,母親是紀辰,聯邦皇后殿下,兄長兩隻,一隻是昭明太子殿下,一隻是昭成公爵閣下。
昭成皇子因爲已經定親,從皇子殿下,變成了昭成公爵。聯邦還保有王爵,不過這需要等昭明太子登基後纔會給予加封。紀昀也已經不再逃避她穿來後就天然擁有的公主身份,能享受特權,要承擔責任,這就是聯邦的公主。
“聯邦正在戰時,基本上不會有什麼舞會宴會,所以你在皇宮裡住下,想做什麼都可以隨便出門,只要帶上你的護衛隊,去哪裡都可以。”紀皇后知道她的小公主心情很低落。整個人很頹唐,但所有的痛苦都並非一天可以消除的,所以紀皇后並不急於讓她的孩子從痛苦中走出來。
所有的痛苦都是最好的成長藥劑,也許這樣說很殘忍。但這卻是事實。
“那個……”紀昀還是叫不出口媽媽,如果一開始就接受這樣的設定,可能沒什麼困難的,但半路出家什麼的,真的有點困難。所以紀昀斟酌一下後,決定叫“母親”,昭明太子也是這麼喊的,“母親,趙綏先生那裡的樑九思現在怎麼樣了?”
“九思啊,很好啊,不長高和基因有關,趙綏懷疑九思和不死藥項目的人體實驗有關係。這方面的缺陷很難補足,所以大概是沒有辦法的,不過九思的智力發育。趙綏還是有辦法的,這幾個月治療還是很不錯的。”紀皇后看得出來,她的小公主有點小別扭,不過沒關係,做母親的總是不論孩子什麼樣都能接納,“每天下午,九思都會跟趙綏來皇宮,九思對你記憶很深,好像很喜歡你,這幾個月不見你。每天都要到皇宮來問我,爲什麼你不在家。”
說曹操曹操就到,下午茶還沒喝幾口,趙綏就帶着樑九思過來拜訪。一見到紀昀。樑九思雙眼就明亮起來,跟小狗一樣蹭到紀昀身邊:“姐姐。”
這孩子從最開始不搭理她,到現在喜歡她,紀昀特別有成就感,見他蹭過來恨不得長出尾巴來搖搖搖,就揉着他滿腦袋亂毛露出笑臉來:“九思跟趙叔叔在一起好玩嗎?”
“好玩。趙叔叔帶我抓鳥,和趙爺爺一樣。”樑九思對趙綏也非常滿意,可還是不如對紀昀這樣感情深厚,他似乎知道,是紀昀讓他有了“變好”的機會,孩子總是這樣直接,誰對他好,他就跟誰親近,衝誰賣萌。
趙綏坐在一邊直笑:“這孩子跟我家氣誠,沒幾天就熟了,我太太也喜歡他,本來一直說等到一百歲再生孩子,九思到家裡沒多久,就嚷着要生個孩子。以前我們覺得,孩子會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看到九思後才知道也不盡然,家裡多個孩子,氣氛都不一樣,笑聲明顯變多了,每天回家都感覺家裡是暖洋洋的。”
“皇室每年這麼努力宣傳六十歲以前生孩子都沒用,看來是用錯了方法,接個可愛的孩子回家,馬上就會有想法了,以後也可以照這個思路。”聯邦的生育率一直不算很高,有些夫妻甚至選擇一輩子過二人世界的,畢竟在聯邦養老完全不是問題。聯邦的老年福利院都建造得如同天堂花園,即使有孩子的老人,年老以後都願意去老年福利,畢竟孩子成年後,並不能天天陪伴在身邊,一羣老年人在一起有說有笑,打牌釣魚衝浪攀巖,不知道多愉快。
“說到年齡,九思好像不止是快成年,他的骨齡符合快成年的特質,但是通過更精密的儀器測量,九思似乎至少有四十歲。”趙綏說道。
“怎麼可能,他看起來連成年都還不到,而且十幾年前在九思林趙院長遇到他時,他明顯還是個兩三歲的幼年期孩子。”紀皇后特地去查過樑九思的資料,沒發現什麼不對。
“也許還是和不死藥的人體實驗有關吧,那些瘋子,什麼都敢幹,什麼都敢用,這樣迫害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簡直全該被綁在離子炮上發宇宙亂流裡。”趙綏說完,看了看和樑九思正一起吃着水果布丁的紀昀,“殿下,研究所那邊生命科學項目的礦石聽說是您送去的?”
“是的,說到這個,我已經問到具體的星圖標記了。”趙綏也是生命科學項目組的成員,準確地說,聯邦很多醫術精湛的醫生,都是該項目的成員。紀昀把星圖座標給趙綏,又問了問研究的進展,得到的消息讓紀昀有些吃驚,“也就是說,已經有了半成品,正在進行動物試驗?”
“是,不過動物試驗上,還沒有取得進展,主要是量比較小,沒有龐大的數據,恐怕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能出實驗結果。不過現在好了,有了星圖標記,我們可以很快展開打撈,有數據支持,應該很快可以進入成藥臨牀階段。我們目前正在小範圍內募集志願者,篩選需要大概三個月的時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明年可以見到成品。”一切順利,確實可以這麼快,但成品和上市還差得很遠很遠,因爲這類藥劑需要有一個“志願者終生跟蹤記錄”,這個報道需要持續到志願者離世纔會完成。成藥在志願者離世拿到“志願者終生報告”並進行多方論證後,纔可以上市。
而且,也別以爲是延長生命的藥劑就會大受追捧,錯了!大宇宙時代的人,已經見過了太多所謂延長生命的藥劑,他們早已經處變不驚,不經過實驗論證,沒有“志願者終生報告”,他們是不會信這邪的,就算有,他們還要斟酌一下呢。
“神座星系,存在含有相關成份的植物,這一點你們知道的吧。”
趙綏點頭:“我們是用植物和礦物合成的藥劑,相關的植物我們在神座星系找到了很多亞種,效果還有待論證。”
“如果藥劑有用,可能會是多久呢?”
“在終生報告出來前,一切都還未可知,當然,如果順利,不需要終生報告也可以上市。”只要志願者壽命大過大宇宙時代有記載的壽命極限,且是除意外身亡者外,至少八成以上志願者達到。
紀昀想,真好,如果壽命延長,加上科技的發展,她還能有機會等到霍錚能夠歸來的那一天。
只但願,那一天不要來得及遲,還但願,那一天到來時,她還沒有“塵滿面,鬢如霜”。
霍錚,你說過,就算再黑暗的時候,也應該對光明抱有期望,你攢了那麼多人品值,借一點給我吧,讓我們有機會,世上再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