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李舉人府上張燈結綵，熱鬧非凡。美麗端莊的道姑還俗了，與李舉人共結連理，有情人終成眷屬。
然而，作爲這對新人婚姻的見證人——徐琬，卻沒出席他們的婚禮。
她在一家客棧的房間裡來回踱步，鞋底都快磨穿了。
“如今董立秋已死，你發過的毒誓不會有效力了！你應該去找謝公子，別錯過了這段好姻緣！”這是道姑對她說過的話。
真的可以這樣嗎？徐琬的心情一直處在極度興奮之中，可每每要邁開步子，卻覺得腳步似有千斤重一般。
可以去？不能去？在這兩種念頭之間，徐琬一直都在彷徨，掙扎，苦悶。雖然她有辦法替別人排憂解難，卻沒辦法解決自己遇到的難題。
“小姐，”小蓮見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心裡甚是着急，“要不，就讓老天爺來決定吧！”
“怎麼決定？”
“我這裡有一枚銅錢，將它擲在地上，若是正面朝上，您就去找謝公子表明心跡；若是反面……”
“好！”徐琬欣然答應，“我同意！”
小蓮將一枚銅錢拿在手裡，用力往上一扔，銅錢在半空中劃了個優美的拋物線，然後穩穩當當地落下來。
兩個充滿期待的女孩子低頭一看，竟是背面。小蓮急了，忙伸手將它蓋住：“這次不算，咱們重來！”
徐琬笑着制止了：“天意如此，你又何必再問呢？”
小蓮啞口無言，但滿臉都是懊惱的神情。
“這樣不是更好嗎？我反而能夠心無旁騖地前去延平府！”徐琬這樣安慰她。
……
延平府的街頭上，這天走來了一個眉清目秀、風度翩翩的少年。當他走進客棧時，客棧掌櫃的女兒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這個少年，就是女扮男裝的徐琬。
徐琬上樓後，與早兩天到達延平府的劉穎會合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劉穎悄悄地在她耳旁說，“我懷孕啦！”
“天哪！這麼說，你很快要當媽媽了！”
劉穎笑着點點頭，笑容裡帶着無限甜蜜。
兩個女孩正說着悄悄話，突聽店小二叫道：“徐公子，有人找你！”
徐琬急忙跑出去，一看，竟是半年前送信的那個書生。
“莫姐姐呢？”徐琬迫不及待地問。
“她不能來。”
“爲什麼？”
“她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徐琬明白這事一定跟復仇有關，就問：“那她還好嗎？”
“不，很不好，我感覺她隨時都可能死去！”
徐琬吃驚地問：“她怎麼啦？”
“她在糟蹋自己的身體！”書生含着眼淚說道，“不是現在才這樣，而是從十年前就開始了！”
……
十年前的一天，有個赴京趕考的書生傍晚來到一座寺廟前，敲門請求借宿。爲他開門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尼姑，天生麗質，清純可愛。她說：“此處皆是女流之輩，先生留宿於此，多有不便。離此不遠有座獵人搭的草棚，足可遮風擋雨，不怕野獸侵擾。先生若不嫌簡陋，可在那裡將就一夜。”
書生大喜說道：“只要有個去處，在下就心滿意足了，又怎會嫌棄呢！”
“但是，”小尼姑接着說道，“您必須猜對一個謎語，方可領你前去！”
書生欣然答應。小尼姑於是道出謎面“車中猴，一日夫”，不料想秀才卻被難住了。
當晚，書生住在四處漏風的草棚裡，着涼了。
“幸好我不辱使命，”第二天小尼姑送來食物時，他倚在牀上說道，“我猜出你的謎語了！”
“真的？”小尼姑兩眼放光，驚喜萬分。
“‘車中猴’的‘車’字，去掉頭尾就是‘申’。‘申’在地支中排第九位，對應十二生肖正是猴。‘一日夫’是個拆字謎，應是‘春’字。”
“申春！”小尼姑激動地、古怪地叫了一聲。
“你怎麼啦？”書生詫異地問。
“如果您沒猜錯的話，這個叫申春的人，極可能就是殺害我全家七口的惡徒！”
“天哪！”書生驚叫起來，“那你這條謎語，究竟從何而來？”
“那是有一天，我虔誠地在佛祖面前祈禱：‘如果佛祖有靈，就請託夢於我，讓我夢見我的仇人是誰！’當天夜裡，我就夢見父親出現在我面前，對我說道：‘殺我者，乃是車中猴，一日夫！’說完後就消失不見了。我心中驚駭，猛然驚醒，但父親的話，卻牢牢記在心裡！”
“原來如此！”書生恍然大悟，“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我要找到這個叫申春的人，爲我家人報仇！”
小尼姑走了，書生以爲她尋找仇人去了，不料她很快回轉來，還從山下請來了一位郎中。
此後兩天，她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爲他煎藥、泡腳、熬粥，直到他退燒痊癒。
儘管只認識短短三天，書生卻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叫莫佳妮的小女孩。
“我不想去京城了，”書生說，“我跟你一起尋訪仇人！”
“不行！”小女孩斷然拒絕了，“我們所要走的道路不同，還是各奔前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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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佳妮悄悄地下山走了。書生果然沒有赴京趕考，而是找她去了。
三個月後，書生在一個小鎮上找到了莫佳妮。此時的她，差點讓他不敢相認。只見她剪短了頭髮，穿上了一身男裝，連說話的聲音也變了。
見到她時，她正在餐館裡吃飯。
“你怎麼吃這麼多東西？”書生見到她面前的碗碟，吃驚地問。
“對，我要多吃東西，才能讓身體變結實！”
“天哪！你的聲音也變了！”
“我要學男人說話，讓自己徹頭徹尾變成男人！”
書生無比心疼地說：“你這樣糟蹋自己，不值得啊！”
“不！爲了報仇，再大的代價，我也願意付出！”
那一刻，書生感到心裡就像有一把錐子在扎一樣。他心裡暗暗打定主意，從此緊跟着她，永遠做她的守護神。
只可惜，僅僅過了一天，莫佳妮又跑出了他的視線之外，再也尋不着了。
這一晃，十年過去了。書生整整找了她十年，直到聽說了朱侯爺的案子，才順藤摸瓜找到她。見到她時，她穿着女裝，身材苗條，婀娜多姿，書生幾乎不認識她了。
“沒想到你的仇人竟是侯爺！可他並不姓申呀！”
莫佳妮說：“我的想法跟你一樣，一直都以爲我的仇人姓申。後來我出了事，被福王爺所救，福王突然想到：‘本朝有個侯爺，姓朱，名字就叫申春。你夢到的那個謎語，會不會是指他？’我這纔開始注意到這個惡霸！”
書生替她感到欣慰：“如今你親自揭發了朱侯爺的罪行，我們……”
“我很抱歉，是我耽誤了您的大好前程，”莫佳妮說，“但是，仇人沒死，我誓不罷休！”
“那你想怎麼做？”
“我要回到他身邊去！”
書生簡直目瞪口呆，這想法真是瘋了！
但莫佳妮的瘋狂，遠遠不止這個。爲了保持身材，她每天只喝少許的稀粥，外加一丁點青菜；爲了讓皮膚光滑細嫩，她不惜花費重金做保養，又是吃藥又是塗抹。當她聽說有一味中藥可以隆胸時，開始天天捧着藥罐猛喝猛灌。
書生心疼極了，勸道：“你這樣會把身體弄垮的！”
莫佳妮淒涼地一笑：“我的身體早就垮了！我估計，我的胃早就是千瘡百孔了！”
書生聽罷，唯有道不盡的心酸。
……
“要是這樣持續下去，她早晚會死！”書生憂慮地說道。
徐琬深深地爲他的愛情故事所感動，眼眶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溼潤。可是，她對他的訴求卻束手無策，因爲，唯一能拯救莫佳妮的辦法，就是儘快將朱侯爺打垮！
“徐小姐，莫小姐想讓你幫忙做一件事。它不太好做，但你聰明絕頂，難不倒你的！”
“可以！”徐琬正爲幫不上忙而發愁，“是什麼事？”
書生遞給徐琬一張紙條，只見上面寫的正是莫佳妮夢中得到的謎語：“車中猴，一日夫”。
“設法把這則謎語流傳出去，就說這個人不久即將當皇帝！”
徐琬是個聰慧的女孩，馬上就明白了莫佳妮的意圖。“我會把這件事做得格外漂亮，”她對書生說，“就請莫姐姐靜候佳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