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想……”在兩道同樣銳利的目光注視下，年輕人白皙的臉上浮起了紅暈了，囁嚅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其實仔細看看，他的五官長的並不奇怪，只是一張比正常人略大一圈的臉，配着比一般人要矮小的太多的身軀，乍一看是很彆扭，所以剛纔姜宓和昌意纔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你想做什麼呢？”不知道是被他的外表引起了同情之心，還是被他靦腆的樣子激發的好感，姜宓說話的口氣溫和了許多。
昌意看了她一眼，烏黑的眉毛皺了起來。
這女人，和他說話的時候就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面對着這個纔剛見面的陌生矮子倒是熱情的很，還溫柔起來了。
那個矮小的年輕人看到她臉上鼓勵的笑容，終於下定決心般說道：“我想去斷刃城。”
姜宓還沒作出回答，耳邊已經響起了一片鬨笑聲。
“你這個殘廢，還想去斷刃城？哈哈哈哈！”
“就他那殘廢樣兒，蠻子還沒打到跟前，就被北風給吹倒嘍！”
“殘廢那小身板，還不夠塞那些蠻人的牙縫的吧！哈哈，矮矬子！”
聽着這些人肆無忌憚的調笑聲，年輕人的臉漲紅了，兩隻拳頭也握緊了，眼裡寫滿了壓抑。
姜宓愣了一下，纔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手腳：“你……有什麼地方不方便嗎，他們爲什麼要叫你殘廢？”
“我……”年輕人看到她的目光，才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是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他，在她眼中他和平常人並沒有什麼區別，在她看來，他更不是殘廢，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臉上繃緊的線條漸漸柔和下來，年輕而矮小的男人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哈哈，殘廢也有女人看上嗎？”
“可能人家身殘那兒不殘呢，你說是不是？”
帶着幾分污穢意思的對話傳入耳中，姜宓掃了一眼那羣人，叉腰站起來，毫不客氣地說：“誰再廢話，本姑娘就把他變成殘廢！”
“小娘兒們口氣倒不小。”一個漢子陰陽怪氣地說，卻在看到昌意冷冷掃過來的目光時，嚇得立刻收了聲。頓時，牢房裡沒人再說話了。
這個效果讓姜宓很是滿意，她這才轉回頭來：“喂，你叫什麼名字？”
看到年輕人明顯變得猶豫起來的臉色，姜宓輕鬆地笑了笑：“將來都是要一塊兒打仗的戰友了，當然得知道名字吧？我叫姜宓。”
對面的矮小男人這才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我的名字是邵澄，澄澈的澄。”
看邵澄的樣子，這些年來沒少受過別人的嘲笑，姜宓有意想要鼓勵鼓勵他，便笑着說道：“很好的名字啊，澄澈的澄，很適合你。”
邵澄嘴角的笑意更明顯了，聲音也不自覺地帶了一抹溫柔：“是我母親給我取的名字……”說到母親兩個字時，他的笑容裡多了點惆悵，然後又把目光轉向了昌意，“這位兄臺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昌意正想張嘴，卻被姜宓搶了先。
“不用管他！”她硬邦邦的丟出這麼句話
來，態度和剛纔判若兩人。
昌意差點被她這句話噎住，真想把她拖過來打一頓手心，對着別人說話就和顏悅色，對着他就這個態度？
邵澄有點驚訝，他剛纔一直以爲這兩人的關係不一般。
“可是……”
姜宓白了昌意一眼：“沒什麼可惜的，有些人天生是膽小鬼，一聽到斷刃城的名字就嚇得屁滾尿流了，哪有你這樣勇氣。”
她明裡暗裡都在貶損昌意，還順帶着誇了誇邵澄。
“還有……”他已經氣得半死了，她卻還沒說完，“我跟這個人一點兒都不熟，等會兒鋮親王來了，我就要求和你換到一個牢房裡。”
昌意的眼神越發陰鬱，這女人，是存心想和他作對嗎，對一個剛認識的男人這麼親熱。
姜宓毫不客氣地瞪回去，用無聲的目光提醒他：之前可是你先提議停止交易的，就別怪本姑娘翻臉不認人！
不知道怎麼的，看到她暗藏挑釁的眼神，昌意覺得心口有點鬱悶，於是便一言不發地轉過了身子不再看她。
可是，眼睛雖然看不見她了，但聲音卻不依不饒地往耳朵裡面鑽。
她和那個叫邵澄的傢伙，好像還聊的挺開心的？
不知道是被他們的情緒感染了還是怎麼着，又有幾個人陸續表示想去斷刃城贖罪。他們犯的都不是什麼砍頭的罪，只是要服苦役而已。他們爲了能早點回家和家人團聚，寧願選擇去斷刃城冒險。
過了不久，華琅也來了牢房。
看到他，姜宓激動地站起身來：“怎麼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爲了自己的復仇大計，她可是想早點去斷刃城的。但是，看到華琅嚴峻的臉色，她就覺得心裡有點沒譜。
“出什麼事了？”
“皇帝下令封鎖了城門，必須有他的放行文書咱們才能走。”華琅的聲音也有點無奈，顯然他也知道華謖的偏執，因此覺得事情有點棘手。
姜宓皺起眉頭，真是個王八蛋，上輩子害了她還不夠，這輩子還要給她的計劃添堵！現在冬天都過了一大半兒了，斷刃城那邊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再不抓緊趕路可能就要錯過找到那個地方的時機了！
將來她的計劃能不能順利實行，找到那個地方很關鍵，找到那裡，她就能有足夠的銀兩來壯大自己的隊伍了。用計謀打擊前世仇人只是一個方面，到了關鍵撕破臉的時候，手裡沒點真刀實槍的人怎麼行？
她心裡想的煩躁，嘴裡不由自主地嘀咕了出來：“王八蛋……”
華琅皺了皺眉頭，這個腔調好像有點熟悉，恰好觸動了他心裡的某根弦。但是很快，他就打消了自己的念頭，那個想法太荒謬了，曾經讓他牽掛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大概是因爲他太放不下她，所以纔會疑神疑鬼地尋找她留下的痕跡吧。
而且眼前這個少女，和她的關係也很密切，語氣上有什麼相似之處也很平常吧。
只是因爲想到了那個人的緣故，他看着姜宓的目光就變得更溫柔了：“你不用擔心，我這就連夜出城，去獵場找他要求放行，順利的話明
天一早就能回來了，到時候咱們就立刻動身。”
順利的話……姜宓乾笑一聲，有華謖那個攪屎棍在，可能會順利嗎？他這回明明就是故意的！
華琅顯然把她臉上的複雜表情當成是害怕了，於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安心：“你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說完，姜宓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但華琅卻明顯感到了一道充滿敵意的目光。
昌意已經從稻草堆裡坐了起來，冷冷地看着他。
華琅對他沒什麼好感，於是迅速轉開了目光：“阿宓，我已經交待了人保護你，你等我回來就行。”
姜宓點點頭，華琅就匆忙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姜宓嘆了口氣，從聽到華謖下令封鎖城門的那一刻起，她就覺得這事兒不會那麼順利的。看來，自己主動要求去斷刃城的消息已經傳到他的耳朵裡了，指望華琅去說服他，這個難度……
事實證明，姜宓的預感簡直太正確了。
華琅才走了沒多久，劉全就出現在了牢房裡。
姜宓從來就對這個太監沒什麼好感，見他來了也只是冷冷地看着，沒有任何歡迎的表示。
“姜小姐……”劉全臉上的笑黏膩的有點兒假，“不對，應該稱呼您是膽色過人的巾幗英雄哪，您的事兒可是傳的夠遠的了，連皇上都驚動了。”
不光她的笑很黏膩，聲音也是這樣，給人一種溼答答的感覺，就像是看到蛇從面前扭着身子爬過去一樣。
“有屁就放。”她把眼皮一撩，說話能多短就有多短。
“我……”劉全說了一個字兒就被噎住了，這小賤人是怎麼說話的哪，別人都是說一句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她倒好，直接把前邊兒省略了，那他不管說什麼就都是放……放那啥了？
劉全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姜宓撇撇嘴，一副挑釁的樣子。
總不能在這大牢裡頭和她乾耗着吧？劉全嚥了幾口唾沫，最後還是不得不開口：“皇上要見你，走吧。”
這話說的乾巴巴的，連他自己心裡也堵得慌，卻又沒辦法。
姜宓立刻就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兒，華謖這擺明了是故意的，讓華琅去獵場白跑一趟，實際上他的人早就回了京城。
想想也對，華琅現在是斷刃城的統領，不屬任何一國管轄，卻又在四國中擁有超然的地位，華謖當然不想和這麼個人起正面衝突，就只能用個調虎離山的法子了。
看樣子，他是故意要避開華琅悄悄見她。
也好，不和他好好“道個別”怎麼能行？說起來這段日子，她只弄垮了一個趙家，噁心了顏妃幾回，還沒怎麼騰出手來對付他呢。
這一回，不留給他一個“深刻”的印象，她怎麼好意思就往邊關跑？
姜宓嘴角掠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然後輕巧地站起來拍了拍裙子：“我也正想見他呢，走吧。”
感覺到身邊一道灼熱的視線，她忍住沒有回頭看昌意，就跟着劉全走出了牢房。
她要用行動告訴那個傢伙，她不是離了他就什麼都做不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