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花,你的歸元禮快到了哦,你這一世的人生就要開始了。”
龍允仙悠悠轉醒,一睜眼,入目是熟悉的一抹紅色身影,可她像是將盲了一般,無論如何去看,總也看不清,以至於那人縹緲朦朧地像個幻影。
自她六歲契約了“流仙”之後,這人便常入夢來,還沒來由地喚她“小紅花”。
“又來找我閒聊的?”
他沒答,徑自絮叨着,“你要亂了,天界亦是。你們一走我便聽到八方窸窣,擾人得很,似有叢生的動亂,呼之欲出,我挺着急的。”
龍允仙看他俯身捧起一把紫色小花,湊上鼻子聞了聞,那模樣好不悠閒。便盤腿坐到地上也撥弄起花玩兒,隨意應道,“哦,是嗎,真沒看出來。”
龍允仙語氣並不好,緣於心底對他日漸膨脹的怨氣。
他總是來說些不着首尾又引人好奇得抓耳撓腮的話,爲此,龍允仙被折磨了不知多少日夜。
那人動作一頓,突然毫無徵兆地拋手砸過一顆落花凝結的花球,“滾!聽你說話頭疼,也不知——”
後面的話語聲像是被古老的銅鐘蓋下,只餘嗡鳴聲久久迴盪。
龍允仙這才真正醒來,睜眼的一瞬,她聽到那人留了一句“不久我們便會重逢。”
“切。”
龍允仙拍拍屁股站起身,轉身面向身後兩人寬的樹幹。
華靈大陸四月初上,陽光恰好,微風不燥,正值全年最美好舒適的時節。
藍花楹花期未至,但龍允仙面前這棵卻是銜華佩實,事實上,它已盛開越百年不曾迎受花敗。
“公主,陸掌事來見,已在前殿等候。”
龍允仙聞聲轉過身,對傳話的小丫鬟禮笑着點了下頭,“好,我知道了。”
清風徐來,拂過她青絲三千,攜起落花共舞。
可謂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龍允仙想到什麼,擡手攔下一朵小花,凝眸片刻,又放它隨風離去。
如此一幕,美得過於虛假,好似一副綺麗畫卷,而那畫中人最是絕妙不可言喻,明眸皓齒,巧笑倩兮,傾世足矣。
難怪,凡見其者,無不謳歌讚歎。
那小丫鬟看得癡,目光難收,仍不捨地追隨着龍允仙,儘管只是一個背影。
她也因此看到,有幾朵小花纏在了龍允仙的髮絲上不肯離,心下莫名有些驚喜,不禁感慨:真正美人,嬌豔如花都爲其傾倒,甘願只爲點綴。
龍允仙就這樣裹着幾縷芬芳走了一路。
一轉過拐角便看到陸遠正神情肅穆地負手立於殿前,顏樂候在一旁。
她快步走去,聊表歉意後便敬請陸遠入殿相坐而談。
陸遠遞給她一張請柬,玉白色底紙上騰着幾朵燙金捲雲紋,素雅中不失華貴精美。
“靈尊落霖繼位期滿百年。爲此,靈界將於下月初旬舉辦百年紀,設宴邀客,給各界都送了請柬,這是你的。”
“百年紀?”龍允仙詫異着接過請柬,蹙了蹙眉,“百年紀已荒廢千年有餘,靈尊爲何重拾舊傳統?”
“嗯……”陸遠沉吟片刻才道,“落霖雖身居尊位,卻不過是個傀儡,一舉一動皆受冀郴真宗控制。
陛下猜測,重辦百年紀應該也是他的主意。意欲何爲,尚不明瞭,你要留心。”
“原來如此,”龍允仙悠長地點點頭,若有所思,“此事我曾有耳聞,只是一直難辨真假。沒想到當今世道,竟還存在這般事。”
“沒想到?”陸遠倏然眉目緊鎖,“祈凝,你尚且認爲當今世道清明?”
“雖遠不及至清之境,但終歸…也不算舉世渾濁。”
龍允仙自信盈盈地直言看法,她自認經世十七載,也經歷過幾度風雨,還是能將這世間摸清個大概的。
“太過天真!”
陸遠搖頭,似是有幾分失望。
龍允仙不解,目光幾分茫然,略爲失措,她說錯話了?
定睛再看陸遠,他手正探進袖袋裡拿什麼。
許是東西太多難找難辨,他擡起手肘低頭往裡瞅,後來乾脆把頭鑽了進去。
龍允仙雖一直知道陸遠將物品收於衣袖從不用納物器的習慣,仍是如此,還是不禁爲他窘迫了一陣。
讓人……腳趾想撓地。
她嘴角抽了抽,不知此時直視陸遠是否禮貌。
她看不到,袖中陸遠的臉色肅重得像變了個人,深沉着目光,似在猶豫何事。
少頃,他拖出頭,拿了本摺子翻看着向龍允仙陳述各界各族近日狀況,神色與先前無二。
他狀作無意地向龍允仙叮囑一些事,“警惕些總是好的……”漸漸就說道百年紀妖界赴宴人員,“蘭騫王、七公主、三皇子、凌執事、你、我、龍詩願。
陛下她身體抱恙,不便——”
“師父她怎麼了?”
龍允仙口比心快,見陸遠聽此身形一顫,方覺失禮,“恕罪!祈凝唐突了。”
“無妨,”陸遠低了低頭,眼中一閃狡黠,“陛下她……她......”
他尾音拖長,像是在思索,片刻只道,“陛下安好,只是不慎受涼染了風寒,並無大礙,你無需掛懷。”
“……”少焉,龍允仙淡淡頷首,“那便好。”
陸遠的反應龍允仙盡收眼底,雖不放心眼下卻也明顯不好追問,只得暫時作罷,“您請繼續。”
“關於百年紀一事便只有這些。
另外,近日一隻雷獅在靈界念兮城行兇作亂,靠吞噬元神提升妖力,爲此濫殺了衆多修士,其中多爲無夜閣的人。
無夜閣所屬靈界,你務必在百年紀之前將此獅妖抓捕囚於鎖妖塔,算是給靈界一個交代。”
龍允仙起身,規規矩矩地躬身作揖,“是,目前我已確定了它活動的大致範圍,一定儘快將它抓捕。”
“嗯,”陸遠點頭,事交代完畢他也起身,“宮中事務繁多,若無他事,我便先回去了。”
“是,請代我向師父問安,”龍允仙也沒客套留他。語畢,目光放向門外,“顏樂,送陸掌事。”
陸遠走到門前,又回身告誡,“祈凝,凡事細心,萬事小心。”說完還一本正經地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龍允仙微笑頷首,任憑心中感動洋溢,俯身又行一禮,“是,祈凝謹記於心。”
陸遠這才放心地往外走,揚頭挺着胸,又變了臉色,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
卻忘了看路,被門檻狠狠絆了一跤,身體前伸着踉蹌撲了好幾步,好在龍允仙和顏樂及時衝過去扶,他纔沒有趴地。
“您沒事吧?”
陸遠抽出胳膊,繼續向前走,背對着龍允仙二人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無礙……無礙…都留步吧,不必再送。”
主僕二人當他難堪,便順遂他意沒有再跟上去。
龍允仙轉身蹲下,搓着下巴盯了會兒門檻,喃喃道,“你怎麼總跟陸掌事過不去呢?”
片晌,她回身對顏樂吩咐道,“找人把這門檻拆了。”
“啊?要這樣嗎?”顏樂不想支持,“我的天啊…這會流財的吧!”
“還挺迷信,”龍允仙好笑道,順手彈了下她腦殼,“掌事多次磕絆於此,也實非良兆,還是拆去爲好。”
顏樂還要說些什麼,龍允仙立馬就來了倦意,她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眼底漫起了一層水霧,爲她蒙上了一層楚楚之色。
她勾過顏樂脖子吩咐,“我有些睏乏,去小憩一會兒,有事再叫我。”
“噢,”顏樂又看了眼門檻兒,垂頭喪氣地有點兒失落,“好吧。”
她怎麼也沒想到,龍允仙這小憩小憩,直接憩到了翌日晌午,這倒沒什麼,可她一睜眼就往外溜是搞什麼鳥兒?
這邊龍允仙剛要踏出府門,腳還沒落地,顏樂就迅速衝過來擋在了她面前,雙手掐腰一臉怒氣的質問道:“公主!幹嘛去?”
龍允仙小慌,張口半天也沒道出個所以然,目光無處安放,瞪個大眼只會滴溜溜亂轉。
藏於水藍色長袖之下的纖纖玉手被映襯得更顯白皙柔膩,兩指尖互相搓捻着,心虛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