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玄黎八卦了幾句的功夫,先前離去的司影衛很快回來,他將嘴邊的話嚥下,略爲驚異了句,“這麼快?”
勒酥應了聲是,向他解釋,“湖西頭浮上來了具女屍,我遇見狄藍大人和伊洛大人剛從那邊過來,他告訴我冥六公主要找的人正趴在岸邊嚎啕大哭。”
“女屍該歸人間的府衙管啊,他倆又去湊什麼熱鬧?”蘇玄黎隨口問道。
勒酥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蕭雲湛的重點倒是很快轉到阿憐身上,語氣平淡,“賀憐在那裡哭什麼?死的是什麼人?”
“蘇府的二小姐蘇玉茹。”
“行吧,”蕭雲湛滿不在乎地應着,“把消息送到冥司濡那裡。”
勒酥抱拳頷首一點又走了。
蘇玄黎移過目光,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們不去看看?”
“你不也說了,女屍歸府衙管,”蕭雲湛好笑地看着他,“這麼積極想做什麼?”
“切~”聽出他話語別有深意,蘇玄黎翻了個白眼,吐槽道,“以後不跟你混了,天天無聊死,這嘴嗑瓜子都給我嗑沒皮了,我投奔狄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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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朔她們趕到湖西,遠遠便望見兩座拱橋被人羣擠得水泄不通,橋上人皆盯着岸邊一處,指點談論,議言紛紛。
饒是雜聲環繞,也沒能蓋住一女子撕心裂肺的悲慟哭嚎。
冥朔辨出那是阿憐的聲音,登時一點腳尖,踏着拱橋護欄上的石雕蓮苞闖進了衆人的視線。
“我去看看。”龍允仙回頭跟顏樂和連澤說了聲也緊跟上冥朔。
賀憐癱坐在地,懷裡緊緊抱着一全身溼透的粉衣女子,定睛再看,注意到這女子露出的手與腳腕都已泡脹腐白,就連指縫都掰不太開了。
而賀憐前面傲然佇立一女子,神色淡漠,手執一柄長劍,冷冷向着幾個捕快。
冥朔閉了閉眼,沒在這女子周身感覺到任何靈力波動,甚至連人族該有的那點兒足以維持生命的微弱靈力都沒有。
她不是人類,可她也不是鬼。
怪人,
冥朔若無其事地睜開眼,心道這女子絕不簡單。
她目光移到阿憐身上,她抱着一具屍體,渾身顫慄。
這月的天兒還是有些涼,湖水更是冰冷得刺骨,那具女屍在湖底泡了兩天,寒氣早已沁透她骨髓。
賀憐抱着她,深深感受着貼身襲來刺骨的寒涼,她也不好受,但她不會鬆手。
“她不是自殺的!不是!是有人害她!你們相信我,是有人害她……”
賀憐撕扯着嗓子在吼,冥朔蹲下與她面對面,慰問道,“她是誰?有何事與我講,有用。”
賀憐靜下幾分,抽噎着拿開胳膊,展出懷中泡脹的頭顱,腮部腫得像兩顆桃兒,面容僅依稀能辨,煞白煞白,髮絲糟亂地溼黏在臉龐,是極爲駭人的了。
“她不是自殺的,絕對不是!冥朔你能不能不要讓他們帶走玉茹...不要如此草定結論...一定要徹查!一定要找出兇手爲玉茹伸冤...求求你...求求你了...”
“好,”冥朔深深看了眼蘇玉茹口中含的帕子,“你爲何覺得她不是自殺?”
賀憐緊抿着脣,只是搖頭,“你相信我冥朔,她不會自殺的……她那麼善良,那麼開朗的人怎麼會呢...”
賀憐哽咽着,語無倫次,恨不得一口氣能傾吐出所有,卻沒答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冥朔體諒她是過於着急,思緒又是混亂着的,才一時不知從何開口,便安撫了幾句,讓她仔細想好再慢慢說。
賀憐奮力調整着呼吸,剛要開口,被捕頭一聲厲喝打斷。
“把劍放下!若爾幾人再不聽勸言,阻撓官府辦案,一律逮捕,王法處置!”
那執劍女子神色不改,宛若未聞。
龍允仙站到她身側一致抵外,“單是看兩眼就將其定義爲自殺,草草了結,叫冤死之人不得瞑目,含恨九泉,這就是你們官家的作爲嗎?”
那捕頭眯着眼將她渾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從未在臨攸城見過。
他的直覺告訴他,後來的這兩名女子不太簡單。
“哪來的小丫頭,膽敢口出狂言,質疑官府判案?”
那女子也側目瞥了龍允仙一眼,細皮嫩肉的,估計是個不能打也不抗打的人兒。
龍允仙不說話了,那捕頭身旁另一人附和着恐嚇道,“你們這些遊俠就是好管閒事,但你們也該長長眼,這位可是蘇府的小姐。
你們無視官府,扣留她的屍身,誤了我們辦案還算好說,若是得罪了蘇老爺,後果不是你們擔待得起的!”
“我就問,”冥朔一語打斷他,冷冷擡眼,“此案,你們查不查吧?”
“結果不是很明顯了嗎,”那人輕蔑地冷哼一聲,卻還是官方地回答,“那得驗屍後再說。”
冥朔又看眼蘇玉茹的屍身,沒有捆綁痕跡,身上也沒綴重物,口中含着一塊疊得整整齊齊地帕子,如此種種,任誰看了都會首要想到自殺。
若要深查,那便不得不驗屍。
而那位老爺,若是愛女,想來也不忍再讓女兒受這未必非要受的罪與侮辱;若是重名聲,那便會着急將此事翻過篇去。
難搞。
說曹操曹操到。
在龍允仙她們與官府對峙不分上下的時候,有小廝喊,“蘇老爺到!”
賀憐是接觸過蘇老爺的,蘇老爺是科舉出身,重名重利,絕不會容忍女兒自殺的醜事散揚,她心一沉,完了,護不住了。
轎上下來一身體結實的矮胖子,五十多歲的樣子,雖其貌不揚,那雙眼睛倒是神采奕奕,透着股威嚴。
他火急火燎地走過來,看了眼賀憐懷中的親生女兒,當即痛苦地一拍天靈蓋,別過眼去不忍看,悲切道,“我的傻女兒啊!!你這是爲何?”
賀憐見他這反應,試探着鼓起勇氣告訴他蘇玉茹或許不是自殺,請求他下令讓官府細查。
出乎意料的,蘇老爺思忖了片刻後,竟真的應允了。
良久,賀憐都還錯愕着難以置信。
目送着官府來人將屍體運走後,先前龍允仙與之並肩的那位女子便收劍離去。
“她是誰?”龍允仙翹首望着那道孤傲的背影,眼睛都挪不開了,“好酷啊。”
“不知道呢,”賀憐搖搖頭,“總之是個俠肝義膽的好人,應該是名遊俠。”
“女俠?”龍允仙登時興奮起來,她搓了搓手,目光中憧憬之意如同星辰一般璀璨,“無拘無束、仗劍天涯...好酷啊!”
她激動地追趕過去拉住她胳膊,被她下意識猛地一甩。
龍允仙失神穩了穩,目光窘迫地無處安放。
那女子看着她亦是一愣,二人竟是同時開口說了句“抱歉”。
龍允仙率先開口,她手指絞着衣袖,窘迫地話都說不伶俐,“我...我...那個,我可以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那女子久久未答,在龍允仙小臉都快要擰巴成一個焉兒蘋果時、腳趾即將摳出一個龍宮時,那女子才終於開口,她朱脣輕啓,
“秦,秦湘言。”
“湘水、諾言。”
說完就離去,那叫一個利落乾脆。
龍允仙注意到她說“湘水”和“諾言”時的情緒不太對,倒也沒多想,只是點頭如篩糠一般迴應,也不在乎人家看沒看見。
她對這種仗劍天涯的女俠總是懷有敬畏。
自由自在,逍遙又快活,多麼好啊。
秦湘言都走遠了她才後知後覺地喊,“女俠,我叫龍允仙!”
她沒應,龍允仙迎着橘色霞光,又使勁揮了揮手道別,“女俠,後會有期!”
秦湘言沒應,自顧自渡過拱橋,踏過天邊那一抹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