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把愛情看得很重要, 從來不願向它添加廉價的傷感與眼淚。
愛情本來就是因爲無暇而珍貴。
所以,完美留給你,痛苦留給自己。
——2005年11月10日
林亦霖呆呆的又把煙放在嘴邊吸了一口, 但很顯然, 他並不精於此道, 立刻被嗆得直咳嗽。
“幹什麼呢你?”陳路看不下去, 大步走向前, 把香菸搶過來扔在地上,他認出石臺上是杜威的打火機,語氣便有些陰沉:“這是他給你的?”
小林子沒回答, 反而失魂落魄的“啊”了聲,跳下去蹲在煙前面, 伸手捅了捅未滅的火星。
陳路使勁想把他拉起來, 微微生氣的教訓道:“不會喝你就不要喝, 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被壞人騙走都不知道。”
沒想到林亦霖人還沒站穩, 竟然伸手抱住了他,臉龐正好貼着他的脖頸,又涼又滑。
陳路傻在那了,平時林亦霖主動碰自己一下都不可能,所以即便現在他可能醉得連眼前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這種感覺還是覺得特別珍貴和意外, 。
“陳路…”林亦霖忽然小聲叫了下, 氣息溫暖。
這回大少爺是徹底愣了。
“陳路, 我冷, 我好冷啊。”他纖細的胳膊抱得更緊,帶着不易察覺的微微顫抖。
像是進行着某種神聖的儀式, 陳路的雙臂緩慢擡起,一手摟上他的腰,一手護着他的背,兩個都很冰冷的身體貼的緊得不能再緊,在初冬的寒風中,如同一個人似的。
林亦霖在突然到來的溫度中,倏忽間就痛哭了出來,熱熱的眼淚沾溼了睫毛,落在陳路襯衫的領口,已經變得很涼很涼了。
聽着他壓抑的哽咽,心就像被重物壓到,又疼又悶得喘不過氣,陳路心疼的撫摸着林亦霖,在他的發間落下一次又一次親吻,他見不得這個人流眼淚,這讓他想起曾經的那個午後,他把林亦霖按在賓館的牀上,讓他屈辱哭泣的模樣。
“……媽媽病了,醫生說她得了胃癌……爲什麼會這樣……我都有照顧她,我一直都在照顧她……爲什麼她要生病……”林亦霖哭着說道,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也許別人不懂母親對於林亦霖來說是什麼意義,但陳路聽到這話,卻如同晴天霹靂,他有點懵了:爲什麼全天下的倒黴事都能讓林亦霖碰到?
“那不是你的錯,不要哭了,你媽會好的,相信我,恩?”他扶起林亦霖哭的一塌糊塗的小臉,用手指輕輕的擦下他的眼淚,像勸小孩子一樣勸着他。
蒙上淚水的眼睛比平時還要明亮,林亦霖忽然停止哽咽,滿是疑惑的看着他:“你是誰?”
靠,醉得還不輕。
陳路嘴角抽搐了一下,忽然又笑出來:“我是你老公。”
林亦霖更疑惑,問道:“該上課了吧?”
“……回去睡覺。”
“我要上課啊,肖老師等着我呢。”林亦霖糊里糊塗的蹲了下去。
陳路差點暈倒,氣急敗壞的拉他:“給我回去,下回你再敢喝酒看看。”
“你是誰啊?不許打擾我上課,不許拽我,疼死啦,疼死啦!”
向上帝保證,第二天林亦霖醒來的時候,足足望着頭頂的微亮的天空有半分鐘,都沒明白自己在哪裡。
全身都疲倦的動不了,他愣愣的瞅着身上蓋着的校服外套,還有件藍白的條紋襯衫,眨了眨眼睛,才覺出自己是躺在一個人的大腿上。
吃力的想支起身子,不料碰到個啤酒罐,在空礦的天台上劈里啪啦的亂響一氣,驚醒了坐到快天亮才勉強半睡半醒的陳路。
林亦霖對上那雙在清晨裡格外清透的藍眼睛,算是徹底清醒了,手忙腳亂的坐到旁邊,抱着衣服慌張的審視自己的衣冠不整。
陳路頭疼的深出了口氣,摸亂了頭髮眯着眼睛抱怨:“你看什麼啊,我沒碰你,你真把我當流氓了?”
“我們……怎麼在這兒啊……”小林子的心思被揭穿,白皙的臉不禁微微有點泛紅,看得陳路特想上去親一下,有點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我一讓你回宿舍你就又哭又鬧的,折騰一晚上,我有什麼辦法?”
林亦霖是半點也想不起來,瞅着陳路愣了好幾秒,才發現他大冷天的只穿着黑背心在這坐了一晚上,忙從懷裡拿出他的襯衫想給他穿上,慌慌張張忙了片刻,見陳路一動不動,兩個人又離得特別近,便尷尬中訕訕的收回了手,嘟囔:“你把衣服穿好嘛,會感冒的。”
陳路表情鬱悶的反問:“不如你讓我壓一宿再看看自己能不能動換?”
週末的商場總是人滿爲患,套上了嶄新的衣服,林亦霖又低頭仔細的檢查了所有的扣子,才磨磨蹭蹭的從試衣間出來。
“先生,您真是穿什麼都好看,而且這是我們昨天才到的新款,全球同步上市的限量款哦,”專櫃小姐眉開眼笑的稱讚,拿着條白色腰帶再度推銷:“您的腰圍很細,配上這種寬腰帶很好看的,這個上面都是手工鑲嵌的……”
看到標籤上不菲的價格,林亦霖忙靦腆的擺手:“不用了,不用了。”
“您試一下再決定嘛。”專櫃小姐大灰狼一樣拉住他,拿着腰帶就往長褲上系,搞得林亦霖手足無措的滿臉通紅,如果他說他從來沒到商場買過衣服,肯定是沒人相信。
陳路拎着幾個大袋子回來,正巧看到這一幕,他苦思冥想就是不懂,怎麼傻老婆在女人面前也能和小媳婦似的。
“先生,您看怎麼樣?”專櫃小姐自然看的出誰是金主,獻寶似的問陳路。
“好看,再給我拿套一樣的,襯衫換黑色。”大少爺點頭首肯,拉過林亦霖:“過來把鞋換上。”
“我不要……”林亦霖爲難的往後縮。
“佔我一晚上便宜就白佔啦?”陳路故意說,伸手把林亦霖按在沙發上:“你說你今天什麼都聽我的,休想反悔。”
在旁人曖昧的目光中,林亦霖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只能任他擅自蹲在那給自己換鞋,黑白相間的新款,和陳路剛換上的一模一樣,倒是真的很好看。
“下回別那麼傻了,要懂得照顧自己。”陳路忽然說道。
林亦霖沉默的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鼻尖秀挺,永遠那麼精緻完美,但曾經的距離感好像真的少了很多,不知道爲什麼,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看到陳路的身影,竟然能驀然間一下很窩心的親切。
“哥哥……”陳路繫好鞋帶擡頭帶着京腔的感嘆道:“您真穿三十八號啊?太神了吧?”
“我纔不是你哥哥。”林亦霖想起剛見他時那半生不熟的中文。
“那倒是,你是我老婆。”陳路見林亦霖剛要急,笑道:“你昨天自己說的。”
“你胡說八道。”林亦霖可不想大庭廣衆的和他現眼,收回腳小聲說:“換你的衣服去吧。”
北京地鐵不如上海發達,卻也沒有那麼多人,兩個人進到地下,竟然空空曠曠,只有偶爾呼嘯而過的車廂。
林亦霖默不做聲的站在安全線後面,一身簡潔的新衣讓他看起來更乾淨了,只是面色還是不自覺的流露出了淡淡的憂鬱。
“我把你媽轉到協和了,你想去看她,週末就去吧,但別耽誤學校的事。”陳路看似若無其事的提起。
林亦霖吃驚的側頭看他。
“這和我媽和我家裡都沒關係,你就當是我自己犯賤行了吧?別說不想欠我的,畢竟人命關天的事情,不是你現在能承受的。”
一如既往的路王子的霸道語氣,這次卻透出了幾絲無乃,幾絲心疼。
說完了兩個人都是一陣沉默。
林亦霖好半天才艱難開口:“……謝謝你。”
陳路又說了句話,可惜身後有地鐵經過,雜亂間小林子什麼都沒聽清,他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地鐵帶起的風吹起碎亂的髮梢。
“什麼?”
“沒事兒。”陳路像是想起什麼,從包裡拿出個藍色的多普達手機,遞給林亦霖:“你拿着。”
林亦霖背過手不肯要。
“快點兒,還想下回再找不到你急死我嗎?你不要我就成天跟着你,你信不信?”
“好吧…….”小林子勉勉強強伸出手來。
誰知陳路半截擡起胳膊,傾身親吻了他一下,手機咔嚓的響過。
林亦霖吃驚的摸住嘴脣,本來兩個人穿得這麼像就夠讓人側目的了,陳路從來沒在大庭廣衆這樣過,他看到旁邊幾個切切私語的女孩,臉紅的有些窘迫。
陳路又得寸進尺拍了他一張,把相片發出去,才遞過手機。
“你……”
林亦霖話說到一半,地鐵便呼嘯着進站,陳路拉起他的手腕,微笑:“走啦。”
情侶裝,手機合照,打打鬧鬧在城市裡漫無目的的行走。
……這看起來,就像普通的戀愛,最普通的那種。
林亦霖除了不自在,竟也有些忘掉了那些壓得喘不過氣的鬱悶心情。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了,爲什麼昨晚會和他哭訴,爲什麼今天肯在他身邊。
可是,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很恐怖很無助。
孤獨到極致,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這樣一個人來。
那日接到醫院的通知電話,他以爲什麼都垮了,自己再努力都沒有用了,他開始懷疑人生爲什麼還要繼續下去,覺得世界陰暗,自己已走到盡頭。
可是現在,也許一切都沒有那麼糟糕。
其實,他不知道,陳路在地鐵經過時,說的那句話是:就算你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有我。
他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人對他這麼要求。
完美留給你自己,把痛苦留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