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美麗也最傷感的一句話是什麼?
我們只愛過一次。
唯一的一次我們相愛了, 卻都沒有留意,過了很久,才發現, 那就是愛。
——2006年4月11日
人是種對外界感覺最敏感卻又總沉默動物。
林亦霖就這麼定義自己。
和陳路這兩年的大小事情, 他如明鏡般的心恐怕再清楚不過, 只是什麼都不說罷了。
那個大少爺驕傲背後的好, 溫柔背後的壞, 他也比任何人都懂,只是一樣什麼都不想說。
回到北京,林亦霖對陳路態度忽然就順從了許多。
或許是自認爲去美國的事情有些愧疚, 想要做些討好的補償。
但陳路屬於在冰天雪地裡凍久了的野獸,忽然得到溫暖了, 食髓知味, 恐怕林亦霖這樣的態度是在自掘墳墓。
一個自以爲可以擁有整個世界的人, 怎麼會把到手的珍寶再拱手送出?
“……這就是上週的基本情況,我覺得衛生方面還是有很多問題, 大家學習壓力確實很大,但也不至於忙到做值日的時間都沒有,和班主任商量了一下,我決定從這周開始實行責任制……”
林亦霖開會開的都皮了,也不準備什麼發言, 拿個話筒開始有條不紊的評價總結。
他倒是在學生裡有很成熟個人魅力和親和力, 即便是理科尖子班, 大多數人也都放下手裡的工作認真聽起來。
像這種班級, 或者說這種班級裡的學生, 過於自負也懂得努力,但非常自私, 從不爲別人着想,順着路往前走,總會有因此而碰壁的一天。
當了兩年班長,林亦霖總想改變他們,把自己擁有的經驗告訴他們,卻永遠力不從心,搞得他偶爾會捫心自問,自己是不是也有那種縮影……
自信,而且自利。
陳路,也是這麼看的他嗎?
“最後一件事,就是圖書館借記的問題……”他心不在焉的傳達班主任旨意,沒想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慌忙的一關,又打進來,特不屈不撓。
小林子只得無奈朝大家乾笑:“對不起,稍等片刻,先上自習。”
雅禮校規老師是不可以在課堂上接電話的,更何況學生,林亦霖向來最守規矩了,瞅着他出去把教室的門關上,班上立即紛紛議論開來,是不是冰冰涼涼又可愛的林班長戀愛了——他和陳路有些曖昧的事情在女生中不算什麼秘密,平時起鬨偷窺也就罷了,其實真正相信的人沒幾個,也說不清爲什麼。
“你幹什麼?我在開會啊。”林亦霖捂着嘴小聲說。
陳路清雅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背後似乎隱約喧譁,音樂聲夾雜着人聲:“我在逛街,一個人很沒意思,我想你了。”
“不是去上課了麼,又在偷懶。”
“教練有事,你出來找我吧,要不我去接你。”
“我也有事啊……”林亦霖哭笑不得:“又不是誰都像你似的不上學。”
“得了吧,肖言說你現在高考都沒問題,難道你班那羣呆子有我好看嗎?”
“不許侮辱別人。”
“成,我錯了,老婆,你就出來吧,我好幾天沒看到你了,你又不回家,今天是禮拜五,禮拜五!”陳路開始故意撒嬌,使苦肉計不打草稿:“人家都有人陪,就我一個人漂在街上,好可憐。”
估計本人要在眼前早就跟小狼似的撲上來了。
林亦霖猶猶豫豫,自從母親過世,他賣了房子又不用往家裡匯錢,經濟沒負擔,自然不用去打工,確實比從前輕鬆多了。
可惜在他的感覺裡,玩樂加約會等於浪費時間加沒有收益。
“那……我週末去看你。”
“不用,三天我全要~”陳路聲音忽然變得乾脆:“我到學校外面了,是您自己出來還是我去抱您出來?
林亦霖一時無言,好幾秒才哼出聲音道:“……你等我下課。”
說完啪嗒掛掉電話,猛地開門進屋。
沒了班長,教室自然會有些小聲音,可惜碰到有人鬱悶沒處撒氣,林亦霖環視一圈不大高興的說道:“我看你們學習也不想學,從你們幾個開始輪值日,幹不夠使勁說。”
大家低頭彼此相視竊笑,果然談戀愛的人容易精神抽筋。
遠遠的看到校門外揹着個環保包的高大男孩兒,林亦霖差點沒認出來,陳路竟然穿着T-shirt牛仔褲,還戴上運動帽,小臉擋在帽沿的陰影裡只露出個尖下巴。
“你怎麼搞得這麼年輕?”小林子走過去笑道。
“本來要練現代舞的,”陳路擡臉看他:“我平時很老嗎?”
“沒有,就是挺一本正經的,和你媽挺像。”
“那是你。”陳路點點頭說道:“所以我們很配嘛。”
林亦霖翹着嘴角不說話,他確實是永遠都不接這種話題,希望總是意味着失望。
陳路正想摟過老婆佔佔便宜,誰想突然對着林亦霖身後露出個見了鬼的表情,低聲道:“我哥。”
林亦霖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拍了下肩膀:“在這兒幹嗎呢?”
“啊……沒幹嘛。”
瞅着肖言小林子語結,雖然沒有正面談過,但他估計肖言對他倆的事是一百個反感。
“放學了你也管,”陳路大大方方的拉過林亦霖,說:“我們要去吃飯,不帶你啊。”
“臭小子,還和你媽質氣呢?”肖言不怒反笑:“她也沒要怎麼着你,至於搞這麼僵?”
“我沒鬧,我已經成年了,有權利選擇要怎麼生活。”
“遲早你得哭着回去求她。”肖言諷刺道,又對林亦霖說:“SAT考完了是該放鬆放鬆,但也別什麼都不幹,路還長着呢。”
“恩,我知道。”
“成了,你們玩去吧,注意安全。”肖言擺擺手便往學校走去。
林亦霖好奇:“他脾氣怎麼變好了?”
陳路笑:“小柔姐懷孕了,我哥最近開始轉性~”
“啊,老師要當爸爸了……”林亦霖有點吃驚,而後喜悅。
“要不你也給我生個兒子?”陳路捏他走神的臉。
林亦霖怒視走之。
北京有很多古老而美麗的衚衕,有些被年輕的藝術家和北漂成片的租下,變成了情調獨特的酒吧街,其中也不乏巷深酒香的餐廳。
陳路知道林亦霖不喜歡去那些高檔的酒店,便習慣性的從他必看的時尚雜誌中收集這些信息,討老婆開心。
在傍晚的時候,夕陽染血,青綠的衚衕便格外迷人。
兩人坐在小店的陽傘外,對面陶瓷店飄出淡淡的音樂和檀香,來來往往多是外國遊客,氣氛倒也融洽。
“好不好吃?”陳路支着下巴看他。
林亦霖夾了塊豆腐放在嘴裡,很滿足的點點頭。
這家店老闆是日本留學生,做的菜品有些東洋味,很特別。
“你怎麼不吃?”
陳路說:“減肥。”
小林子差點嗆着:“啊?你還用減肥?”
“小凡姐不讓我多吃,明天就開始海選了,越瘦上鏡越好看嘛。”
“你就知道小凡小凡,給,吃。”林亦霖有點不滿意,盛了勺水果沙拉遞到他面前。
大少爺很聽話的含下去,果然頃刻就開始不老實,探過身用親吻送到小林子嘴裡,搞得小林子捂住臉嗔怪的瞪着他說不出話來。
陳路眼睛一彎,樂不可支,說道:“我有個禮物想送給你。”
“什麼?”林亦霖隨口問。
陳路像是早有預謀的從包裡拿出個TIFFANY的精緻首飾盒,在林亦霖面前緩緩打開。
裡面是款男士周身鑲鑽的□□戒指,和陳路手上的稍有不同,被夕陽一照,閃爍着銀星般的光輝。
林亦霖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沉重。
他覺得它太昂貴了,不知是價格,還有意義。
今年夏天自己纔要過十七歲的生日,一個十七歲的人,如何承擔起一枚戒指的重量?
它不是昂貴的金屬不是寶石,而是承諾,要承諾另外一個人的一生一世。
陳路很小心的拿起戒指,握着林亦霖的手輕輕帶上,尺寸分毫不差。
林亦霖的喉嚨突然變得很痛,以至於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他害怕看到他被拒絕的表情——不知從何時起他也擔心陳路會受到傷害。
可是,知道戒指被戴上了才知道,原來無名指也會痛。
就連目光都被這一天最後的光芒弄得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