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王珂來商店是陪周雯買禮物的,原計劃一會兒要去周雯家拜訪她的父母的。可現在,他全然忘記了這件事,腦子裡只有琪琪生病了這一件事。

他急忙往外跑,想要追上王姝問個明白。可當他出來,王姝早已不見了蹤影。

現在這種情況,疫情當下,各地防疫。雖說他們這個小地方還沒有很強的防控,但是他還是很擔心琪琪。

他急匆匆地坐了出租車揚長而去,對身後周雯的歇斯底里的吼叫聲充耳不聞。

商場里人來人往,大家都看着周雯將購物車裡的東西亂認亂砸。周雯的人想上前勸阻,但又害怕她這瘋魔的樣子。何況她是一個大着肚子的女人,光是看着就讓人望而卻步了。

片刻之後,商場保安匆匆趕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面對周雯卻也是手足無措。待她最終終於平靜下來,經理小心翼翼地上前。

“小姐,您打壞的東西是要賠償的。”

周雯平靜地付了錢,兩手空空的走了出來。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眼裡再流不出一滴眼淚,也發不出一聲哀怨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要去哪裡,只是這樣漫無目的的走着,在這寒風瑟瑟的雪地裡,她卻沒有感到任何寒冷。

不知不覺中,她走到了母校這裡。門口的大榕樹依然立得筆挺,枝上的皚皚白雪絲毫沒有影響它的挺拔。臨街小吃店的店門禁閉,再也看不到從前人來人往,霧氣氤氳的樣子。

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沒變,又似乎一切都變了。

周雯的思緒被拉的很遠,恍然間似是那個夏天。十五歲的少女是活潑明媚的。她穿着長長的連衣裙,馬尾辮一晃一晃的。

身旁的齊琪也是生動歡樂的,齊耳短髮的少女被陽光照的臉紅撲撲的。她總是那樣落落大方,坦蕩蕩的將及膝的短褲提到大腿上,無袖的籃球衫下兩隻雪白雙臂光潔亮麗。

也就是那個時候,她遇到了他。

同是一身籃球服的少年迎風跑來,拿起旁邊的礦泉水仰頭咕嘟咕嘟的一飲而盡。這一遇,直接埋下了周雯整個青春的成空舊夢。

周雯喜歡那種陽光明媚的人,如齊琪,如王珂。可能正是因爲自己缺少,所以才更加嚮往。

再次眨眼,面前又恢復了一片沉寂。周雯就這樣木訥的往前走,剎那間路口衝出一輛車。當車主看到周雯的時候連忙剎車,但車子依然由於慣性向前行駛。

“嘭”的一聲。周雯感覺自己整個人輕飄飄的向空中飛起,然後又瞬間墜落到塵埃裡面。

她看到有個男人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跑來,可她並不能看清那個人的臉。只有小腹一陣劇痛,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身下潺潺流出……

再次醒來,她已經躺在醫院的病牀上了。麻醉針過後的疼痛感猛烈襲來,左腿上猶如被密密麻麻的蟲子不斷啃噬。這種真真切切的痛楚讓她清楚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周雯緩緩擡手覆上自己的小腹,那種平坦空蕩的感覺昭示着,她的孩子,沒了。

周雯眼角漸漸劃過一滴眼淚,然後便再也沒有任何反應了。

她覺得這一刻,好像有什麼東西枯萎了,落到無邊無沿的潭底,驚不起一點點漣漪。

而此時的王珂在哪呢?他正端坐在齊琪家的客廳裡。看琪琪與王姝打鬧,看蘇北麻利的端來幾杯果汁。

原來他們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蘇北看起來那麼的從容自然,彷彿他本就是這個家裡的一份子。他這樣想,自己不也要結婚了嗎,還在期待什麼呢。他有些嘲諷似得扯起嘴角笑笑,爲自己感到悲哀。明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有機會的,不是嗎。

“真是麻煩你們了,還特意來看琪琪。其實她現在已經好多了,只是叔叔阿姨格外看護着,我也有點不放心,所以纔不讓她再出去的。”蘇北微笑着向王珂解釋到,一邊回頭滿眼寵溺的望着齊琪。

“嗯嗯,沒事就好。齊琪免疫力不太好,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後來就總是生病了。叔叔阿姨一直小心翼翼的護着……”王珂似是在回答蘇北,又似是在自言自語般的呢喃着。

從齊琪家出來以後王珂有些放心了,但心情似乎卻更加煩躁了。

他拖着沉重的腳步回到家,進去以後才發現家裡黑漆漆的,打開的才知道原來家裡空無一人。大過年的,能去哪兒呢。

王珂想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去哪兒了,掏出手機以後才發現之前爲了躲避周雯的電話和要挾,再去齊琪家的路上便把手機關機了。打開手機以後爸媽和周雯父母打來的電話。

此刻他纔想起自己把大着肚子的周雯和一大堆要買的禮品獨自留在了商店。他一邊急匆匆的往外跑,一邊撥通周雯的電話。無法接通……

王珂有種不詳的預感,轉而又打給了媽媽。幾秒後電話接通,對面立刻傳來了媽媽悲痛憤怒的聲音。

“臭小子你死哪兒去了,電話也打不通,人也聯繫不到。你知不知道雯雯出車禍了,孩子沒了啊……”

王珂已經聽不到後面媽媽說了什麼了,孩子沒了……他的腦子裡全是這一句話。

儘管他知道這是多麼的罪惡,但是不得不說,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裡竟然有一刻覺得解脫了。

可當他看到病牀上蒼白虛弱的周雯的時候,這種感覺立馬煙消雲散了。他擡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他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混蛋的男人,讓周雯一個大姑娘忍受着別人的冷眼和嘲諷,大着肚子肚子站在那些異樣的眼光裡。讓自己的親生骨肉還來不及看一眼這個世界上便悄然離去。

情緒激動的周母看到他以後便氣的發抖,撿起手邊的杯子便超他砸了過來。隨後便被周父拖出門外。

而周雯,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她是徹底絕望了吧。對不起,用盡全力愛我的姑娘,對不起,我的孩子,是我辜負了你們。假如可以,他寧願用自己以後的所有來換他們兩個的幸福。他這樣想,彷彿真能實現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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