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這一天,疫情突然猛烈來襲,全國上下進行封閉,不能走親訪友,也沒有聚會派對。除非需要生活必需品否則不可以輕易出門。這段時間裡,家家戶戶開始儲糧存水,口罩因爲物資短缺而被哄擡價格,但依然是千金難買的稀缺物。
齊琪和蘇北自然也被困住了,學校開遙遙無期,大街上也是一片清冷。蘇北每天靠着網絡來和家裡保持聯繫。封閉的這段日子裡,大家都日日盼望着疫情能夠早點結束,大多數人已經堅持不住了。成天三點一線的跑廚房,廁所,臥室。這種生活乏味到透頂,讓人們感到分外煩躁。此刻的蘇北真是慶幸自己來找了琪琪,否則自己一個人困在家裡真的只有爸媽和網絡了。現在至少還能和琪琪兩個人一起上上網課,聊天追劇,喝茶
看書,偶爾研究一下新食譜,倒也是分外愜意呢。
不知不覺中,一個月已經悄然過去了。周雯也漸漸從小產的虛弱中恢復了過來,但她似乎比出院之前更加抑鬱了。出院之後她拒絕再見王珂,在家修養的這一個月裡,周雯媽媽也將王珂的一切關心和歉意都拒之門外。
她是真的死心了,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可週雯自己知道,那個孩子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麼。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常常害怕的不敢閉眼睛,她總擔心一閉眼就會看到那血淋淋的小孩子哭着朝自己喊媽媽。
二月初八這一天下午,周雯草草吃了幾口午飯便再次回到房中。她百無聊賴的追着古言劇,漸漸睏意襲來。一連好久失眠的周雯此刻再也抵擋不住這洶涌的睡意了,她很快便沉沉入夢。
恍然間她想是穿越回了古代,她是西周萬千寵愛的公主,成功的嫁給了自己珍愛一生的男人。可她的如意郎君在新婚之夜便去了小妾的房裡,那個名叫瑟瑟的女子,竟然長着一張與琪琪一模一樣的臉。自然,他的如意郎君也與王珂一般無二。她卑微,執着,日復一日的愛着那個男人,可他卻從未回頭看過自己一眼,他的心裡,自始至終只有那個瑟瑟。
眨眼間已是多年之後,自己的兒子已有五六歲了,孩子是自己這些年裡唯一的安慰,孩子和丈夫很像,每次遠遠的看見她便張開雙臂朝自己跑來,小小軟軟的一團窩在懷裡,讓人心裡一片柔軟。
但今天,他沒有再朝自己跑來,且以後再也不會到自己的懷裡了。
周雯聲嘶力竭的哭喊,醒來後發現枕頭已是一片溼潤。黃昏的屋子裡一片黑暗,靜悄悄地只能聽到自己的哭泣聲她蜷縮起來環住自己的雙腿。即使是在夢裡,你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她嗎?她不斷回想起夢裡熊熊烈火中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以及那個無情的男人抱着那個女人走出來的身影。
就這麼愛她嗎?既然如此,就去陪我可憐的兒子去吧,她恨恨的想着,摸索着下了牀。
周雯走進客廳,從水果盤裡抓起水果刀藏在包包裡,又用帽子和口罩把臉擋得嚴嚴實實。也多虧自己之前常來琪琪家,早已對這個小區輕車熟路了。所以即使情況特殊,她還是想辦法混進來了。
她一直爬樓梯上到四樓,“噔噔噔”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顯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彷彿踩在周雯的心上。此刻她就站在門口,遲疑片刻她擡手按了門鈴。
"來了。”門內傳來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她緩緩摘下了帽子,她知道,此刻琪琪就站在門後面。果不其然,“咔噠”一聲,下一秒門便打開了。琪琪似是有些詫異但又有些驚喜的看着她,她就在這一瞬間,周雯心裡滑過一絲痛楚,但在下一刻便迅速抽出小刀插入了琪琪的腹部。她清晰的感覺到利刃劃破皮肉的觸覺,眼前是琪琪驚愕痛苦的表情。
她一下子就害怕了,沒有再將刀子繼續深入,也不敢輕易拔出。她就呆呆的站在那裡,看琪琪跌倒在地,看鮮血染紅白衣,看屋內的人全部朝她跑來。
這一刻,她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她年少青春裡最重要的東西,在此時消失的一乾二淨了。
直到警車和救護車趕來,她都在原地一動不動當手銬落在腕間,她纔有些許動容,但依然是神色平靜的上了車。與她而言,這或許是一種解脫呢,她有點自嘲似得笑笑。
琪琪被送到手術室裡,蘇北和齊家父母焦急的等在門外。警察還在做筆錄,但應該也沒什麼意外了。屋內的三個人清楚的看到了周雯傷人的一幕,且她自己也對此供認不諱。幾個小時後琪琪順利出來,由於周雯用力不大所以傷口也不深,做個小小的手術之後並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琪琪沒再提起此時,也不過問周雯情況如何。
但她明白,她們兩個再也回不去了,在她看到周雯眼底滔天痛楚的時候她便明白了。她在此刻鄭重其事地向十六歲花季的周雯道別,也將十七歲那個雨季的回憶永遠深埋心底。
五月來臨,疫情基本穩定,齊琪和蘇北不久就要返校了,臨走之前齊琪說想出來走走。經過上次事件,蘇北對齊琪無比緊張,說什麼也要陪她一起出來。齊琪拗不過男人的執着,只好同意了。
街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熱鬧,各大商場基本已經正常營業,路邊柳樹已垂下嫩條,花壇裡鮮花也朵朵盛放。
齊琪漫無目的的走走逛逛,一路上都一言不發。
“要不要去看看周雯?”蘇北漫不經心地問。
“啊?”齊琪猛然擡頭,一臉詫異地望着蘇北。
“我知道他在哪裡。可能這次之後,你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見了。我想,有些事情該留在過去了。我不想你以後還因爲這件事煩惱。”蘇北薄脣輕啓,他一邊故作平靜地說,一邊擡手溫柔地摸摸齊琪的發。
齊琪眼眶有些發澀,心裡柔軟的不像話。這個男人啊,總是默默的照顧自己,即使是細如髮絲般的小情緒他也能察覺出來。
蘇北帶齊琪來到城郊外的看守所,隔着鐵柵欄,齊琪一臉平靜地望着周雯。
倒是周雯,此刻望向齊琪的眼神不再是充滿怨恨,像是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兩人就這樣對視着,良久以後,周雯率先拿起聽筒來。
“有事嗎?”她冷冰冰地問。
“沒有,估計快開學了,我要走了。”齊琪淡淡的答。
片刻停頓之後,“我已經好了。”齊琪沒頭沒尾地說了句。
但周雯像是並不奇怪,她明白齊琪在說什麼,她是說自己的傷好了,不必擔心。
這句話過後,兩人再也沒有開口,就只是彼此沉默地端坐着。
直到有人來催促時間到了,齊琪才緩緩起身,走了兩步後又轉頭看了一眼周雯。
周雯聽不見齊琪說了什麼,但她明白齊琪說的是,再見。
還會再見嗎?可能再也不會見了吧。周雯已經決定等刑期滿了之後,她便離開這裡,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所以天大地大,真的還會再見嗎?
望着齊琪離開的背影,她不由得想到不久之前王姝來看她,其實她是特意來抱不平的,所以現在齊琪有這麼好的閨蜜,也足夠了吧。
王姝告訴她,四年前的那個暑假,自己失手推到齊琪的那一次,導致齊琪以後再也不能跳舞了。而這一次,尖銳的刀子插進了齊琪腹中,齊琪也只是告訴她,她好了。
周雯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和齊琪心平氣和地面對面坐在一起是什麼時候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後悔嗎?她問自己,這樣一次次地傷害自己最好的朋友。
她不知道齊琪爲什麼總是對自己一副理解,原諒的態度。她倒情願齊琪也如此這般地恨自己。
再也不見吧,周雯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