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七月的天氣本該是異常的炎熱,但因接連三日的雷雨,氣溫降低了許多。御花園,琪花碧草,翠柏修竹,在雨水沖刷過後更顯得清新無比,傲然挺立,一派欣欣 向榮的景象。

南宮傲在此設宴,宴請上月科舉中金榜題名的仕子,約有幾十人,而這幾十人當中,唯有一人,未參加考試,由朝中官員舉薦,以一篇國策論震驚朝野,博得南 宮傲賞識,任三品翰林學士之職。一上來便封了如此高品銜,在封國建立以來,前所未有,因比,格外受人矚目。

此刻,他端坐於衆仕子位最前的位置。面如冠玉,身姿挺拔,自有一股貴族公子的氣質隱隱散發而出,在衆仕子中如鶴立雞羣,令人無法不去注意。他溼潤如玉 ,待人謙和有禮,讓人想挑也挑不出半點錯處。此人正是排名第三的京都城風流名仕“予舒公子“古予舒,刑部尚書之子。

聽聞他從前無意仕途,因此纔不參加科舉考試,卻不知爲何在五日前讓其父代爲獻上國策論,纔有了今日的翰林學士之位。

朝中文武大臣皆到齊,唯有辰王,遲遲未到。自七日前辰王入宮,再返回辰王府時,臉色極其陰沉,手上帶着刮傷的痕跡,衣衫也有幾處破損,似是爲與人大打 出手而留下的證據。之後的接連三日,仍然不曾上朝,卻每日親臨軍營,與軍中衆將領們秘密議事。甚至有消息傳出,辰王密謀造反,欲推翻當今的王上,自己登基 爲王。

至此,京都城上到朝堂,下至百姓,皆人心惶惶。頭兩日有許多固執的大臣立誓要長跪於龍翔殿前,以死相諫。最終在南宮傲的不理不睬中不了了之。之後仍不 死心,每日依舊上摺子勸諫。近兩日南宮傲直接免了他們的摺子,令他們不禁搖頭嘆息。甚至有人稱:妲己現世,封國危矣!

南宮傲坐於主位,一身明黃龍袍,在陽光隱約的折射下,發出耀目的光彩,邪美的面容,沒有太多的表情,目光犀利,帶着屬於帝王的威嚴,令人不敢直視。

開場慣有的場面話之後,便是衆人的行禮跪拜,高呼“我主英明,王上萬歲“。

席間,南宮傲令古予舒就近而坐,與他相談甚歡,其態極爲親和。下面的衆臣與仕子也皆三三兩兩邊欣賞曲樂舞姿,邊說說笑笑,席間氣氛極好。

古予舒觀望着舞姬們柔軟的腰肢輕靈的舞動,腦海中卻是落花中那如仙女子的傾世之舞,與她相比,這些舞姬的舞姿無疑如跳樑小醜般無法入他的眼。

南宮傲見他索然無味的表情,便問道:“予舒感覺這舞跳得如何?”

古予舒溫和的笑道:“王上可要聽實話?”

南宮傲挑眉道:“講。”

古予舒道:“此舞雖美,但與另一人的舞姿相比,卻不值一提。而這世間,也無第二人能舞出那般絕世之姿。”

還有人的舞姿更甚此舞?這舞姬個個都是萬中選一的出色舞者,今被古予舒這麼一說,南宮傲頓時起了興趣,道:“予舒指的是誰?”

古予舒目現癡色,神色回到了那一日,她飄逸而絕美的身姿在落花中翩然舞動,傾盡了世間的風華。”乍入霓裳遍,逞盈盈,漸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趨蓮步, 進退奇容千遍,算何止,傾國傾城,暫回眸,萬人斷腸。正是您即將封爲王后的女子。”

南宮傲一愣,雙目眸微眯,她還擁有出色的舞姿?他竟不知!他未來的王后會跳舞的事實,竟需要他從另一名男子口中得知,這令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臉色也 難看了許多。聲音沉了幾分,道:“予舒從何處得見?當時,還有誰在?孤,竟不知她會舞。”

古予舒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連忙道:“臣也只在千色園見過一次,那日,辰王與意瀟公子也在場,只是,一舞未盡,遭人暗算,受傷昏迷。此後,予舒再不曾 見過她。”

受傷昏迷?雖然明知已經過去了,南宮傲卻仍不由心中一緊。聽聞南宮曄當時在場,想起史家之事,便有些明瞭。對於古予舒見過她舞姿的不快也沖淡了。

流暢的樂聲帶着歡快的節奏,飄揚在席間的每個角落。

南宮傲舉杯笑對衆仕子,邪魅的嗓音在此時變得雄渾有力,盡顯帝王威儀,道:“這是孤命人新排的曲子,特地爲迎接愛卿們而準備,代表孤,對你們無比的重 視。你們,是自萬千人之中脫穎而出的驕子,每一個人,都是我國之棟樑,望愛卿們爲國爲民謀福祉,莫要辜負孤對你們的殷殷期望!”

衆仕子心中一陣激盪,帶着感恩的心情叩謝隆恩。

再次落坐,卻聽側位的一個將軍豪聲道:“聽聞咱未來的王后,以琴聲聞名,有“聖心琴仙“之美稱,彈奏出的琴音一定比這樂聲好聽。王上何不讓咱們未來的王后 彈奏一曲,更能體現王上您的重視和恩澤。”此人名曲戰,護國軍中四品將軍。

此話一出,衆人額冒冷汗。這不是明着說她出身低賤嗎?

陵王笑道:“曲將軍此言差矣,王后貴爲一國之母,身份尊貴,怎能爲我等操琴。聽聞王后姿容絕世,傾國傾城,王上,不如請王后來此赴宴,讓臣等一睹風采 ,也好了卻臣等微薄的心願。”陵王,現年三十有五,看上去卻與南宮傲相差不大,面容俊秀,一雙眸子看似溫和,卻暗藏精光。

衆仕子大多曾在聖心湖見過如陌一面,聽過她的琴音,對其甚是仰慕,卻一直無以得見其容顏,因此聽陵王如此一說,皆露出期盼之色。

南宮傲面無表情,端着玉杯,沉吟半響後方道:“羿德,去請妍貴妃與未來的王后娘娘來此赴宴。”

羿德領命離去後,坐於曲戰旁的另一武將道:“陵王這一聲王后,稱呼得未免過早,還沒舉行立後大典,充其量也就是未來的王后。”軍營之中的將領們因那一日 如陌對辰王的不敬,便對她非常反感,甚至一度想要她的性命,又怎能接受她成爲他們的王后。

陵王正欲再度開口,卻聽一道沉悶而冷硬的聲音傳來:“誰說她是未來的王后?”

衆人一驚,向來聲望去,只見南宮曄身着繡有四角龍的黑色朝服,金絲線鑲邊,華貴中威嚴盡顯,玉冠束髮,襯得面容愈發的俊美無儔,穩健的步代帶着簌簌的 風聲,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自始至終不但未向南宮傲行禮,甚至都不曾看他一眼。

衆人心中一驚,看來傳言非虛,王上與辰王二人之間的關係,竟已僵到如此地步。瞄了眼南宮傲毫無表情的面容,猶豫着是否要向南宮曄行禮,見秦徵等武將皆 起了身,便也跟着起身欲招呼行禮。南宮曄陰沉着面容,對他們一擺手,道:“不必了。”說完落了座,掃了一眼園中的衆人,冷聲道:“本王的王嫂,封國的王后,不 是誰都可以做的。王后人選,請王兄重新考慮。”

冷硬的語調,任誰都能聽出,他不是請求,更不是勸諫,而是肯定的通告。衆臣們面色各異,卻都有着震驚之色。儘管辰王與王上一向感情深厚,但畢竟王上是 一國之君,如此強硬的反對,可稱爲大逆不道。

南宮傲面色不變,往椅背靠了靠,將手中的玉杯端至眼前仔細的端詳,轉同幾轉,衆人屏息凝神時,卻見他突然鬆開手,只聽“啪“地一聲脆響,玉杯落地,在青 石磚上開出了破碎的花朵。頓時,衆人身子一顫,垂首斂目,不敢望向王上與辰王二人,生怕一個不慎,成爲他們矛盾的犧牲品。

園中的氣氛寂靜而詭異,微風中,竹枝輕輕搖曳之聲清晰可聞。

半響後,南宮傲凝眸望向南宮曄,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沉聲道:“孤意已定。孤不只要立她爲後,將來,還要與她並肩臨朝。”

一語驚起千層浪,這一駭人的消息,令衆臣半響沒反應過來,皆不敢置信的望向他們的王上。與一個女子並肩臨朝?聞所未聞。

陵王激動道:“王上這是要毀了祖宗留下的江山嗎?歷來女子不幹政,沒有身份地位的女子立爲王后,已是違背了祖規,如今間還要與她並肩臨朝,這,萬萬不 可!”說着便跪了下去,衆臣們反應過來皆應和跪下。唯有古予舒與南宮曄二人還端坐席中。

南宮傲等他們都說完,方道:並肩臨朝之事,以後再議,但這王后之位,孤,意已決。愛卿們不必再說。”衆臣見他一臉堅決,仍跪地不起,更加的反對立如陌 爲後。

南宮曄面色愈加陰沉,望着他的眸光銳利非常,低沉的嗓音帶着濃濃的警告,道:“王兄一意孤行,臣弟決不會坐視不理,封國百餘年的基業豈能就此毀去。因 此,臣弟定當竭盡所能,阻止王兄這一瘋狂的行爲。”

說罷起身,拂袖離去。曲戰見南宮曄離開,便也跟着起身,卻被秦徵拉住,對他搖了搖頭,曲戰再次跪下,望向南宮傲的目光帶着不滿的神色,悶悶的哼了聲。 陵王用眼角掃了他們一眼,精光暗藏。

南宮傲面前,宮人們早已爲他換上玉杯,倒了茶,他悠閒地品着,對跪了一地的衆臣們仿如未見,面色依然平靜如常,對南宮曄的離去似乎毫不在意。望了一旁 仍然端坐着神色不變的古予舒,眉間幾不可見的皺了皺,問道:“予舒爲何不隨他們一起反對?”

古予舒朗聲道:“臣並不認爲王上的決定有何不妥,相反,如陌小姐蕙質蘭心,姿容絕世,爲世間女子之罕見,臣以爲,我封國萬民應當爲擁有這樣一位王后而 慶幸。”

南宮傲犀利的目光審視着他,他無比認真的表情在說到如陌時帶着對天人般的尊重仰慕的神色,南宮傲似乎明白了他獻上那捲國策論的原因。

衆人皆知古予舒並非阿諛奉承之人,卻爲他對立如陌爲後一事的看法,感到非常的驚訝。目光皆望向同樣跪着的刑部尚書古甫,帶着疑問與責備之色。

古甫面上微惱,斥道:“你懂什麼,一國之母豈是憑着一副好相貌便能決定的?還不快過來跪下!”

古予舒身未動,只道:“父親大人,非是予舒要逆父親之意,只是,如今,你我同朝爲官,又身在王宮,有王上在此,予舒自不能事事遵循父親的意思,況且, 此事,予舒句句屬實。王上乃當世明君,所做的決定自不會有錯,做臣子的應當遵循纔是。而不是像父親這般,一味死守那些莫須有的老舊規矩。”

“你……”古甫被他這麼一說,頓時一張臉漲得通紅,在王上面前,卻又無法辯駁,只得狠狠地瞪着古予舒。

南宮傲對他倒是多了一絲欣賞,他需要的正是這種不拘於老舊規矩的有才之士。

古甫還待再說些什麼,卻見一名滿身華貴之氣的美麗女子在衆多宮人的擁簇下乘鳳儀仗張揚而來,彷彿在昭顯她尊貴的地位。一身金鳳華服,與南宮傲明黃龍袍 相得映彰,發鬃高綰,精緻華美的步搖,隨着她腰肢的擺動搖曳生輝,將一張精心描繪的嬌美面容更襯得美豔絕倫,貴不可言。在宮女的輕扶下柳腰輕擺,婀娜多姿 ,端莊的笑容帶着嫵媚的風情,向南宮傲欠身行禮。

南宮傲扶了她,牽起她的手讓她坐到他左邊的位置。

衆人皆知妍貴妃是翌國的公主,卻無人見過她的姿容。今日一見,皆被她吸引了目光,不禁暗暗驚歎。一些大臣們暗中疑惑,有這樣的美貌女子在王上身邊,王 上怎還會被其它女子迷惑?莫非那女子比這妍貴妃還要美不成?

古予舒從始到終對妍貴妃的到來除行了一禮之外,未多看一眼,在他眼中,這世間女子無人能及他心中女子的萬分之一,儘管他從未見過她的容顏,但僅僅是她 出塵的氣質、絕世的舞姿以及不經意的一個回眸,即使有着最平凡的容貌,也足夠傾國傾城。

陵王讚歎道:“貴妃真不愧爲一國之公主,姿容禮儀皆可稱之爲世間女子之典範。王上好福氣,也只有貴妃這樣擁有雍容華貴氣質的女子纔有資格坐在王上的身 邊。”

南宮傲不置可否,只望着妍貴妃笑,也不叫他們起身。

其它大臣也附和着,其意思不外科是妍貴妃身份尊貴,姿容絕麗,端莊嫺雅,這樣的女子才配做一國之母。明褒她暗貶即將被封爲王后的女子,極盡之能事。

然而,這一切稱讚或是暗貶皆在那個如仙般女子到來的一刻,呀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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