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名威名遠播的“神盜”,姜凌始終保留着偷聽別人談話的習慣。
此時,她正在玉虛宮外傾聽裡面的人談話。
她將一面銅鏡的背面朝向玉虛宮,宮裡的情形一清二楚地浮現在鏡面上,裡面的光景與上次相比,實在冷清太多,人數少了大半。
大殿之內,武吉高坐中央主位,左邊十二位元老的席位,除了首座柴嵩,其餘全部空無人坐;右邊七曜洞主的座位上只剩四位:土曜洞主、火曜洞主、水曜洞主、日曜洞主,還有一個座位上懸浮着一把發光的長劍,正是化身無名劍的月曜洞主太陰。
此時,正在宮內發言的人是柴嵩:“這麼急叫我們來,可是教主的人選定下來了?”
武吉咳嗽兩聲,答道:“沒錯,已經決定了。”
語罷,在座各位正襟危坐,一個個洗耳恭聽。
然而,武吉卻不再說話,已然聽見外面一個腳步聲正在向玉虛宮的方向過來。
柴嵩轉向緊閉的宮門,洞主們頭部微動,所有人都已經聽見那個腳步聲,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是跟着武吉一同陷入沉默。
宮內忽然一片安靜,姜凌聽見那腳步聲,竟然是朝自己過來的,轉頭一看,豁然道:“又是你?”
姜凌看見姬宮湦站在自己身旁,此情此景和上次跟他一起偷聽的時候一模一樣,甚至連站位置都沒有任何變化。
盯着姜凌被虎妖咬傷的那隻手臂,姬宮湦臉色微紅,低聲問道:“你的手好些了嗎?”
姜凌在他面前活動了兩下手臂,答道:“師父用九息服氣幫我治癒,已經沒事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姬宮湦認真地說:“不,我一定要謝你。”
姜凌微微一笑,好奇地問:“你想怎麼謝我?”
姬宮湦答道:“父王若想感謝一個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娶她做王妃!”
“你想娶我?”姜凌抿嘴一笑,並沒有當真,只是玩笑般說道:“想不到你不僅人小鬼大,膽子還不小。你就不怕我過門以後,每天欺負死你?”
姬宮湦笑着搖了搖頭。
姜凌收斂笑容,認真道:“我要嫁給一個能打敗我的大英雄,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姬宮湦瞪大眼睛,旋即喃喃道:“你的意思……你不喜歡我?”
姜凌用手點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直言不諱道:“答對了。”
姬宮湦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到拒絕,不由得顯露出受傷的表情,握緊拳頭道:“我會讓你喜歡我,一定會!”
姜凌臉色微變,這才意識到姬宮湦是在很認真地說這番話,不禁後悔剛纔不該和這個比自己小七歲的當朝太子開這種玩笑。
姬宮湦擡頭直視她的眼睛,表情認真地說:“三年後,我會來這裡娶你!”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姜凌搖了搖頭,旋即發覺有些不對勁。她這才發覺剛纔對話的時候,宮裡的人全都不說話了,而主動想聽這種對話的人,應該只有師父武吉,因爲當初在玉虛洞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和自己偷聽蘇季和沐靈雨說話。
武吉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道:“我們剛纔說到哪了?”
衆人對望一眼,不禁無語,想不到一個二百歲的老頭子,竟會對兒女私情的事如此上心。
柴嵩一本正經道:“師兄,你決定讓誰接任教主?”
武吉直視柴嵩,答道:“你。”
言簡意賅的一個字,瞬間引來宮內一片竊竊私語。
柴嵩陡然一怔,連忙推辭道:“萬萬不可!闡教遭逢大難,木曜洞主陣亡,闡教十二靈臺的元老,除我之外全部罹難,諸般罪過,我實在難辭其咎,怎敢接任教主之位?”
武吉道:“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不能怪你。況且,由你接任教主是我很早以前的意思,早在你被奪舍之前,我就已經決定了。”
“我反對!”無名劍發出太陰的聲音。
武吉問道:“爲什麼?”
太陰答道:“沒有爲什麼!現在我只要看見柴嵩這張老臉,就很不愉快!”
其餘幾位洞主雖然沒說話,臉上卻已經寫滿了不情願。太陰的發言素來異常突兀,可這次卻沒有遭到周圍人異樣的目光。這七曜洞主百年以來第一次意見達成共識。
武吉掃視幾位洞主,嘆道:“既然各位洞主都不同意,那你們當中有誰願意擔此重任,繼承闡教主之位?”
語一脫口,太陰不再說話,其餘幾位洞主也默不作聲。他們要麼無心繼承教主之位,想過逍遙快活的日子;要麼有心繼承教主,卻沒有勇氣擔此重任,因爲在這種時候繼承闡教,無疑是在收拾一場麻煩的殘局。總之,最後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接話。
良久沉默過後,柴嵩開口道:“師兄,不如從你的弟子們中,挑選一位接任闡教主之位,如何?”
武吉問道:“柴師弟,你可說話算話?”
柴嵩微微一怔,答道:“我沒別的本事,至少說話還是算的。”
武吉微笑道:“既然說話算話,那你可還記得自己曾與我定下三年之約?”
柴嵩陡然一怔,忙道:“師兄!當時我被那虎妖迷惑了心智,那種約定怎能算數?況且,殷久悠……”
武吉打斷他,說道:“殷久悠也算你的徒弟,可惜被那妖孽帶入歧途。你若想承擔罪過,最好的方式就是將他重新引入正道,讓他成爲我闡教的中流砥柱。”
柴嵩不再說話,關於殷久悠的事,自己確實有責任。
武吉道:“三年後,我們讓弟子們相約玉虛宮外切磋。如果殷久悠能打敗我最中意的弟子,那麼闡教主的位置就由我的弟子繼承。如果殷久悠勝不了,教主之位就柴嵩師弟來繼承。我的弟子們定當全力輔佐,絕無怨言。”
姜凌不禁感到奇怪,以前是柴嵩逼着師父想當教主,現在反倒是師父逼他繼承自己的位置。
“帶他們進來吧!”
武吉運用千里傳音的法門,直接對百丈外的人發出一道命令。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位白衣修士帶着兩個青年來到玉虛宮外。
姜凌定睛一看,只見那兩人正是蘇季和牛竹。
看着兩人略整衣衫,邁進玉虛宮,姜凌不甘心地咬着嘴脣,因爲生氣的緣故,連呼吸也突然變得異常急促。她並不是特別想當闡教主,而是對武吉將自己排除在外而感到憤怒,居然連牛竹都叫來了,卻沒叫自己!
蘇季和牛竹同時步入宮門,衆人卻只盯着牛竹一人,都很好奇武吉爲什麼要將這個資質平庸的弟子選作考慮繼承教主的對象。
求仙問道者素來看重資質,尤其是在闡教中人眼中,牛竹這種資質的弟子,可謂下品中的下品,而蘇季在西王母宴上的表現,衆人有目共睹,簡直和呆若木雞的牛竹,呈現出鮮明對比。
武吉起身走到蘇季面前,問道:“我準備讓牛竹去赴三年之約。你怎麼看?”
語一脫口,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次眼神。武吉的這句話,等同表明牛竹是他最得力的弟子,也是繼承下一任教主的人選。
眼前的場景讓蘇季不禁聯想到不凍泉邊,第一次和師父見面的時候,記得那時師父拒絕了自己,當着自己的面收牛竹做弟子,而現在他當着所有人的面,要讓牛竹去赴三年之約。
然而,現在的蘇季,照比那時已經有所成長,不像再像從前那樣情緒激動,而是一眼看出師父的意圖,回答道:
“弟子,沒有意見。”
武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欣慰地點了點頭。
這時,無名劍突然傳出太陰的聲音:“我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