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不應有恨
廣平澱,整個冬捺鉢行營地的大小留守官員都忙碌起來。上京宮裡也專門派來了內侍,一應打點皇帝等人到達之後的大事小情。
死冷寒天,馬伕們還都得將御馬營裡的御馬刷洗一番,以迎接皇帝鑾駕。
夜色包繞,整個廣平澱還沒歇下來。一幫馬伕都湊在伙房裡,看着伙房裡的幾口大鐵鍋一同燒着熱水;一邊等着水開,一邊藉以取暖,邊聊着天兒。
伙房旁邊的馬棚裡熱氣氤氳,能在大寒天裡洗洗熱水澡,馬匹們都舒服得直打響鼻。
“老薩呢,他怎麼還沒來?這麼冷哈哈的天,他不過來一起暖和暖和,難道還站在冷風裡去?”老薩便是馬營裡的獸醫官。
“老薩還在看那頭驢。”契丹馬伕聳了聳肩。對於契丹這樣的馬背民族來說,爲一頭驢這樣費心自然不值當。
馬廄裡,黑丫躺在草堆上,不吃也不動。只張着一雙大眼睛,空洞地望着房頂。
獸醫的小徒弟忍不住嘮叨一聲兒,“這驢也太不皮實了吧!就算傷了骨頭,可也算不得什麼要死要活的,怎麼徒兒反倒覺得它跟人似的,有點心灰意冷的意思,所以一點都不配合呢?”
獸醫神色怔忡了下,“哦,傷筋動骨總歸要一百天。你讓個平素活蹦亂跳慣了的畜生這麼乖乖躺一百天,它能快樂纔怪。鬮”
“是麼?”小徒弟嘟囔了句,“怎麼覺得它心死了似的。”
草原上有草原上的生存法則,也許斷骨對於人類來說沒什麼大不了,接上還是好漢一條;可是對於草原上的牲口來說,那就是致命的。驢子馬們都是在草原上原本野生的物種,它們的逐水草而遷徙、它們的自保防衛,依靠的都是強健的四肢。一旦腿骨斷了,那麼只能意味着被同伴拋棄,在草原之上自生自滅。
雖然眼前這頭黑驢是人馴養的,不必如同那些野生的悲慘,但是在驢子馬們自己的心裡,卻是要疏遠它的了。在自然的生存法則面前,對一個弱小同伴的過度同情不是慈悲,而是對整個族羣的傷害。
黑驢顯然也明白自己將來的處境,即便好了,它也不再是優秀的雌性,更沒資格再爲優秀的頭馬霽月生兒育女。自然族羣裡的交配權都是優勝劣汰,只有最強壯的、能誕下最優秀後代的雌性,纔有這個資格。
“去瞧瞧熱水得了沒。”獸醫轉頭吩咐小徒弟。小徒弟忙擱下藥籃子,答應了一聲兒,轉身兒就出去哦。
霽月被頭一批帶去刷洗,馬廄裡頭就剩下了獸醫官和黑丫。
獸醫官垂下頭去,拍了拍黑丫,低低說,“小黑驢啊,都說醫者仁心,我雖說是個獸醫,也同樣不願意傷害你。可是主子的命難違,同時也是爲了你着想――你這麼懷着崽子,就算腿上的傷好了,可是你的體質已經不如前了,馬羣裡其他的母馬絕對不會容你懷着霽月的崽子安全活下來。”
“唉,這總歸是物競天擇,這也都只因爲你是頭驢啊……”
遙遙星南州,節度使府邸,清笛的肚子便是狠狠一疼!彷彿有一股勁道,從內裡絞着翻涌出來,生生要把腸子都一截截絞斷了一般!
清笛沒喊出聲來,只捂着肚子向後倒退幾步,踉蹌坐在圈椅中,面如金紙,額上身上早已是涔涔冷汗流下。
月牙兒驚愕瞪着清笛,方纔的一臉一身的戾氣都化作了驚慌,“你,你這是怎麼回事?我,我縱然與你吵過幾句,我可沒碰過你的肚子!”
疼痛彷彿一把利錐,擰着勁兒地在鑽着肚子。整個人都已經虛弱到難以支撐,可是清笛依舊在淡淡微笑,“月牙兒郡主,這個孩子終究是保不住的。所以你又何必還計較,他究竟是誰的孩子?”
“你!你說你自己早就知道,這個孩子是保不住的?”月牙兒驚顫起來。她雖然能狠心地下令叫獸醫拿掉黑驢肚子裡的崽子,可是眼前這畢竟是活生生的大活人!兔死狐悲,更何況同爲女人!
這樣的事情不光事關兩條人命,更要緊的這還是皇家的血脈,一旦追問起來,責任難當!
“我去給你叫太醫,你再忍忍!”月牙兒轉身要往外跑。
“月牙兒你站住!”清笛咬緊了牙關喊着,“不能叫太醫,不能讓人知道,否則你與小六就沒將來了!”
“什麼!”月牙兒驚驚站住,“你爲何這樣說?”
清笛只覺肚子裡沉沉下墜,她用手指死死扣住圈椅的扶手,努力支撐着說,“你聽我說,不能讓小六知道這孩子要掉了……他若知道,竟然會拼了命去跟皇上要我,他定是要將我放到他身邊,他才能安心;且因爲今夜你在我眼前兒,他必然也會以爲你對我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平白地生了嫌隙……”
“你究竟……”月牙兒迷惑住,“你究竟想要做什麼,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啊!”
清笛的整個身子已經虛浮,只覺身子向下墜去,可是精神卻向上漂浮起來,整個人便被活生生劈爲兩截,“月牙兒郡主,你攔住外頭人,誰都不許進來。包括我身邊的郭婆婆和翡煙!”
“好,我便說我們兩個之間有極其重要的事情要談,誰敢擅闖,我就殺了他!”月牙兒急急奔出去將命令傳下。
郭婆婆與翡煙的請求聲遠遠地沿着迴廊傳過來,清笛卻都已經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只覺得她們的聲音與她之間,彷彿隔着重重的水浪。水浪聲汩汩,她便再也什麼都聽不見。
----------------
【稍後第三更】
你可以在點擊下方的";收藏";記錄本次(244、不應有恨)閱讀記錄,下次打開書架即可看到!請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薦本書,謝謝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