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鴛鴦雙棲(③更)
“六皇子還不走麼?”清笛豈能不知他的煩躁,只能嘆了口氣,緩了語氣問他。
“怎樣?”玄宸鬧弩弓更甚。坦白說,她並沒有過多得罪他之處,可是他就是懊惱得不能自制。
“既然六皇子喜歡留在這裡,那麼本位離開。”清笛說罷轉身,“便將這裡全都留給六皇子一人吧?”
“並非是我不想離開!”玄宸忽然悶悶地嚷開,“你也看見,我的馬走遠了。它進草叢深處去了,我又沒有辦法。況且我早與你說了,它不是霽月,我與它說話尚且不能圓融……”
好理由。六皇子果然聰明。
清笛捺住心底的苦澀,面上甚至還忍不住輕輕一笑,“好,我明白了。六皇子等着你那不聽話的馬回來吧。本位先行一步。”
“喂!”玄宸竟然又出言呼喚。清笛這回不肯再留步。
“你別急着走!”玄宸奔過來,伸臂攔住了清笛的去路,“我問你,可曾見過我的鴛鴦?”.
“嗯?”清笛驚訝了下,“不曾見過什麼鴛鴦。這個季節,這裡的水都結凍了,鴛鴦當去了江南越冬。此地怎麼可能還會有鴛鴦?”
“我說有便有!”玄宸低頭凝着清笛的眼睛,蠻橫裡忽然漾起一抹淘氣,“你想不想看?”
“我……”清笛略一猶豫,便被玄宸搶走話去,“走吧。你們宋人真是不知道鴛鴦也能留在塞北越冬的吧,我便讓你親眼見見!”
“六皇子,我……”
清笛想拒絕,卻晚了,玄宸一徑扯了她的手臂向水草那邊去,“原本是去年我惹的禍。去年秋天我射箭,卻沒想到誤傷了一對離開較晚的鴛鴦。我射傷的是鴦,那隻鴛便也不肯離開,就守着它的伴侶。”
“我知道是自己的錯,便特地給它們用毛皮搭了暖窩,每天還都來給它們攏些火;結果它們竟然幸運地在塞北的冬天熬過去了。鴛鴦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不必南去,也能活下來;今年便也沒走。”
鴛鴦又稱“匹鳥”,雌雄不分離。如果有一隻死去,或者被人捉去,那麼另外一隻必定相思而死。原來這些傳說都是真的——清笛聽着也只覺神往,不知不覺便隨着玄宸的腳步到了水草中。推開水草的僞裝,找見了獸皮搭着的暖窩。
“就在這兒!”玄宸轉身朝清笛淘氣一笑,“我給它們搭的暖窩隱秘吧?就是擔心會有狼、豹子什麼的發現它們的藏身之地。經過我的縝密觀察,我嘗試用狼的眼睛、豹子的嗅覺來觀察過了,找不見!”.
清笛除了微笑,已是不知該如何反應。心底的堅冰彷彿被敲穿了一個洞,溶溶的,冰層下頭有流水無聲滑過。
已是這樣繃起臉來對他,已是令他如今這般……他竟然還是有辦法到了她身邊兒,還是有辦法讓她不能不微笑。
撥開暖窩,一對鴛鴦正倚靠在一起。見了玄宸來,都極表親熱之意。清笛這才明白爲何鴛鴦今年也不南下越冬的原因——原來那鴦是傷在翅膀上,半邊翅膀都掉了,再也不能飛行。
鴛就爲了伴侶而留下,就算留下將面對的有可能是雙雙被凍死、餓死,那鴛竟然也毫不猶豫……清笛眼眶不由得有些溼。
玄宸回頭望着清笛笑,“誰說鴛鴦就一定非要飛到中原去越冬?其實它們一樣可以留在契丹草原,一輩子再不離開的。”
草原上的陽光實在是太過清透,遠處海子凍結的冰面又成了天然的反光鏡面,所以那強光照在那孩子的面上再反彈過來,竟然將清笛的眼睛刺得好疼。
清笛急忙起身,轉過身去,“鴛鴦都好好地在這兒呢,這下你總歸沒什麼再抵賴我的。六皇子與你的鴛鴦說話兒吧,本位先走了。”
“喂,連城公主你……”玄宸還是不甘心,衝着清笛的背影搜腸刮肚再想找理由挽留。卻終究腹中空空,一時之間再也想不到什麼。便只能呆呆望着她的背影遠去.
那麼嬌小的身子,那麼纖弱得彷彿墨筆一宕的背影……他爲何,這般捨不得她走?
身上有淡淡的蘼蕪香氣散開。玄宸不知怎地便想起中原樂府裡的一首詩來:“上山採蘼蕪,下山逢故夫。長跪問故夫,新人復何如?……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這原本是一首棄婦詩,不知怎地他此時竟然想起。玄宸都笑自己,難道因爲人家走了,他便將自己也當做棄婦了麼?
或者是因爲,鼻息之間時常繚繞的蘼蕪香氣?這蘼蕪香氣,又是來自何方?——他怎麼,竟是記不得了?.
十一月初一,正是六皇子與月牙兒的婚禮之日。這一天天德合、月德合,正是漢家的黃道吉日;從字面上又恰好是好彩頭:玄宸原本就是皇子,“月”正合月牙兒的名字。兩者疊加,宛若天造地設。
一應禮數從天不亮就開始履行儀軌,大體程序已與中原相當;與中原最迥異的只是契丹的“青廬行禮”,亦即搭設青色的帳篷來作爲婚禮的禮堂,而不是如漢家一般在廳堂中行禮。
主持婚禮的也不是漢家的“高堂”,而是選擇族中受尊敬的老年女子爲“奧姑”當廬而坐,接受一對新人的
拜而致敬。今日這位奧姑便由皇家大薩滿、鄭國大長公主來擔任。
連日來的勞累,讓立在青廬裡仔細覈對最終婚禮細節的清笛忍不住咳嗽起來。大薩滿聞聲不由得望了清笛一眼,“你可有不適?”
清笛連忙一笑,“沒事。您老閉目養神片刻吧,等婚禮開始了,還有的您老忙。”
“你今年幾歲了?”大薩滿卻依舊堅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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