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府將一應事務交代完,後續細節考工令已記不得太多,只好忙招來了刀筆吏。
這樣一折騰,等秦時回到蘭池宮,已然是中午十一點鐘了。
她未曾停留,直接去往宮廚。
門邊幽涼生風之處,溼漉漉的布巾蓋起了豆子,等待它們發芽。
太官丞朱葵殷切上前,在貴人來之前,他早已爲整個宮廚裡蒸騰的饅頭香氣目眩神迷。
“秦君!”
他大聲迎來:“這是否就是貴人所說的,少許麥粉便可膨脹的饅頭?”
而秦時看着他手中端着的一盤饅頭,已經頗貼合自己形容的半圓狀。
表皮光潔柔韌,只隱約夾雜着零星雜點,那是不管怎麼篩怎麼磨都難以完全去除的麥粉顆粒。
用手輕捏,熱氣騰騰,暄軟綿密。
考工令滿懷期待地看着她,而她輕輕揪了一塊兒下來慢慢咀嚼,越嚼越有股澱粉的滿足與香甜。
於是點頭:“可。”
又將剩下的饅頭遞給身後赤女:“你們也都嚐嚐。”
再往裡走兩步,衆多竈臺鍋鼎之上,升騰的熱氣撲面而來。
竈上竹編蒸籠裡,箬葉葦杆的墊子上,已經擺上了造型各異的饅頭。圓的,方的,甚至還有整塊餅狀。
廚工藿拘謹的兩手攏着,站在角落,被秦時伸手招來:
“這樣一整塊圓餅也是一樣做法嗎?”
藿低着頭,微黑黃的臉上更是寫滿了緊張,但她仍是小聲說道:“稟貴人,貴人說辣蓼草曲不僅可釀酒,還可與麥粉同揉做饅頭。小人便又試着揉粟粉。”
她粗大的手指節用力的擰動着,話雖小聲,行爲卻十分大膽:“小人揉了粟粉,糯稻粉,都並不出色。”
“而後糯稻粉裡不意多加了些水,實在不好,便又加了少許麥粉……”
她本意是想煮粉湯的,卻未曾想加了辣蓼草曲的糊糊一同發酵,竟還頗有形狀。
從小便學麥粉手藝的她立刻大膽嘗試,如今蒸出了一鍋類似發糕的麥餅。雖還未嘗,但觸之綿軟,聞之香甜更勝饅頭,且更省麥粉。
因而便也大膽獻給秦君了。
秦時點頭:“切一塊給我嚐嚐。”
藿立刻便取出刀來。
小小一塊兒被送至她的手畔,慢慢咀嚼,發現雖然甜度不如後世賣的發糕,可口感卻格外綿軟柔韌。
“好!”
她誇讚起來:“你很會創新。”
她這三言兩語的描述,需要的就是這種會自己創新的人才。
而後又看其他蒸籠,繼續問道:“怎麼做這麼多形狀?”
藿黑黃的臉頰上,兩坨大大的紅暈格外明顯,連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微微的顫抖。此刻她深吸一口氣,這才稍微大了些聲:
“回貴人,太官丞曾言貴人愛食紅糖麥餅,小人斗膽,小而圓的內置紅糖,略方正的內置椒鹽。”
很好!
秦時滿意鼓掌:這分明已經無師自通,懂得如何做包子了。
她鼓勵道:“下次還可用鐵鍋炒了菜肉做內餡兒。”
藿大膽擡頭看着她,又聽貴人所說的話,此刻腦中一番思索,立刻想出十數種搭配來,於是雙眸越發燦燦有神。
而秦時也在宮廚衆人若隱若現的注視下,大聲說出衆人期待的那個字:“藿創新有功,賞。”
“九麥舉薦善麥粉的藿,一樣當賞。”
太官丞在一旁喜得心花怒放!
雖未直接賞他,但下頭的孝敬也不會少了他的,反而自己麾下之人接連得賞,如今走在蘭池,豈不聞腳下生風!
唯獨可惜的是——
“秦君,這豆腐,恐還未壓制成。”
秦時並不意外。
現如今沒有液壓機,壓制豆腐是在上方置磨盤以及重重木方,均勻向下用力。
力道雖有,但不夠大。因而工業時代只需一兩個小時便可完成的事,如今恐怕要翻個倍。
若是像秦時說的老豆腐、嫩豆腐那樣區分開,最難壓制的老豆腐,恐怕還要5個小時以上。
她因而並不在意,只說道:“待午後壓制成功再來回我。”
到時她剛好再製定一下晚上的菜單。
至於中午麼……
如今已然快12點了,她迅速點菜:
“豆腐雖未成,但豆漿先調兩碗蜂蜜的。”
“豆腐花調一碗蜂蜜的,再用肉醬藿薤等調製一碗鹹的。”
“各色饅頭再備齊,並清炒嫩藕,葵菜羹湯等,直接送往章臺宮。”
說罷人也往外走去,一邊又扯着袖袍聞了聞:
嗯,因宮廚開闊,且沒有爆炒等濃重氣味,衣襟上只有淡淡艾草香氣與在制冊處侵染的些微竹香,並不失禮。
又扶了扶頭上冬神金冠,而後利索的上了馬車:“赤女,我妝容可服帖嗎?”
要是服帖的話,她就該以這等精神奕奕的面貌去向大王謝恩了。
赤女細細觀察,而後略驚訝道:“秦君妝容妥帖細膩,未曾有損。”
秦時這才放心下來。
畢竟買的不管是粉餅還是粉底液,都主打一個持妝且滋潤,在她皮膚細嫩血氣豐盈的狀態下,隨便撲撲就很貼合了。
不像如今的妝粉,稍稍出汗或時間久了,便會顯出斑駁紋理來。
馬車轔轔而動,因要先遣人去章臺宮稟告,且宮廚備餐至章臺宮仍需些微時間,因而便慢慢行走。
誰知好不容易慢悠悠來到了章臺宮側殿入口,卻見不遠處也同樣停着馬車。
“秦君,這是宮中夫人的馬車。”
秦時頓時來了精神:“是楚夫人嗎?”
莫非大王得知她今日要來一同用飯,還要一起賞舞?
她打開車窗看去,只見前方停着的一輛馬車格外華麗——車轡處用了錯金工藝,還鑲銀嵌玉,在日光下璀璨迷人。
車廂外部畫了紅色雲紋,格外豔麗。
車棚頂則是先用皮革覆蓋,而後上覆淡青色的絲布,四個邊角則墜下長長的青玉流蘇與銅鈴。
馬車行走間,步搖流蘇與銅鈴相互撞擊,定然能發出格外悅耳的聲響。
秦時下意識又往前看了看自己這輛馬車的車廂頂——咦,原來她這輛馬車上也綴的有流蘇啊!
只是因爲短粗一些,所以自己並未注意。
半夜開始大風,屋子裡全是塵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