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如蔣聞濤所料,雙慶到底還是回來了。
大約是飲食的關係,她比走時多了一點肉,但仍然美,雖然只是普通的毛衣長褲中長外套,卻仍然難掩豔光。
被她趨前來笑着擁抱時,周圍那種種豔羨嫉妒的目光令雙喜既驕傲又有點不好意思,掩飾地嗔怪:“哪裡學來的洋派作風。”
雙慶撒嬌:“哥,我好想你——”停一停,又笑着補上一句:“做的菜。”
雙喜也笑:“就知道你嘴饞,做了好多呢,待會兒要敞開肚皮吃,別惦着減肥。”
雙慶嬌憨地唔一聲,眼波一轉,看到蔣聞濤。
蔣聞濤笑得不可謂不和藹:“雙慶……”卻還是吃了她好大一個白眼。
三個人從機場出來,上車時雙喜習慣性地去拉前面的車門,被雙慶硬拉了一把:“哥,跟我坐後面。”
雙喜只當是久別重逢,妹妹想要挨着自己好說話,笑了一下,便如她所願。蔣聞濤卻心中嘹亮:雙慶這丫頭在給他臉色看呢。
這種程度的找碴實在是小兒科,他蔣聞濤大人有大量,纔不會放在心上。於是便好風度地開車,盡職地充當起司機的角色,一路上聽雙慶嘰嘰呱呱地對雙喜訴說國外的風俗人情。
回到公寓門口,蔣聞濤卻沒有下車,探頭說:“你們先回家,我去拿鵝。”
陳發老鵝,每天限量五十份,一向爲雙慶所愛。蔣聞濤早早就預定了一份,用以巴結自己的小姨子。
雙慶目睹車子遠去,雖然滿意,但還是嗤一聲:這樣就想賄賂她?
兄妹倆進了屋,雙喜把行李搬到客房,安排說:“你先洗澡休息一下,我去炒菜,很快就可以吃飯。”
進廚房打燃了火把湯煨上,洗菜淘米地忙碌了一會兒,一轉身卻發現妹妹倚着門,臉色陰晴不定。雙喜怔了一下,問:“怎麼不休息?長途飛行不累嗎?”
雙慶道:“哥,你們真的同居啦?”她在公寓裡轉了一圈,發現許多痕跡。門口的拖鞋、浴室裡的牙刷,都是成雙成對的,這是最能體現細節之處,着實看得她有點兒憋氣。
被自己妹妹這樣開門見山地直問,雙喜臉上頓時通紅一片,很是不知所措,過了好一會兒才強裝自然地嗯出一聲。
雙慶鼓起腮幫子,盡力吐出一口惡氣。
可惡!果然還是被姓蔣的得逞了
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絕不是那混蛋的對手,但蔣聞濤的快手快腳還是讓她倍加氣惱。想到這次回來的目的,又覺得煩惱,“你想清楚了沒有,真要讓爸媽知道?”
雙喜沉默一會兒,又嗯了一聲。
雙慶便不說話了。
哥哥此舉,可謂大逆不道。不知蔣聞濤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一向循規蹈矩的人竟爲他甘冒奇險。想到這個她就沒好氣,以前她被蔣聞濤的光環迷惑,覺得這男子真乃自己夢中情人。現在,跳出魔圈再看,越看越覺得這誘拐哥哥的傢伙根本就是脫了褲子打老虎,既不要臉又不要命,更可惡的是,因着這個人,自己家裡即刻就要掀起滔天風浪,還不知要如何善了。
雙喜忍不住道:“雙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可是蔣聞濤……”他喃喃地說:“我真不想錯過他。”
這就好比一條船得兩個人齊心合力地往前劃,蔣聞濤一個人已經奮力劃了很久,他也是時候同舟共濟了。
雙慶說:“同性戀,會得艾滋病。”
雙喜唰一下,臉皮紫漲。他結結巴巴地分辯。“我們……是一對一的關係,而且每次也有做好安全措施……”竟然和自己的妹妹討論得如此深徹,這是雙喜怎麼也沒想到的。可是如果連雙慶都說服不了,他又怎麼去說服自己的父母呢。
雙慶咬着脣,默默不語。雙喜看到她這個樣子就有點受傷了,臉色由紫變白:“雙慶,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很噁心。”
雙慶搖頭。
“不是。只是擔心……你是一時衝動。”
兄妹倆正說着,聽到大門響了一聲,蔣聞濤的聲音接着就響起來。
“我回來了。……人呢?雙喜——”
雙喜忙揚聲應道:“我在廚房。”
雙慶抿了一下脣,掉頭出去。蔣聞濤正往廚房走,兩人在客廳裡碰面了。蔣聞濤很友善地問:“雙慶你沒睡呀?”
雙慶冷冷道:“蔣聞濤,是你把我哥拐上這條路的,日後你敢始亂終棄,我真的不會放過你。”
她也不是第一次放狠話,但這次卻似特別認真。蔣聞濤怔了怔,忽然笑了。他半真半假地說:“雙慶,擔心被始亂終棄的人應該是我吧。”雙喜本來就有些優柔寡斷,萬一這次回去,他父母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搞不好他立刻失去勇氣,乖乖回家當好兒子也不一定。要和強大的親情對抗,說實話,他真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他甩你可以,你甩他就不行。”
真偏心。蔣聞濤嘆:“好歹我也算是引你入行的師父,你就這麼厚此薄彼?”
雙慶嗤一聲:“我跟他親還是跟你親?”言畢,扭頭就走。
雙喜出來剛好看到這最後一幕,看到蔣聞濤哭笑不得的樣子,不由有點歉意。“雙慶給你臉色看了?”
蔣聞濤看着他便笑着搖搖頭,表示並不介意:“替你撐腰呢,這丫頭!”他攬着雙喜往廚房走,“不過,她這個樣子我倒是放心了……”
“爲什麼……”
“至少她沒有因我們的性別反對我們呀……”
很快就到了年底。
上完年前最後一個班,三人搭上飛機,踏上了回家的路。
抵重慶時已是晚上。這城市的夜景一點不比那國際大都市遜色,甚是漂亮。那出租車司機健談風趣,一路與他們聊天,更難得言之有物,無論國家大事或是小道消息,都說得煞有其事的樣子。
蔣聞濤笑着搭了兩句,一側頭,看到旁邊異常安靜的某人。
“雙喜?”
雙喜要求道:“給我一根菸。”
蔣聞濤凝視他兩秒,默不作聲地便把煙掏出來,又替他把火點上。雙喜深深吸進一口,心裡那種焦慮而恐慌的感覺這才稍稍緩解了一點。
近鄉本已情更怯,更惶論他這次回來,還要完成一件大事。他現在說不出的緊張、膽怯和害怕。
如果父母堅決不接受他要怎麼辦?
考慮着這個現實的問題,只覺得手心直冒汗。
怎麼會有人爲了愛情可以不顧一切和家庭決裂。私奔、自殺,手段激烈。他也要採取這些行動來作抗爭嗎?可那不是別人,是生他養他的父母,怎麼能象對階級敵人,鬥爭到底?
但如果捨棄蔣聞濤……他又一千個一萬個捨不得。說到底還是他太貪心了吧,總想着兩邊都兼顧……一直注視着他的蔣聞濤見他眼中神情變幻,忍不住握了一下他的手,輕聲叫:“雙喜?”
雙喜慢吞吞側臉看住他,臉上有一種淡淡自嘲的神色。他聲音放得很輕很輕,象耳語一般,但蔣聞濤還是聽清楚了。
“蔣聞濤,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蔣聞濤怔着,一時也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