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棺於東滄海泣血西遁。
隨着一場波及甚大的曠古災劫,被來自岐山的巨室主姜殊驟降而至,以一己之力暫且消弭。
季修好不容易鬆了口氣,正自心中暗喜。
如今,他經過諸法無常道君元府一行,可謂收穫頗豐。
光是於第一張道圖幻境內所得的金剛杵、天材‘須彌仙果’,放在外界,都足以掀起腥風血雨,惹得多少門閥、大派眼紅眼熱。
要知道,就算是北滄侯蕭平南,爲世女蕭明璃奔波多年,只爲求得一味天材之藥提煉精華,將其醫治,都是苦求不得。
更遑論其他不如他的一衆大派、真宗?
可謂千金難求。
但這些事物.
與之後的‘九竅金丹’、‘王權刀’這兩件驚世器物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
對於能以黃粱夢煉之,分別再續江景、王權無暮之身份,謀取列仙道法、人仙武道修持精進的秘寶
這,纔是季修安身立命的根本。
需知道。
如今季修人仙武道已修滿四限,只要他想,斬卻赤龍降白虎,從此無災無劫兩個甲子的‘無漏’流派主級.
已隻手可摘!
換句話講就是,他現在與武道第五大境,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至於道功,則更甚。
當季修得九竅金丹飛遁眉心,被倏忽煉化入了紫府,以元始道籙預支煉化之後。
那原本道功四境‘紫府大關’的夜遊、日遊、羽化.等等門檻,便已悉數圓滿踏破,躋身出竅。
武道四境,道功五關!
這就是如今季修的底蘊、實力。
可以說,一場‘諸法無常元府’的試煉,已經徹底叫季修從一個縣府嶄露頭角的武夫蛻變成了可以在整座大玄,都上得了檯面的存在!
雖然修爲或許無法比肩那些雛龍碑上提名的龍虎、法丹,乃至少年武聖級數的大玄天驕。
但有着種種秘法、異寶加持。
季修自忖,自己未嘗不能與龍虎、法丹級數的武夫,稱量高下!
【授籙主得‘王權刀’認主,紫府烙印已經鑄就,刀意灌注共鳴,大五衰天刀預支進度功成圓滿!】
隨着絲絲縷縷的王權刀意入了體魄。
季修能夠明顯察覺得到,曾經以五臟五藏‘心肝脾肺腎’不停熬煉、打磨的大五衰天刀所佔據的那道元始道籙預支槽子.已經徹底功成。
就在他有些沉醉於這等‘修爲躍遷’的滿足感內時.
皎潔明媚一如天上月的宮裝女子慕然回眸。
只簡短的一句話,在她話語落下的瞬間,便將季修直直的拽回了現實。
當那‘似曾相識’的意味落入耳畔。
季修一對重瞳微不可察的震動了下。
在他眼中。
眼前的女子似有猶疑。
但更多的,卻攜着一種莫名的篤定。
叫他心中不由一個‘咯噔’,欲言又止。
但季修心中清醒,到底沒有透漏關於黃粱夢,以及自己曾作王權無暮時的半分隱秘。
畢竟,在他曾接觸、扮演的有限記憶中,自己作爲王權無暮時,與姜殊有且僅有的接觸,便是‘刀道祖庭’時的一場退婚。
至於其他的,季修一概不知。
而眼下看着姜殊看向自己的眼神,還有她之前的所行所舉.季修嚥了咽喉嚨,心頭不由腹誹狐疑:
“不會是當年在刀庭大殿內退的那一場婚,給她留了什麼陰影,以至於到了現在都還揪着不放吧?”
“感覺也不至於吧”
但姜殊口中的‘舊賬’,落到季修耳畔,卻是由不得他不懷疑。
於是季修故意重瞳間露出遲疑:
“不知前輩口中所言的故人是?”
“恕季修直言,自我降世以來,從未與前輩謀面過,前輩許是認錯人了。”
聞言,姜殊神情淡淡,眸光掃落雀躍的王權刀,語氣飄忽不定,不置可否:
“認錯人麼?”
“或許吧。”
“但此刀非是普通器物,乃神器有靈,自其被十大天柱之一‘神兵壇’封禁於門中秘地陷空山用以鍛器以來,長達近二百載,還從未認主過。”
“若非前一陣子突兀躁動,爲我所覺察,將其從‘神兵壇’中破禁帶出”
“恐怕我還不知道,此刀遙隔整個西岐與北滄千萬裡之遙,竟先天認主了一個北滄府城內的少年。”
“若是說你身上沒有什麼吸引它的地方.”
“我是不信的。”
這一番話,說的季修心中咯噔了下,沒有料到王權刀上,竟然牽扯瞭如此之多的隱秘,還曾淪爲天柱封存的至寶?
那自己將其認主得來,豈不是平白無故,便得罪了一方天柱.
一時間,季修心中頓覺棘手。
因爲得了九竅金丹,自己定是得罪了那不惜叫一位神通真人自斬修爲,也要將其拿到手的赤霄天宇‘玄符教’。
再加上方纔血遁而走的‘屍傀神教’教主屍傀,以及憑空飛來的王權刀背後之神兵壇
一個兩個三個。
都是天柱級齊平,甚至底蘊更深厚、更莫測的龐然大物,來歷一個比一個唬人!
前路堪憂啊.
季修想到這裡,不免心事重重。
自己本來勤勤懇懇,好不容易盼到了‘天刀真宗’晉升,徐龍象晉級巨擘,龍象真宗即將躋身‘六閥五正統’行列,成爲一州巍峨巨物。
背靠如此勢力,原本自忖修行之道,起碼短時間內高枕無憂的季修,現在看來,還是任重而道遠。
自己不停突飛猛進的同時,似乎該再加重砝碼,尋覓新的靠山助力纔是,不然遇到事了沒人扛,不太好辦啊.
一時間,季修先是想了與‘玄符教’齊名,自己妹妹季薇背後的飛仙教,還有早早去往白玉京,似乎要重登大寶的大玄人主姜璃。
前者遠在天邊,非親非故挨不着,後者本身位於漩渦中心,自身就帶有天大的麻煩,都不是現階段能夠輕易靠攏的。
想着想着
不由的,季修望向了眼前的姜殊。
怎麼越看,似乎眼前這個與自己王權無暮之後的人生歲月,有所‘牽扯’的巨室主.是個好人選啊。
看來,若是自己能夠通過‘王權刀’帶來的媒介,做黃粱夢再入王權,定不能再對姜殊那般不假辭色,如此冷漠了。
一尊未來的人間絕巔!
在如今刀道祖庭傾覆,那位威震天下一甲子的周重陽師兄無影無蹤之際,要是真能與這位關係匪淺
那帶來的回報,定是相當可觀的。
但關鍵是,季修如今也拿捏不準,這位對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而他也不會自大的認爲,這樣的存在,會只因爲一些旖旎情絲,便能夠候着他足足二百年,到了現在都放不下。
那也太扯了。
畢竟自己當年可是親手撈了‘姜璃’,在自己現世初逢姜璃時,季修也沒從那位似乎堪破世事的女人主口中,聽到有關於王權往事啊?
對於那等級數的存在,兒女情長,怎敵道途大爭!
季修心中正自琢磨着,而女子也恰好話鋒一轉:
“不過就算是本座認錯了人,你出身‘刀道祖庭’,關於這點,終歸不會有錯。”
“人仙元胎、大五衰天刀、王權刀”
“像,太像了。”
“說你是‘王權無暮’時隔兩百年的隔代投影,都不爲過。”姜殊毫不在意道破了‘人仙元胎’古今第八先天道體的奧秘與玄妙,雖說這一點,就算是王玄陽、徐龍象這等宗師、巨擘級存在,都窺探不出。
不過對於已經觸及‘人間絕巔’,向着那人仙大檻發起衝刺的存在來講,能夠窺破玄機,倒也不足爲奇。
因此季修並未過多意外。
而正待他張了張嘴,思索着究竟該怎樣接話時.
隆隆隆.!!
整座諸法無常元府古蹟,忽得劇烈震動、震顫了起來!
而後整座‘古蹟長廊’,隨着那口沉封了屍傀教主的棺木西遁而走,以及九竅金丹爲季修所得之後,就好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開始不停震顫、晃盪,好似就將崩塌。
十數個呼吸作罷,整座古蹟便開始崩潰肢解,支離破碎。
直到整座‘東滄海’,再也沒有了那座殘存魔息的古道長廊。
就彷彿那些個記錄了‘諸法無常道君’事蹟的一副副道圖,盡都好似黃粱一夢一樣.
前一刻。
季修還在與姜殊照面。
幾乎下一瞬間,便忽得踩踏在了波浪翻滾的滄海上。
好在練氣大家之後,武夫踏水而行,便似如履平地。
再加上他有圓滿大成的‘搜山趕海’道籙,與水君府那些天生水靈,也沒什麼區別。
只是在脫離這座古蹟的一瞬間。
季修便看見了江陰府的巨頭們,比如北滄諸侯陳玄雀,連同師長王玄陽、徐龍象等人,
此時,正戒備的盯着那頂上雲舟的‘玄符教’中人。
而那些踏入元府古蹟的玄符教真傳,此時一個比一個快,撐着那原本被‘魔息’入腦,險些行差踏錯的玄青黎,纔剛踏上雲舟時
作爲北滄鎮守,在大玄未曾設就‘藩王’時,便可開府建牙,號稱諸侯的陳玄雀,看着蠢蠢作勢欲動的元靈載真君,冷不丁開口:
“道友。”
“在踏入之前,咱們三方便商議好的,一應所獲機緣,皆歸各部所有。”
聞言,元靈載面子有些掛不住,但看向季修時,眼眸卻閃爍着不甘,同時望向姜殊,忌憚不已。
但最後,還是沉聲出面:
“此事確實是事前便說好的,我玄符乃是大教道統,自不會翻臉不認賬。”
“但‘九竅金丹’原爲我教道承,乃是鑄得上品金丹、三十六大神通的至高之物,不過千載前爲江道君所竊,我等苦求千載未果。”
“如今真尊勒令,叫我等將其逢迎而歸。”
“要是可以商量的話,不管是神通妙術、亦或地寶天材,縱使是真尊弟子之位,只需這位小道友開口,便可允你盡數挑選。”
“條件只有一個。”
“就是將金丹交予我等,帶回教中。”
“況且此金丹曾鎮‘屍傀教主’上千載,人魔之屬,睚眥必報,待他喘過氣來,必定窮追不捨,此等寶物,小道友未必能庇護得住。”
“倒不如交予我教.”
這位堪比武道巨擘的玄符教主事真君話未說完。
便被元府消弭後,屹立於季修身側的姜殊擡頭,瞅了一眼。
就只一眼。
當元靈載看到其背後‘天門’若隱若現的法象,似乎在自己的紫府心神無限放大,要壓得喘不過氣時
這纔有輕飄飄的女聲,傳遞而至:
“方纔本座的言語,諸位沒聽到麼?”
“那不只是對那人魔講的。”
“列仙外道,也是一樣。”
元靈載瞳孔一震,眉頭緊擰看向姜殊:
“閣下.”
“這是我教玄霄真尊的法旨,而且也有其他教尊的授意首肯,我教於白玉京中,與諸王之一的燕王頗有交情,你是否.”
話語未落便被一聲輕嗤打斷,隨即女子鳳眸微擡,無波也無瀾,只輕‘哦’一聲:
“然後呢?”
說罷一指點上穹天,就在元靈載還要多言之時
險些直接將這一架‘雲舟’擊落!
頓時間,哪怕位及真君,這位元真君也是一時噤聲不語。
“他。”
先是指了指季修。
“我罩的。”
說罷,姜殊從雲袖中探出纖長的玉指,輕拋出了一枚烙印‘岐山姜氏’的鎏金印章,到了季修掌中。
“此物代表了本座的身份,有着本座一縷神魂烙印。”
“誰以後若是要強擄於你.”
“祭出此印章,自有本座與其‘理論’。”
“你有故人之姿,無論是與不是,起碼都是故人之後。”
“持此令牌,”
“此後西岐岐山,姜氏一脈,上下於你而言”
“盡皆暢通無阻,見令如我親臨!”
握着手中的鎏金印章,聽着如此震撼之語,季修一時失言。
這和天子印璽有什麼區別?!
真抱上大腿了!
想起了之前遇到過的‘岐山姜氏’的那個姜年,和大乘無量寺勾搭在一起,給自己設的鴻門宴
季修不由暗暗想到,若是叫他見到這一枚印章,面上表情,又該如何精彩?
到時候看到自己,豈不是當場俯首,若不然家法伺候!
看着元靈載堂堂真君,養氣功夫都險些繃不住了,季修大抵便能想象得出。
至於其他人。
聽到姜殊的話,更是瞠目結舌。
一尊天下絕巔,巨室之主,如此出言袒護!
就算是親子、親傳,有些時候怕是也沒這等面子吧!?
這等訊息,要是一經傳揚天下.
簡直不敢想象!
唯有來自‘天刀真宗’的王玄陽,看着自家熟悉的徒孫,還有那柄之前便被他道破玄機的王權刀,聽着姜殊口吻裡的所謂故人.
待回過味來,不由驚覺了下,隨即凝眉望向季修,思索了以往關竅,頓時嘶了一聲:
“這小子”
將以往種種不同尋常逐一回憶。
頓時之間,這位立志重複‘刀道祖庭’榮光的後時代刀魁,當即心中大駭:
“他莫非是.”
越是多想,王玄陽就越覺得是真。
而若此事是真
那麼從今往後,論及輩分,到底是他稱自己師祖,還是自己稱他祖師?
或者.各論各的,外人面前叫他師祖,不犯毛病,到了祖師祠前,就得規規矩矩,論資排輩?
一時之間,王玄陽心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