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伴隨着平緩的腳步，從沙塵暴的深處響起，“很漂亮的計謀，雖然隨處都透露着簡陋的意味，但是騙騙沒有智慧的畜牲，還是足夠了。”
伴隨着這略帶感慨的話語，一道身影的輪廓緩緩沙塵之中勾勒而出。
那是一個身姿筆挺，面容柔和，看上去和藹而文雅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套合身又精緻的真絲灰色正裝，胸前彆着一支祖母綠胸針，手上拉着鑲嵌着黃寶石的鎏金實木手杖，面帶着溫和的笑容，看着面前緩緩將手中試管裡的液體一飲而盡的何奧。
“咳——”何奧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咳出一口濃郁的鮮血，沙啞着笑道，“科林先生沒有被凱洛囚禁起來嗎？”
眼前的中年男人，正是那疑似被凱洛‘綁架’的克沃特集團首席執行官，科林。
“原則上來說，在他的計劃裡，我現在應該已經被髮狂的暗蜥吸乾了，”科林站在緩緩消散的沙塵之中，溫和的看着何奧，話語輕柔宛如春風，“不過，看起來，你似乎對我的出現並不驚訝？”
“你需要我向你解釋一下嗎？”何奧握住手中的彎刀，感受着秘藥的力量在自身體內迸發，以恐怖的速度浸入他的血肉，撕裂重組他的身軀。
他看着科林，也以老朋友話家常的語氣緩聲迴應道，“比如你利用凱洛製造了這次事件，自己卻可以躲在暗中，”
他微微擡起目光，注視着科林，“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以受害人的身份出現，成功將這一切的關係都撇清的謀劃？”
“聽起來很不錯的計劃，”科林微微眯着眼睛，臉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意，“你爲什麼會認爲我有這樣的計劃呢？”
“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的很好。”何奧擡起頭來，看向科林，艱難的聳聳肩，“你明知道凱洛的底細，但是仍舊刻意的快速提拔凱洛，從凱洛進入德諾市開始，他就已經成爲了你的棋子。
“身爲科佩斯礦業的商業間諜，還是一個不怎麼專業的蹩腳間諜，凱洛本身並不敢太過於與克沃特集團的其他高管深入接觸，以避免被看出什麼。
“在獲得了快速提升之後，他尤其在意這一點，而他的這種‘孤僻’的性格，再加上被快速提升的現實，就會撕裂他和其他高管的關係，讓其他高管覺得他仗着你的‘寵愛’，耍架子擺譜，進一步割裂二者的關係。
“而作爲一個非德諾市本地人，又與同事關係處的不好，在其他社會關係斷絕的情況下，他只能一定程度上‘依靠’你這個‘唯一’信任他的人。
“而在這個時候，你就進一步的對他進行‘引導’和‘規訓’。
“原本他只需要完成科佩斯礦業的任務就行，但是你的快速提拔，甚至一些‘鼓勵’，讓他高看了自己的實力，讓他產生了‘可以爬的更高’的錯覺。”
何奧看着科林，“凱洛屋子裡的裝飾很奇怪，他的房子裡放着大量與‘K’有關的東西，但是都是明顯的地方。
“尤其是‘K’的面具被擺放在整個房子最顯眼的地方，開門就看得到，很顯然，凱洛收集這個‘面具’，並不是爲了自己收集，而是爲了‘給人看’的。
“他對‘K’的‘喜愛’，並非是某種發自內心的崇敬或者追隨，而是某種‘表演’。
“而他在整個德諾市，能稱得上‘朋友’的人只有一個，能拜訪他家的人，也只有一個。”
何奧注視着眼睛微微眯起的科林，佈滿血跡的臉頰微微扯起，微笑道，“他家裡那些與‘K’相關的東西，恐怕是他在某個‘晉升’的關鍵時期，你暗示給他的吧。
“你刻意給他製造了某種‘晉升’瓶頸，讓他卡在覈心圈外，望眼欲穿，然後‘私下’表達出了對‘K’的喜好，
“這個時候，作爲‘忠誠’的下屬，他自然會極力迎合你的喜好，而且他會覺得這是你和他的‘私人’秘密，不會向外透露給任何人。
“終於，他在一切準備好之後，就邀請你到他家去，展現他對‘K’的崇拜。”
說到這，何奧看着沙塵掩蓋的天空，輕嘆一聲，“當然，你並不喜歡‘K’，也不喜歡他，他也對你談不上任何的‘忠誠’，
“但你在看到他完成你的‘要求’之後，還是繼續‘提拔’了他，
“恐怕，爲了讓他不‘懈怠’，你在那之後，還經常突然去他家做客。
“而爲了防備你的突然來襲，他也將那些與‘K’有關的裝飾，徹底固定了下來，哪怕他本身並不喜歡這些裝飾。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你一直在有意識的引導他的‘野心’，
“雖然你可能許諾了，他將成爲下一任的首席執行官，但是你離任的時間並不能確定，而且一日沒有塵埃落定，坐上這個位置，一日他心中就不得安寧。
“在這膨脹的野心的鼓動下，他開始嘗試‘更進一步’，”
何奧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的科林，“我想你應該是用了克沃特大廈下面的地下金庫的某些東西，或者用整個金庫‘誘惑’他，畢竟，給財團監管地下金庫，哪有直接把這些地下金庫據爲己有好呢？
“你甚至還通過某種方式，讓他接觸了黑市中的某些渠道，讓他認爲自己能‘銷贓’，進一步提振他的信心。
“然後就是昨晚，他恐怕藉助了一些科佩斯礦業安插的人手，在你必經之路上，趁着城中的混亂，把你‘綁架’了，”
說到這，何奧嘆道，“當然，他不會想到，這‘綁架’，也是你計劃中的。”
“很有趣的分析，”科林看着何奧，“但你的故事主角不一定是我，爲什麼不能是科佩斯礦業慫恿凱洛做了你說的那些呢？”
“還記得被你控制的那兩個艾恩斯人的領袖嗎？”何奧也微笑着看着科林，“他們是因爲調查到克沃特集團被殺的，而我昨天把每個還留在城市裡的克沃特集團高管都審訊了一遍，你應該很清楚你的那些‘下屬’的抗審訊能力。”
當然，何奧其實完全沒有審訊過那些高管，他直接讀心就可以了。
“看來我應該給我的下屬們請一個好一點的律師了，”科林有些遺憾的說道，“而你既然覺得那兩個艾恩斯人是調查到了克沃特集團才招來了殺身之禍，被製造成了人皮傀儡，肯定是獲得了他們留下的某種信息，進而懷疑到了克沃特集團，懷疑到了我身上，”
他低垂着眼簾，看着何奧，笑道，“但你不覺得你的‘推理’存在着某種漏洞嗎？既然我有能力把人做成人皮傀儡，爲什麼我不直接把凱洛做成人皮傀儡，也可以在暗中操控他，何必費那麼多心思，去誘導他呢？”
“我可沒說你把那兩個艾恩斯人做成了人皮傀儡。”何奧看着身前的科林，微笑道。
科林一直平靜的表情，微微變化了一下。
不過何奧似乎並沒有注意他的面容，而是繼續說道，“至於你不把凱洛做成傀儡的原因也很簡單，”
他微笑着看着科林的臉頰，“一個人皮傀儡是很容易被看透的，哪怕你毀屍滅跡，也會被某些存在翻出來的痕跡。”
“一個普通的暗蜥暴動，用不了這麼大張旗鼓的調查吧。”科林依舊眼簾低垂，微微眯着，緩聲道。
“那假如，這事件和刺殺總統有關呢？”何奧緩緩笑道。
科林眯起的眼睛緩緩睜開。
“一個小角色挑動的暗蜥事件，即便死了很多很多人，按照聯邦中央往常的處理方法，也不會掀起特別大的動靜，克沃特集團爲了掩藏礦場的秘密，會花費大量的金錢去遊說，讓這件事最終被‘不了了之。’”
何奧注視着科林，語氣平靜而冰冷，“但是一個信仰‘K’的信徒，在總統遇刺之後，刻意刺激暗蜥暴動，在德諾市制造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就足以被拿出來做足夠多的文章。
“凱洛是沒有刺殺總統的能力的，但是‘K’和‘K’的信徒呢？畢竟，作爲刺客的‘我’，也第一批荒野流浪者移民，和克里斯托斯存在聯繫。
“在這場暗蜥暴動下，很多人都‘會’死，其中也包括來調查刺殺案的艾恩斯人，聯邦調查局的人，市政府的人，甚至克沃特集團的部分高管，如果他們很幸運的活下來了，你也會‘幫’他們一把。
“畢竟凱洛‘掀起’暗蜥的暴動，是爲了‘阻礙’刺殺案的調查，
“當然，凱洛本人大概率也是逃不掉的，你會讓他也死在混亂中，拿着從地下金庫裡拿出來的東西，再給‘K的信徒’貼上一個貪財卑劣的標籤。”
何奧深深吸了一口氣，染血的眸子靜靜的注視着科林，沙啞道，
“所以你必須要讓凱洛有‘信仰’K的跡象，你必須要讓凱洛自己做出這一系列的事情，而不是直接被控制肉體，哪怕他死了，也經得起查驗，你只有做到了這些，”
何奧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才能把這個事件做成鐵案。”
“精彩，就像是在小說或者電影裡看到過的精彩陰謀故事一樣，”科林的眼睛已經完全睜開，他看着何奧，語氣仍舊維持着那種溫和，“但故事不需要證據，而現實是需要的。”
“證據麼？”何奧緩緩伸出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的儀器，微笑道，“還記得那個咖啡店老闆嗎？這是他的聯絡儀器。”
他輕輕舉起這個儀器，看着科林，微笑道，“當時咖啡店伏擊我的時候，那個操控監控窺視我的人，應該是你吧？整個德諾市，也只有克沃特集團的服務器陣列，能提供你在那麼短時間內逃掉的算力，”
他捏住這個儀器，點亮了屏幕，繼續道，
“那個咖啡店老闆，應該是直接接受你的命令吧？按照你們組織內的規則，在行動結束之後，大概有一天多的時間，這個聯繫是建立的？
“這個時間裡下線可以給上線發消息，上線也是接收得到的，我當時是給你發過消息的。”
何奧手指按在屏幕上，“當然，你應該可以單獨要求直接解除聯繫，但昨天下午咖啡店的圍殺之後，你馬上又去殺了艾恩斯來的人，隨後又要去‘被綁架’，
“在這麼忙的行程安排下，你恐怕沒有時間去要求解除聯繫？而離開城市之後，這儀器也沒網了。
“更何況，這聯繫本身又沒有什麼作用，你有絕對的主導權，也沒辦法定位你，
“尤其是你還控制了那兩個艾恩斯人來殺我，就更沒有必要在意這些了，我猜，你也沒時間放通訊儀，你的通訊儀，現在還在你身上吧？”
何奧看着眼前的男人，舉起手中的儀器，“這裡是甕城附近，已經在城市裡了，你猜，我給你發一個消息，你能不能收到？”
“你很聰明，”科林看着何奧手中的儀器，沒有再提問，輕嘆一聲，“這東西從未出過問題，我也從來沒關注過，當初選擇你來做這個‘特殊刺客’，恐怕的確是選錯了。”
大部分特工最後都會把這個儀器當做同歸於盡的炸彈毀掉。
完全沒有反應就被幹掉，而且對方還恰好搜出了儀器，還有破解能力，這邊沒有任何處理時間，多重安排都沒能順利處理掉對方的情況，還是太少了。
正常情況下，今天早上，何奧就應該被那兩個艾恩斯人支撐的傀儡人偶帶着人幹掉了，不應該活到現在。
哪怕活到現在，剛剛也應該被暴走的天使級暗蜥幹掉了。
能在這重重佈置下存活下來，幹掉人皮傀儡，嚇退暗蜥，還走到了質證這一步，確實完全超出科林的預料了。
“所以你想做什麼，”何奧平靜的看着科林，“修補掉這個‘錯誤’的選擇？”
他將手中的儀器揣回懷裡。
他並沒有發消息，剛剛暗蜥的攻擊把周圍的信號基站全都炸掉了，這裡根本沒網。
更何況這個儀器已經因爲超時未使用而鎖定了，需要密碼解鎖，他一路過來時間緊急，根本沒時間去破解。
“雖然不想做這種事，但是也不得不做了，”科林看着何奧，“你願意和我說這麼多話，看來是真的黔驢技窮了，”
他輕嘆一聲，“但凡你能使出剛剛那樣同樣的招數，哪怕釋放一點強大的力量，你都不會花心思在這裡和我拖延，爭取一點晉升的時間。”
他輕輕握住了手中的手杖，“但晉升可並不是這麼快的事情，你這幾句話的時間，並不足以讓你完成晉升，但已經足以讓我窺破你的虛實。”
聽到他的話，何奧的面色也完全沉了下來，他看着科林，緩聲道，“既然如此，那就再花一句話的時間，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他語氣微頓，“你的‘上線’是誰？”
科林完全拿起手杖，“無可奉告。”
他大腦的思緒，也是一片空白。
何奧：······
感受着已經彌合了一部分的身體，何奧在心底輕嘆一聲，握住了手中的刀刃。
荒野上的清風颳過大地，吹散了沙塵，露出廣袤無垠的荒原。
烈日在天際線的盡頭沒下半個身軀，霞光照耀着天地，將世界都染成一片紅彤。
熾熱的火焰在那新月般的刀鋒之上，熊熊燃起。
這些傢伙，就不能老老實實的直接招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