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喉結上下滾動,眸光中的陰霾再也隱藏不住了,他迅速轉身,推開了書房門,步履不停地穿過玄關,到達客廳,最後又同許汐禮貌告別。
看着電梯徐徐往下墜,他半眯着眼,努力壓制着起伏的情緒,最後終於走出了電梯,他才如釋重負。
他獨自一人去停車場拿車,直到身後忽然有人喊他。他合上了打開的車門,看到了朝他走來的許汐。許汐的手上提着的是他帶到魏家的禮物,此時又遞到了他的手上。
“邊律師,無功不受祿。何況,現在魏洲和你站的是對立面。爲了撇清關係,你還是收回禮物吧。”許汐淡淡道。
邊城輕笑一聲:“是我考慮不周了。”
停車場寬敞卻寂靜,幾盞白熾燈冷森異常,周遭有車輛緩緩開走,最後又迴歸安靜。
兩人相顧無言,過了很久,邊城纔開口道:“你……真的不做律師了?”
“嗯,不做很久了,自從嫁給魏洲以後。”許汐補充道。
邊城垂下眼睫,覺得有些遺憾:“很可惜。你是師父最喜歡的學生之一。”
“師父最喜歡的學生是你。大家都知道。”許汐揚脣,柔和地笑了笑。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明明看上去很幸福,卻偏偏少了些什麼。
他有些自責,又道:“那件事情,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是因爲你不做律師的。”許汐緊緊地攥着雙手,牽了牽嘴角,“不需要這麼自責。魏洲工作很忙,也需要有個人幫他料理家庭,我願意爲他停下來。”
“何況,我也想要個孩子了。”許汐補充了一句。
邊城沉默了會兒,又道:“許汐,你還記得你爲什麼選擇法學專業嗎?”
“我當然記得,因爲我高中的時候看了《律政俏佳人》我想證明女孩不是頭髮長,見識短,我也可以成爲一個漂亮又出色的女律師,”頓了一下,許汐又補充道,“我還記得這些是我告訴你的。”
邊城看着許汐,不經意地斂了斂脣角。
許汐苦笑了一聲:“邊城,你不需要再提醒我,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邊城知道他再說什麼都無用,兩人短短告別了會兒,他上了轎車,啓動車子,看着後視鏡的那個女人,他不自覺地覺得自己有種無地之容的感覺。
他這一路心不在焉,往事堵得心慌意亂,引擎低吼,車速卻越來越快,直到他的車偏離車道,直直地撞向道路中央隔離護欄。
南城的夜晚,忽然飄起了大雨,宋矜語從牀上起來,走到窗臺剛把窗戶合上,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驟然響起,她接起一聽,是毛羽。她直奔主題道:“你那次讓我查的時醞,有消息了。”
“真的?”
“我查到他上網的IP地址。”毛羽淡定回道。
宋矜語有些吃驚地問道:“你怎麼查的?”
“我盜了他的微博,這才知道了他的信息。”
怪不得最近她沒看到時醞對她微博的評論,原來他的微博被盜了。只是沒想到毛羽居然想到這樣的陰招。
毛羽賣了個關子“你猜這個人是誰?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
“誰?”宋矜語奇怪問道。
毛羽的口吻不容置疑“邊律師。”
時醞居然是邊城?所以他早就知道她就是“叄晨”還在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宋矜語的有幾分疑惑更多的是欣喜,他喜歡的人原來一直默默地在支持她,這樣的她忽然感到受寵若驚。
可是爲什麼他在網上是二次元的時候就在靠近她,而一回到現實卻拒她以千里之外。
難道是所謂的見光死嗎?
雖然她一直覺得時醞就是身邊這個人,可她卻不敢想象這個人就是邊城。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的馬甲。
邊城受了點小傷,半夜被送去了醫院,林襲一得到消息就急急趕到了急診室。邊城剛剛包紮好傷口,頭上破了個口子,右手腕崴了,不算嚴重,但也得在醫院做個觀察。
林襲半夜全身武裝,黑色太陽鏡,黑色口罩,黑色帽子,像是黑白無常裡的黑無常地出現在了邊城的身前。
病房內的吸頂燈暈黃,林襲忽然而至的黑影,嚇得邊城差點從病牀上滾下來:“大半夜的你嚇誰啊!”
“邊城,是你大半夜嚇了我一跳,怎麼就出車禍了?”林襲摘下了太陽鏡,埋怨道。
邊城淡漠地睨了他一眼:“你不用穿成這幅模樣吧。”
“謹慎一點,否則被狗仔拍到半夜進了醫院,這新聞還不知道該怎麼寫呢。”
林襲幫着邊城身後墊了個枕頭,又把病牀搖的高了些,仔細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我看看你傷到哪兒了。頭上破的這塊應該不會留疤吧?”
林襲俯下身看的仔細,邊城擡起右手腕想攔着他,誰想手腕一使勁,他忍不住喊了聲:“疼——”
“手也受傷了?”林襲又看了看邊城的右手腕,擔憂道,“你這手受傷了,還怎麼處理那些律師函啊?
“那我最近可得少惹點事。”林襲壓低聲音,又嘀咕道。
林襲微微擡頭,正好對上了邊城冷幽幽的目光,慌忙拍拍嘴,牽牽嘴角道:“我這不是擔心你嘛,邊城,你別用這個眼神看我。你看看這大半夜的,只有我趕過來看你,我容易嗎?”
“你什麼意思?”邊城擡高聲音又問道。
林襲清了清嗓子,不留情面道:“說你人緣差唄。”
邊城僵了僵嘴角,面罩寒冷道:“幫我倒杯水吧。”
林襲連忙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了邊城,又嘆了口氣道:“邊城啊,那宋知光解約的官司,你還能跟進嗎?”
“我還沒死,只不過受了點小傷。”邊城冷幽幽地又瞥了林襲一眼。
林襲又道:“你今天見到魏洲了?”
“嗯。”
“怎麼樣?”
邊城掃了林襲一眼,心裡有些慍氣,“還沒談到正事,我就走了。”
“當年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錯啊。是他自己誤解了你,實在不明白爲什麼他總是對你有這麼強的惡意。”林襲憤憤不滿。
邊城不再說話,眼神忽然暗了下去,又道:“我還見到了許汐。她現在是魏洲的妻子。”
“誰?”林襲震驚地看着邊城,又試探道,“你的“一天女友”嗎?”
見邊城的神情變了變,林襲又笑道:“說錯了,是你的前女友。”
“嗯。”邊城又點頭。
林襲搬了把椅子,坐在牀邊,仔細捋了捋:“你這一天見了前女友,又見了仇人,仇人還和前女友湊成一對,果然夠震撼。我終於可以體諒你出車禍的理由了。”
邊城的手不方便,不然真想手撕了林襲。他悶悶不樂又道:“我要睡了,把我的牀搖下來。”
“哦。”
林襲乖乖地幫着邊城搖平了病牀,又幫着邊城掖了掖被子,又問道:“那你今天的事情要告訴阿姨嗎?”
“不要,還有,也不要告訴藍姨。”邊城又囑咐道。
林襲點點頭,又說:“哦,放心吧。那你早點休息,我明天幫你帶些換洗衣服。”
翌日清晨,林襲趁着天還沒亮,就提着一個行李包到了病房,行李包裡收拾了一些洗漱用品,衣服、褲子和邊城的手提電腦。
坐了幾分鐘,林襲又要趕飛機,去外地的劇組。走之前,不忍心地問了句:“邊城,要不然……我給你請一位護工吧。”
“我像是殘疾人嗎?”
“不像,我擔心你不好換衣服,也不好穿褲子……”林襲坦白道。
“不用。”
林襲話還沒說完就被邊城殘忍的兩個字“不用”堵了回去,依依不捨地看了邊城幾眼,囑咐道:“你好好休息,等我殺青了,從劇組回來,再來看你。”
“我不會在醫院待上三個月的。”邊城冷漠又道。
林襲離開後,邊城只能依靠左手,從行李包內翻出了一件米白色的襯衫。他好不容易纔把身上的病號服脫掉,徐徐地套上了襯衫,卻因爲右手的原因,右邊的袖子怎麼也套不進去。
就在他好不容易穿好兩隻衣袖,又開始用左手艱難地扣起鈕釦。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忽然推開,邊城的襯衫還敞開着,露出堡壘分明的身體,而立在病房門口的宋矜語穿着素色長裙,手裡還捧着一束鮮花,直勾勾地盯着邊城。
邊城臉色微紅,慌張地背過身,說:“宋老師,你怎麼來了?”
“林襲說你昨晚出了車禍,。”
話畢的瞬間,她已經放下了花束,徑直踱步來到了邊城的面前,她捱得很近,不動聲色地已經幫着邊城扣起鈕釦。
“邊律師的手腕受了傷,我幫你吧。”宋矜語不動聲色道。
宋矜語忽然捱得那麼近,雪白的肌膚毫無瑕疵,脣色明豔,而微微泛紅的耳廓竟然有些可愛,邊城喉結微動:“真的不用了……”
宋矜語若無其事道:“不過是扣個鈕釦而已,小事情的,邊律師不用擔心。”
見過大場面的邊城此時卻找不到臺詞,目光垂下來,只能看着宋矜語光潔的額頭在發呆。
宋矜語仰頭看向邊城,聲音又細又柔,“邊律師,說起來你最喜歡《未知兇手》的什麼?”
忽然而來的問題,讓邊城忽然頓了頓,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兩人彷彿可以聽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聲,邊城目光一動,故作淡定道:“你怎麼忽然這麼問?”
宋矜語把前襟的鈕釦扣好,又忍不住幫着要把腰線附近的襯衫整了整,最後想幫着邊城把襯衫收進西褲內。
她的動作無聲無息,行雲流水,在解開邊城雙G皮帶的瞬間,被邊城抓住了手。
“我來,就好。”邊城壓着暗啞的聲音。
微涼的手掌漸漸包裹着她的手腕,卻讓她不自覺地覺得臉龐發熱。
“我就挺喜歡叄晨塑造的主角時醞。邊律師,你覺得他最後的結局會怎樣?”
周遭的一切,彷彿忽然停滯了下來,邊城目光垂下來,有意地望向了宋矜語:“或許,只有漫畫家叄晨纔會知道吧。”
他多麼期待結局,多麼期待眼前這個女孩能重拾起《未知兇手》給時醞一個完滿的結局。
宋矜語擡眸看着他,明晃晃的燈光下邊城還保持着鎮定自若的表情。她又微笑:“我想一定會有個happy ending吧。”
“因爲時醞擁有的不只是勇敢,機智和果決,他還擁有……”
“擁有什麼?”邊城不自覺地追問。
宋矜語忽然食指貼脣,輕輕地吁了口氣,邊城不知眼前的女孩到底何意,出乎意料地是她忽然鑽入他的懷中,側耳輕輕地靠在他的左邊胸口。
他想往後退幾步,女孩卻伸手環住他的腰部。
自然而然的舉動,不帶一絲尷尬。
她又輕聲道:“邊律師,讓我聽聽……”
邊城的喉結上下滾動:“聽……什麼?”
“聽如時醞一般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