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剛睜開眼睛醒來,就見裴觴站在牀前對我微笑道:“夫人,你醒了?我剛做好了魚頭湯,快起來喝吧。”
“……”,開靈智以來,我第一次有了賴牀的想法。
我十分固執,堅決不喝魚頭湯。
裴觴縱然不樂,卻也無可奈何,看來他對自己的夫人還是很寵愛和包容的。
裴觴將魚頭湯端走,回來道:“不喝便不喝吧,夫人今天想幹什麼?我陪你。”
我有些煩躁,衝他喊道:“我什麼都不想幹,你讓我靜靜呆會兒!”
我說完,跑到湖邊一屁股坐下來,看着湖水開始發呆發愁。
這既然是裴觴的夢境,我入定是無法破除幻境的,只能喚醒他,讓他自己破除夢境,可是看裴觴執念之深,只怕很難。唉!
隨着天色漸亮,闌湖上開始出現了船隻,除了打漁的漁船,還有大戶人家的遊船畫舫。
一艘畫舫漸漸靠近,船上傳來歡聲笑語和歌女的歌聲。
“懶雲窩,醒時詩酒醉時歌。
瑤琴不理拋書臥,無夢南柯。
得清閒儘快活,日月似穿梭過,富貴比花開落。
青春去也,不樂如何!”
一曲唱罷,船上立即響起鼓掌叫好之聲。
一男子聲音道:“月溶姑娘的歌聲越來越美妙了。”
另一個男子接口道:“是啊是啊,一點也不遜色於醉紅院的如霜姑娘。”
醉紅院!如霜!
我募然一驚,對呀,即便是夢中,這裡也是闌州,而醉紅院就在城中,我何不直接去醉紅院找那個花妖?
我起身,正要去叫裴觴,卻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我身邊不遠處,身前放着張簡易木桌,桌上有宣紙,他正拿着筆在紙上寫着什麼。
我走近前去看,他正好寫完了放下筆。
“你在幹什麼?”我問。
他拿起桌上的紙遞給我看:“喏,像不像。”
我接過來一看,心中莫名地涌起了一股又酸又暖的滋味。
紙上是一副畫,畫中一個頭梳雙髻的小姑娘,就是本仙子我,靜靜地托腮坐在闌湖邊上,身邊是翠綠的草地,頭上是隨風搖擺的柳枝,身後不遠處是一座簡陋的竹屋,雖然簡陋,卻讓人不由覺得溫暖。
畫旁題了一句詩:翠衣款擺傾碧柳,微風無語弄心湖。
這兩句詩雖然不怎麼樣,但好在與畫相襯。畫中無色詩中有,畫中是靜詩中動。
“像不像?”他問,眼裡是期盼地目光。
我的心毫無防備地輕輕跳了跳,道:“像極了。就是詩不怎麼樣。”
哼,別以爲我看不出來這是句藏頭詩!
此時的裴觴跟天庭上那個故作瀟灑的酒神完全不同,不風流,卻很溫情,我知道那是因爲他將我當成了他夫人翠微的緣故。
不知他的夫人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爲何會魂飛魄散。
“夫人,你怎麼了?”裴觴見我發呆,問道。
我把畫折起來收好,衝他一笑:“沒什麼,你跟我去一個地方吧。”
裴觴道:“好,夫人想去哪兒?”
我道:“醉紅院。”
裴觴突然吞吞吐吐道:“……夫人,我去那個地方……”
我問:“怎麼了?”
裴觴道:“夫人不介意嗎?”
我不解:“我爲什麼要介意?”
裴觴:“……好吧!”
一進入醉紅院,一羣姑娘就衝我們圍上來,我雖然不能使用仙力,但身手靈活,幾下連推帶繞,擺脫她們,拉着裴觴直奔花園。
到了花園,直奔牆角,但到了牆角,卻並沒有那株醉生夢死花。
我瞬間瞭然,說不定它又變幻顏色形狀了,趕忙拉着裴觴道:“你快看看,哪個是醉生夢死花!”
裴觴道:“什麼醉生夢死花?”
我急道:“你、你忘了?就是那個會變幻顏色和形狀的妖花啊!”
裴觴疑惑道:“世間有這樣的奇花嗎?我怎不知?”臉上表情不似作假。
我心道不會吧,他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那我們怎麼出去?!
算了,我自己找,我情急之下,做了一個很傻的舉動,我蹲下身,一朵花一朵花的開始嗅。
裴觴:“……”
我正嗅得起勁兒時,醉紅院嬤嬤,就是那個身材豐滿的女人,帶着幾個壯漢趕來,喝道:“兩個搗亂的傢伙,給我抓起來!”
壯漢們就要衝過來抓人。
裴觴喝道:“住手!”
嬤嬤和壯漢們看着他。
裴觴道:“我們是來喝花酒的,爲何要抓我們?”
“喝花酒?”嬤嬤指着我道:“那她是誰?”
裴觴道:“我夫人。”
嬤嬤冷笑:“帶夫人來喝花酒?”
裴觴掏出一錠銀子,扔給嬤嬤,理直氣壯道:“我夫人說,這裡有情調,怎麼,不行麼?”
看在銀子的份上,嬤嬤臉色好了很多,但還是忍不住問:“喝花酒,來花園裡做什麼?”
裴觴道:“約會。先約會,再喝酒。”
嬤嬤:“……”
裴觴也不管嬤嬤什麼反應,拉起我的手就走:“夫人,花賞完了,我們去喝酒。”
我終於如願以償地喝到了凡間的酒,不是在醉紅院裡,而是在闌州城的一個小酒館裡。
在見到嬤嬤和如霜姑娘的時候,在她們沒有認出我們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這是幻境,不是現實。
這裡我所能見到的人和事都是裴觴意識中幻化出來的虛影而已,裴觴心中有什麼,這裡纔有什麼。
但裴觴只是這幻境的主角卻並非主人,真正控制幻境的,是醉生夢死花!它想將我們困在這裡,又怎麼可能讓我們輕易找到它的本體呢?
即便找到,恐怕也只是它的幻影而已。
我十分苦惱,只能一杯又一杯的喝酒。
以前喝酒,是着實愛酒,而今喝酒,純粹是借酒消愁。
“夫人,別喝了,再喝就醉了。”裴觴在一邊忍不住勸道。
我瞥他一眼:“不會,酒神的酒都醉不了我,更何況區區凡酒乎?”
他嘆了口氣:“夫人,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廢話,被你困在夢中,心情能好嗎!
裴觴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站着看了一會兒,又轉頭對我道:“夫人,你看外邊多熱鬧,別喝了,我們去街上逛逛吧。”
我走到窗邊一看,遠處是闌湖美景,近下是繁華街市,果真熱鬧。
這便是酒神的夢啊!酒神心中最嚮往的生活,與他的夫人在這樣一個美麗繁華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廝守一生。
我忍不住看向裴觴,他也轉過頭望着我,眼中是無限情意和殷殷期盼。
我道:“好。”
既然暫時想不出出去的辦法,不如先成全他
一個美夢。
我第一次來凡間繁華之地,所幸就好好逛逛。
我就像一個初來城市的凡間少女一樣,對街上的什麼東西都表現地很感興趣,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玩得不亦樂乎。
而裴觴更是扮演着一個體貼的夫君,看我喜歡什麼,便當即掏錢買下。
不到半個時辰,我頭上已經插了一根簪子,手腕上掛了一串鈴鐺,左手一個泥人玩具,右手一串冰糖葫蘆。
裴兄懷裡更是抱了一堆東西,有三隻小雞,三隻小鴨,筆墨紙硯,青菜種子和一堆糕點吃食。
騰不出手搖扇子的裴觴,只好把扇子插在胸口。
我看了又看,忍不住哈哈大笑,這哪裡還是那個風流瀟灑,俊美無雙的酒神啊!
最後我們來到了花市,裴觴忙道:“夫人,花就別買了吧!”
其實我並未打算買花,只是一看到這些花,就忍不住想起醉生夢死花,總想去找一找。
一想到現下的困境,我心情又有點不好:“怎麼,你不喜歡養花?”
裴觴道:“我有你這隻花精就好了,還要其它的花做什麼。”
“……我不做花精已經很久了,我不是花精!我是花仙,花仙知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記住!”
裴觴不語,只是抱着一堆東西衝我微笑。
……算了,跟個做夢的人較什麼真!
一回到家,裴觴就在院子裡忙活開了,先是架起籬笆矮牆,將小雞小鴨放進去,然後開始挖地種菜,一副打算在此長居過日子的模樣。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十分鬱悶地回屋想主意去了。
想了半日,倒真讓我想出了主意。
裴觴陷入夢境,是因爲情執很深,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要破此夢境,得從他夫人入手。
主意既定,我開始付諸行動。
晚飯時,我故意問他:“裴……夫、君啊,你還記不記得,我是怎麼失憶的?”
在如今的裴觴眼中,他夫人,也就是現在的我,是個失憶的人,但他夫人並非凡人,怎會輕易失憶?若能得知其中緣由,說不定能幫我想到對策。
裴觴一怔,道:“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笑道:“哪個失憶的人不想知道自己爲何會失憶呢?”
裴觴望着我,眼裡流露出悲傷,欲言又止的樣子。
“到底是怎麼失憶的?”我追問。
“你……受了些傷……”
“怎麼受傷的?”我忙問。
這次他只是望着我,不說話了。
“我爲什麼受傷?”我忍不住催促他,直覺告訴我,這很關鍵。
他道:“這些不好的過去,我們還是不提了吧,我跟你講一些高興的事。剛遇見你的時候,我還是個傻子,後來因爲你的緣故,我漸漸變聰明瞭,可是師兄們並不知道,還像以前那樣逗我,我便也故意裝傻騙他們,結果他們都被我耍得團團轉卻還不自知,那摸樣可笑極了……”
雖然“酒神在凡間時是個傻子”這件事的確令人很感興趣,但我現在一心只想喚醒裴觴,所以故意表現地興致缺缺。
裴觴:“……怎麼,你不愛聽嗎?那我再講點其他的好了,記得我頭一次見你的時候,着實嚇了一跳,還以爲你是妖怪,後來你修出肉身,我其實心裡很是高興,只是當時……”
“等等!”我心中一跳,打斷他道:“你說什麼?你說我修出肉身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