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星脖子一縮，不敢看他：“對不起……”
“幹嘛要道歉？”陳景樂眉毛一挑。
李北星瞥他一眼，小心翼翼：“我自作主張了。”
“哪裡是你自作主張？最後不都是我在做決定嗎？”陳景樂輕撫她頭髮，微微一笑。
李北星見他沒有生氣，才悄然鬆口氣，說：“我是看你抖手評論區，每次發作品都有人各種酸，說你既不是書協會員，也沒得過什麼獎，甚至不是正經的書法班學生，都敢一幅作品賣好幾萬，擺明坑人騙錢。這些評論看得讓人火大，我就想……”
“就想幫我弄一個省書協或者中書協的名頭？”
“嗯……以你的實力，只要你想，分分鐘的事，對吧？”
“是啊，只要我願意，分分鐘的事。”陳景樂輕笑，略帶感慨，隨即又說：“他們就是純酸，你搭理他們幹嘛？”
一幅字畫大幾萬，要是沒人羨慕嫉妒，纔有鬼了。
很多省書協美協會長的作品，都沒他的值錢，誰看了不酸？
不知多少人偷偷開小號來他評論區陰陽怪氣或者直接罵他呢。
李北星哼哼道：“就是看不過眼。”
她愛陳景樂勝過愛自己，自然容不得別人說半點不好。。
陳景樂拉着她在路邊的椅子坐下：“知道爲什麼我不刪那些評論嗎？”
“嗯？”李北星表情疑惑。
陳景樂微笑解釋：“就跟某寶開店差不多一個道理，全好評的店鋪，給人感覺不太真實，像是刷的。要是留幾個差評，而這些差評又不是因爲質量問題，恰恰相反，單純是他們的發言過於逆天，反而會讓其他人感到可笑。這樣的店鋪，看起來就會真實很多，願意下單的人就更多。”
“我留着那幾個小丑不拉黑，也是這個道理。就讓他們蹦躂，越是蹦躂，越顯得他們在譁衆取寵。都不用我說什麼，評論區真正懂書法的人，自然會幫我懟他們。甚至就因爲他們之間的對噴，纔會有這麼多流量。”
“但凡正經學過書法的人，都能看出我是什麼水平，我的字值不值這個價，只要懂行的人知道，買家能接受就行。至於那些宛如路邊一條亂吠的，就讓他們吠兩句唄，又不會掉塊肉。不會買的，你說再多他都不會買，壓根就不是我的客戶羣體。”
“至於你擔心他們會不會影響到我，放心吧，看到不好的評論，我會在心裡自動屏蔽掉他們。”
陳景樂笑着將她摟到自己懷裡。
“原來是這樣……”李北星恍然。
其實她能理解陳景樂的意思，也見過別人類似的操作，只是關心則亂。
陳景樂把頭靠在她腦袋上：“說白了現在是流量時代，或多或少需要一點黑粉，甚至他們連黑粉都談不上，就純莫名其妙的路人。互聯網上這種人不要太多，光是國內就11億網民，這裡頭有思考能力的，可能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剩下那九成，遍佈互聯網各個角落，因此網上的人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不覺得奇怪。”
“再就是，在互聯網上支教，比去非洲支教還難，跟陌生人長篇大論是很沒有意義的事，你都不知道對面是人是鬼，搞不好是條狗在玩手機，更別說讓他們具備對藝術的基本審美。”
要知道陳景樂爲了能獲取更多客戶訂單，他走的書法風格都是偏大衆向的，就是絕大部分人看起來都會覺得好看的那種，而不是爲了所謂的藝術去寫各種醜書奇書。
這種情況下，還說他寫的字不行，那隻能說對方的審美，甚至夠不上正常人及格線。
再說直接點，就是非正常人。
這種人，你跟他辯論，有什麼意思？
不如留給評論區其他網友們去罵他兩句臭傻嗶。
“那我以後不看評論了。”李北星趴在他懷裡，悶聲悶氣。
她是做不到無視那些逆天評論，看了會生氣，乾脆眼不見爲淨。
陳景樂輕笑：“對的，不喜歡就不看他們，免得影響心情。或者直接舉報，系統會自動刪除他們的評論。抖手的審覈做得還是可以的。”
“嗯~”
李北星靜靜趴着不說話。
陳景樂也沒說什麼，他體會到李北星的良心用苦，自然不會說去責怪她。
再說這本身並不是什麼壞事，他原先不想主動摻和進書協的圈子，是單純覺得沒必要，自己不靠書協混飯吃。
現在有機會進，又對自己沒什麼損失影響，那麼未嘗不可。
說不定還有意外驚喜等着。
同時他心裡是感謝和慶幸互聯網這個大平臺的，給了他跟很多原先默默無聞的創作者展現自我、從而獲得別人的肯定以及收益的機會。
比原來只能在固定的小圈子裡打轉，要好得多。
至於未來會走到什麼層次，他自己說不好。
留給時間去驗證吧。
……
另一邊。
和陳景樂李北星分別後，謝南雁跟林德民二人，回到家裡。
看到客廳裡的禮物，謝南雁拍拍腦袋：“壞了，忘記讓他們把禮物帶走了。”
倆退休老人在家，平時物慾不高，想買什麼自然會買，退休金加一起，超過兩萬，根本花不完。
林德民扒拉開袋子看一眼：“我看看都買了些什麼東西。唔，這又是酒又是茶跟營養品什麼的的，有心了。好傢伙，還有一支善璉湖筆！”
謝南雁湊過去看：“楊松源的羊毫，哎呀這倆孩子真的是……弄那麼客氣幹嘛。”
這毛筆可不便宜，像她平時練習，壓根用不着這麼好的筆，幾十塊錢一支的就很不錯了。
林德民好奇：“剛纔沒問，他倆找你是有什麼事嗎？”
謝南雁點頭又搖頭：“之前或許有，但現在是我求人了。”
“嗯？什麼意思？”林德民不明所以。
謝南雁擱旁邊坐下，想了想，說：“陳景樂的書法天賦，應當是我自記事以來，見過的最好的一個。你知道他學書法纔多久嗎？”
“多久？”
“一年不到！準確點說，是剛過半年！”
“那不就是個初學者水平？”林德民納悶。
“初學者？”
謝南雁沒好氣翻白眼，嗤笑：“要是真初學者水平，我還用得着跟你嘮叨這麼多？人家現在妥妥的書法大師水平！國內能跟他相比的，絕不超過兩隻手！不然我爲什麼要說他天賦恐怖。”
“這麼誇張？”
林德民愕然。
他雖然也是人文社科方向的，但論書法，其實沒什麼天賦，只是老伴喜歡，他跟着湊湊熱鬧，就一般愛好者水平，比江湖體強點，強得有限。
謝南雁站起來走進書房：“讓你看看人家剛纔在我這寫的。”
林德民跟着走進去，一看——
嘶~！
好傢伙！
力透紙背，神韻十足！
他雖書法水平不高，但基本的鑑賞能力是有的，至少能看出這字不一般，比他老伴寫的都強。
你說這是學書法不到一年而且是純自學的人寫出來的？
他有點不相信。
如果是真的，那這已經不是天賦不天賦的問題了。
讓人懷疑對面到底還是不是人。
這純純妖孽啊！
就好比有人半年前還是純萌新路人，現在他已經登上世界級賽場，並且成功拿到一枚獎牌。
這讓那些練了十幾年幾十年的人，情何以堪？
在這樣的妖孽天才面前，努力什麼的，好像都成了笑話。
林德民琢磨着問：“你打算怎麼做？”
謝南雁說：“先把他推薦到省書協那邊，等省展獲獎了，再去參加國展，然後推薦進中書協，去衝擊蘭亭獎。”要是能在蘭亭獎名次上有所斬獲，基本一個閒散的省書協理事是穩的，甚至副會長都有希望。
反正名額不少。
南師大就出過好些個這樣的教授擔任省書協副會長的例子。
因爲蘭亭就代表着現階段國內書法最高成就，特別是在更改過規則之後，愈發趨於正規化制度化。
想要服衆，那就去衝蘭亭。
至於拿到金獎後能不能服衆，那是另外一回事。只要能在蘭亭上拿到金銀銅隨便一個獎項，都說明當時的實力，是足以站在國內當前第一梯隊。
只是有的人把握不住那一霎那的極致，事後只能拿蘭亭獎當招牌，再不得寸進。
蘭亭是王冠，也是枷鎖。
謝南雁心想：“北星帶他過來，應該就是考慮到他明面上的身份頭銜問題。有的人在乎，有的人不在乎，我覺得身份頭銜這些平時可以不亮出來，但需要的時候，最好是有。特別是對這樣一個年輕小夥子來說。”
轉頭又問林德民：“吃飯時候我見你跟他聊得那麼開心，又怎麼說？”
林德民呵呵一笑：“小夥汁知識面很廣，對馬哲中式化有自己的一套理解，要不是退休了，我都想讓他過來我這讀個研讀個博，不過具體能走多遠，也不好說。”
相比書法，社科方面的天賦就沒那麼顯而易見了。
頂多說個人寫材料水平比一般人強，具體強到什麼程度，能靠這些走多遠，都是看人、看命。
有人三餐不飽，有人直達天聽。
差別很大的。
就林德民看來，陳景樂的天賦，要是能專注意識相關理論研究，未必不能往上走，這孩子天賦確實有的。
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更多隻是興趣愛好。
學過馬哲的人很多，但入門的少，真正靠這個吃飯的人，就更少了。
馬哲是一門很值得深入研究的學問，它不見得會讓一個人變得高尚，變得純粹，但是學馬哲的人，會知道什麼叫辯證，他是肯定長有腦子的。
……
回到酒店簡單休息一番，陳景樂跟李北星下午沒有再出門。
一個是端午假期，外面到處是人，再就是白天天氣有點糟糕，又悶又熱，就先在酒店休息休息，等晚上再出去溜達。
“喂？媽，我跟景樂現在在省城呢。糉子吃過了，今天早上去華師拜訪了一位退休老教授。明天？明天還不清楚……”
這會兒李北星在跟劉悅華打電話，嘰嘰喳喳。
是的，是婆婆劉悅華，而非她媽媽江織琴。
她現在跟劉悅華的關係，比陳景樂跟劉悅華更親。
畢竟女孩子更擅長表達自身情感。
李老師深知經營好家庭關係的關鍵，在於跟婆婆友好相處，只要跟婆婆關係和諧，那麼絕大部分問題矛盾都能避免。
爲此她在有空的時候，特別是節假日休息時間，都是主動跟婆婆交流的。
不說完全做到跟對待自己親媽一樣，起碼一半以上是有的。
而劉悅華也不是傻子，人心都是肉做的，李北星對她好，她自然也就對李北星好。
一來二去，婆媳倆現在感情好得很。
李北星出來玩這幾天，有空就會打電話給她，分享一下今天吃什麼好吃的，看見什麼有趣的事。
就很普通的日常分享。
還給公公婆婆買了一些旅遊時候看到覺得不錯的東西，等回去的時候一併帶走。雖然不是什麼值錢貨，但劉悅華看了很高興。
陳景樂是做不來這些，他的性格更偏向於內斂。
某種意義上，或許李老師也不是那麼的樂意，但她還是積極主動去做，只能說她是真的愛陳景樂。
用心良苦。
晚上則出去吃大餐，吃各種頂級粵菜。
來省城怎能不試試粵菜天花板，以前是沒錢，囊中羞澀不敢試，但現在不一樣了。
所以陳景樂選擇大吃特吃。
白天鵝、炳勝天河、利苑、廣御軒等等，都在陳景樂的目標範圍內。
“有種特廚探店的感覺了。”
陳景樂對李北星笑說。
因爲他不僅要嘗，還得給李北星分析這道菜哪裡好、哪裡不好。有沒有值得學習的地方，能不能拷貝一手。
反正這趟就是衝着吃來的，在鳳城吃慣了各種大排檔路邊攤跟農莊，在省城這邊就基本是頂級粵菜酒樓了。
一趟下來，錢包肯定沒少出血，不過陳景樂吃得是真高興，關鍵是從那幾家粵菜天花板那學到了一些新東西。
感覺不虧。
……
6月的第一天，雖然端午已過，但假期沒結束。
珠江河面上正在進行龍舟比賽，陳景樂沒到樓下去人擠人，他在酒店房間就可以清楚俯瞰下方比賽現場。
因爲住的是富力麗思卡爾頓，對面就是小蠻腰。
江北也有龍舟賽，但小地方的肯定沒有省城這邊這麼熱鬧，這麼聲勢浩大，直接霸佔全網熱搜頭條。
感覺現階段就是娛樂至上，現實經濟情況愈發通縮，不在娛樂文化方面多做宣傳，矛盾就會轉向其他方面。
通縮對陳景樂的影響不大，因爲他賺的是有錢人的錢。
對鴻啓的影響同樣有限，因爲鴻啓走的是下沉市場路線。
說起來，昨晚出去溜達的時候，陳景樂特意去鴻啓在省城這邊的實體店看過。
從顧客的視角來看，門店體驗還可以。
最初的時候，陳景樂就提出裝修要樸實無華，因爲是面向的大衆羣體，高大上的裝修會讓很多人望而卻步。
相反裝修差點無所謂，大家反而放心進來購買。
再就是相比錢大媽，鴻啓沒有肉類商品，蔬菜跟水果更容易儲存。
在大衆消費降級的今天，鴻啓憑藉平價實惠的理念，迅速打開市場，成功在社區生鮮這塊搶到一定份額。
目前來看，發展狀況還可以，甚至比預想的還要好一些。
現階段鴻啓就是摸着錢大媽過河。
從產地到加工到配速到終端銷售這麼一條產業鏈，再搭配定時打折機制爭取徹底清貨，水果蔬菜雖然相較肉類更容易儲存，不會輕易變質，但時間長了同樣會流失新鮮度，因此最好還是當天銷售完畢。
你別說，處處都是錢大媽影子，關鍵是行之有效。
不知道怎麼展開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模仿最優秀的競爭對手。
至少在供應鏈這塊，鴻啓並沒有落後錢大媽多少，甚至某些方面更有優勢。
陳景樂在記事本上洋洋灑灑寫了很多，這些回頭都是要整理成材料交到岳父大人手上的，其中一部分還會成爲他的論文素材。
李北星就在旁邊安靜看着，沒有抱怨，因爲她知道陳景樂從來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
甚至越看越喜歡。
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