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廣袤的海面碧波萬里,一望無際。
某個不知名的小島上,一羣赤着上身剛剛繞着小島跑了一圈的漢子正在迅速列隊。他們的藍色迷彩作訓褲捲到膝蓋處,赤着腳站在細沙中,麥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澤。
羅小杰和作爲助理教官和馬騏二人筆直的站在嚴肅身後,三人皆揹着陽光迎着海風負手跨立,宛如沙灘上的三枚釘子。
嚴肅冷冷的掃過面前每一張臉,面前這二十四個年輕的戰士已經經歷了一個半月的初訓,一個個沒有了來時的那種狂傲不馴,增添了幾分沉穩和犀利。
“今天我們進行潛上海灘訓練,你們二十四個人分爲三組,可以分梯次從五公里以外的方向向這個小島泅渡並搶灘登陸,待會兒有直升機帶你們離開。”說到這裡,嚴肅冷硬的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我,在這裡等你們上灘吃飯。”
說完,嚴肅大手一揮,馬騏和羅小杰便招呼衆人登機。
嚴肅也轉身離去,消失在海島茂密的灌木叢中。
二十四名戰士迅速回營房茁壯,三分鐘內再次回到這裡集合完畢,跟着羅副教官和馬副教官登上飛機離開小島。
到達五公里之外時,飛機把飛行高度壓低到離海面不足兩百米的高度,在海面上盤旋飛行。羅小杰一把拉開飛機的後艙門,朝着身後的衆人擺了擺頭:“跳吧,都主動點,別等爺踹你們。”
強勁的海風從艙門吹進來,戰士們幾乎站立不穩。
站在羅小杰身後的一名戰士有點緊張,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縮。
羅小杰目光一冷,伸手抓住那人的衣領,手腕一用力便把人甩了出去。
“啊——”那戰士嚎叫着掉進海里,掙扎着從水裡扶起來,大口的喘息的同時罵着各種方言的髒話。
在那之後,誰也不敢怠慢,害怕不害怕的都閉着眼睛跳進了海里。
飛機上,馬騏無奈的拍拍額頭,嘆道:“這些可憐的孩子今天怕是沒飯吃了。”
羅小杰冷笑:“墨龍的飯不是那麼好吃的。”
飛機在海面上盤旋了一圈,尾翼斜斜的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叫囂着飛走。
碧藍的海面上二十四個腦袋飄飄浮浮,最後湊在一起,進行戰略部署。
海島上,嚴肅皺着眉頭捏着鼻子把一碗蟹粥喝下去,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漱了口,才慢條斯理的從帳篷裡踱步出來,擡頭看看炎炎烈日,又摸了摸背後的88狙,漫不經心的往一處制高點走去。一邊走一邊暗暗地罵着,不知道那些爛白菜幫子能不能在十分鐘之內泅渡到岸邊。
……
寧可今天也起了個大早,洗漱完畢把昨晚剩的米飯用雞蛋番茄炒了炒當做早餐,又喝了杯牛奶便鑽進了更衣室。
去海島訓練基地的話,裙子肯定是不能穿了,可是這種天氣,那麼熱,只能穿短褲了?
找出一條卡其色的短褲穿上,又找了一件純白的短袖t恤。
想了想,不好。海上陽光太強,姐的小胳膊小腿的不經曬。回頭再給曬爆了皮。
於是把短褲脫下來,又找了一條淡藍色的薄牛仔七分褲和一件白色的長袖雪紡衫。
這身衣服比較滿意,不過只一身是不夠的,淑女出門怎麼也要有備無患。於是寧可又把剛剛那件短褲和T恤都疊起來裝進小揹包裡。然後又把一件絲綢長裙捲起來裝圓筒,丟進揹包。當然,像BAR和小褲褲什麼的自然少不了。
鞋子呢,只能是帆布鞋了。腳踝扭傷後,高跟鞋都束之高閣了。
寧可剛把東西都收拾好,手機便響了。
看着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寧可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喂,是寧可小姐嗎?我是聶偉箴首長的勤務兵,我姓田。我奉首長的命令來接寧小姐,請問你是住在XX小區X號樓X單元嗎?”
“啊,是的。你到了嗎?”
“我已經到了,請問寧小姐需要我上去爲你拿行李嗎?”
“不用了,我這就下去了。”寧可忙把手機鑰匙錢包之類的都裝進一個可以斜跨的包包裡,然後拎着裝衣服的小揹包出門。
小田開的也是一輛軍用獵豹。除了車牌號之外,跟嚴肅開的那輛沒有什麼區別。
寧可下樓,小田立刻迎上來把她手裡的小揹包接過去,極有禮貌的叫了一聲:“寧小姐,你好。我姓田,叫田川。你可以叫我小田。”
“你好。田川。”寧可笑了笑,上車的時候又補充了一句,“你叫我寧可就行了。”
“這可不敢。我們首長說了,寧小姐是我們大隊的貴客,不能怠慢,不能不敬。”
“……”寧可無奈的笑了笑,心想聶大校你到底有多寶貝嚴肅那傢伙啊?
田川開車帶着寧可一路飛馳,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的時間進了軍區大院,然後停在一棟小排樓跟前。
墨龍大隊雖然只是一個大隊的建制,但因爲其特殊性,實際上待遇卻相當於師級。聶大校的待遇跟師長差不多,在軍區有自己的一棟小排樓。
田川停車後,跑步轉到寧可這邊,拉開車門,朗聲道:“寧小姐,請下車。”
寧可下車後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覺得似曾相識。又一細想,纔想起自己之前跟嚴肅來過這裡,只是這棟小排樓顯然不是那位葉將軍住的。
田川帶着寧可進了小院,又拉開屋門請寧可進屋:“寧小姐請進,我們大隊長一會兒就來。”
“啊?”寧可納悶的看着田川:“你們大隊長不在?”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應該很快回來了。”
“……”寧可抿了抿脣,心想這些人還真是神秘。
聶偉箴的確很快就回來了,寧可甚至還沒來得及參觀屋子裡的佈置。
“哈哈!小姑娘來了。”聶偉箴笑着進門,手裡拎着一個袋子遞過來:“喏,快進去換一下,我們這就走了。”
“換?”寧可接過袋子,遲疑的看了一眼,裡面是一套海洋迷彩,“換這樣的衣服?”
“嗯。”聶偉箴笑着點頭,“不然呢?你想穿你這身漂亮的衣服去影響我軍將士的情緒啊?”
“……”寧可的眉頭微微蹙起,看了一眼自己的七分褲和長袖雪紡衫,心想我這衣服有多中規中矩啊?!
不過穿迷彩就穿迷彩吧,到底是去海訓基地,總要入鄉隨俗一下。再說,姐還沒穿過軍裝呢,這回也算是圓個夢吧。
寧可拎着袋子進了聶偉箴指的那間屋子,進去後才發現這裡是一個十幾個平方的更衣室。是三面牆都是衣櫥,另一面牆是鞋帽櫃。
來不及細看,寧可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換上了那身海洋迷彩。
居然尺寸還挺合適,當然,作訓服穿在寧姑娘的身上,難免寬敞了些。不過還好,寬鬆些涼快。
寧可把自己的那身衣服疊好,放到揹包裡,推門出去。
聶偉箴已經等在廳裡,看見她又忍不住誇讚:“別說,小姑娘穿這身衣服還真好看。”
“謝謝首長了。”寧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帆布鞋,總覺得很是不搭調。
“喏。”聶偉箴遞上一個盒子:“索性送你全套了。軍工鞋,前後有鋼板,絕對能保護你的小腳丫。”
“謝謝!”寧可在那次跟嚴肅去鳳落山的時候就羨慕他那雙高幫軍靴了,想不到聶首長還真靠譜,居然給自己弄了一雙。
換上鞋子,寧可又把自己的長髮盤到腦後,帶上一頂貝雷帽。
如此,寧可也算是全副武裝了。
聶偉箴終於滿意,大手一揮:“走吧。”
於是出門上車,去軍區的停機坪,聶偉箴大校帶着兩名警衛和一個緊趕慢趕的文弱的小兵下車,大步流星進了一架直升機。
聶大校帶着寧姑娘飛到那個小小的海島上空時,那二十四名戰事正在做第三次搶灘登陸。
第一次登陸,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成功登陸,便被某個隱藏在礁石後面的狙擊手逐一擊斃。
然後,擴音喇叭裡傳來嚴上校鄙夷的的嘲諷:“真是了不起啊!你們這些精英戰士。啊?一個個兒的威風八面是吧?跟猛蟲子一樣,呼啦啦往島上衝,給人當活靶子都不夠!沒體力也就算了!還沒腦子!你們當墨龍是什麼地方?養豬場嗎?!”
然後,被罵皮了臉的戰士們沒休息一下,轉身潛入水中,自動自發的游到五公里之外,聚集到一起商議對策。
第二次進攻,他們總結了上次的經驗,分出突擊隊,狙擊手,分別突擊登陸和掩護。
然而,毫無懸念,他們又輸了。一個個被斃的滿地找牙。
嚴肅那令人討厭的聲音又在擴音喇叭裡響起:“怎麼樣?一個個不是聲稱自己是勇士嗎?啊?陸地上的猛虎,海水裡的蛟龍?!還有什麼來着?哦,天空上的雄鷹!我擦,爺的臉皮夠厚了,可還是經不住你們這番轟炸啊!”說着,嚴上校還象徵性的拍拍自己的臉頰,深深地嘆了口氣:“我說你們是爛白菜幫子你們還不服,是吧?你們說我不尊重人?可你們想要尊重,那也首先是個人吧?一羣豬有什麼值得尊重的?!”
等嚴上校罵完了,於是來第三回。
聶大校的直升機在海島基地的停機坪降落後,便有兩個勤務兵上前來報告,說那邊正在進行搶灘登陸訓練。
聶偉箴點點頭,對寧可笑道:“小姑娘,我帶你去看熱鬧。”
寧可抹着汗水跟在聶大校的身後爬上了一處制高點,遠遠看去只看得見碧海藍天和雪白的浪花,不見一個人影。
聶偉箴拿着望遠鏡看了看,轉手遞給她:“守灘的就是咱們嚴上校。”
“啊?”寧可拿着望遠鏡把腳下的一草一木都搜查了一遍,沒看見一個人影,於是問:“人在哪兒啊?”
“呵呵。”聶偉箴搖了搖頭,說:“我沒看見。”
你沒看見就知道是誰啊?寧可好笑的瞥了聶偉箴一眼,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鄙視。沒見過這樣的人,這都不能說是護犢子了,簡直是敝帚自珍了。
“不信?”聶偉箴目光如炬,一眼看穿了寧姑娘的小心思。
寧可笑了笑,沒好意思說不信,但也沒說信。
“你看着點啊,等會兒那些兵崽子們搶灘登陸的時候,嚴肅那傢伙一準兒出現。”
寧可沒有說話,陪着聶偉箴站在制高點安靜的等。
大約五六分鐘的樣子,端着望遠鏡的聶偉箴笑着說了一聲:“來了。”便把望遠鏡遞給了寧可。
寧可忙接過來舉到眼前看過去,但見蔚藍的海面上浪花朵朵,浪花退下去的時候,果然有四個黑點出現在淺灘上,正隨着海水慢慢地往沙灘靠近。
須臾,那四個人便從海里爬上來,藉着一塊礁石的掩護,觀察地形。
觀察過後,其中一人對着身後做了手勢,寧可不知道那手勢代表什麼,但見那個做手勢的人就地一滾,躲到了前面另一塊岩石之後。
如此反覆,四個人交錯前行,或迅速滾動,或匍匐前行。不多會兒的功夫便離開了海面,距離着前面的灌木叢還有一小段距離。
忽然間,槍聲響起。
‘砰,砰’兩聲之後,有兩個士兵身上冒了煙。
接着又是槍響,卻是有人從礁石後面向島上某處灌木叢中射擊。
然而槍聲響過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動靜。
冒煙的兩個戰士迅速整理身上的裝備,站到不礙事的地方去站軍姿,做暴曬練習。
後面海里繼續有戰士攻上來,互相掩護着登陸。
然而,幾乎每次都是那樣,只要有人越過了某個位置,便會被狙擊槍打中。
先先後後不過十幾分鍾,二十四個人全部被放倒,都是一槍命中。
這二十四個人裡面,也有優秀的搶手,也做過反狙擊射擊,可就是打不中對方。
日上中天,正是一天裡最熱的時候。寧可舉着望遠鏡的手有些痠痛,忍不住放下來甩着。
聶偉箴滿意的笑着問寧可:“怎麼樣,小姑娘,看見咱們嚴隊長了嗎?這小子真是好槍法,一顆子彈都不浪費啊!”
“我還真沒看見他在哪兒。”
“哈哈!走,我帶你去找他。”聶偉箴說着,轉身踩着臺階往下走。
寧可趕緊的跟上去。
兩個人穿過濃密的灌木叢,在一棵合抱粗的大樹下站住了腳。聶偉箴朝着濃密的枝葉吼了一嗓子:“還不給老子滾下來!”
樹葉嘩啦一響,一個矯健的身影從天而降,落地時半蹲着身子,即刻站直,啪的一聲敬了個軍禮,然後又換了一副死皮賴臉的笑:“頭兒,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聶偉箴笑着轉身,把身後穿着海洋迷彩的寧姑娘推到嚴肅面前,反問:“你說我怎麼來了?”
“寧……寧可?!”嚴肅傻了一樣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一身寬鬆的海洋迷彩完全遮不住她妙曼的身材,反而更給她添了幾分英氣,小臉因爲日曬的緣故帶着一層薄紅,粉嫩如玉,眉眼彎彎,甜美的笑容宛如一泓清泉,汩汩的流進自己心口處那片乾渴的沙灘裡。
“天哪……你……你這是?你怎麼來了?”
寧可甜甜的笑着,眨了眨眼睛,說道:“某些人一跑就是三個禮拜,影子都不見一個。所以我來看看,到底是真訓練呢,還是藉着訓練的藉口搞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呃……那怎麼可能嘛。”嚴肅把手中的狙擊槍背到身後,伸出猴兒髒的手去拉寧姑娘的手。
難得有潔癖的寧姑娘也沒嫌棄他,一雙小手被兩隻狼爪子緊緊地攥住。
聶大校早就轉身離開,大步走到那邊烈日下整齊列隊的二十四名士兵跟前。
羅小杰和馬騏兩個人立正,向左轉,齊刷刷的給聶大校敬禮:“大隊長好!”
聶偉箴威嚴的站定,舉手回了個半禮,走到隊伍跟前,負手跨立,一一審視着面前這二十多張年輕的面孔。
嚴肅攥着寧可的手,微微回神,湊過去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三個字:“跟我來。”便拉着寧可的手往士兵那邊走過去。
寧可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跟過去曬太陽。
太陽底下,除了聶偉箴,嚴肅和寧可之外,其他人都是全副武裝,身後揹着二十公斤的揹包,懷裡抱着槍。
在嚴肅殘酷的下馬威之後,聶偉箴大校頂着青天朗日,筆直地跨立在憤怒的學員面前,他表情堅毅而眼神熱切,他指着嚴肅吼道:“那個人,嚴肅,上校中隊長,你們的主教官。他說你們都是一羣垃圾,爛菜葉子,他說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像你們這麼次毛的兵。可是我不相信,我相信你們都是共和國優秀的軍人,你們能夠衝破攔在你們面前的重重考驗,你們不會讓我失望,更不會讓自己失望。”
好像是魔法一般,種種憤怒的,鬱悶的,錯愕的,灰心喪氣的表情都消失了,那羣原本已經被折磨得破破爛爛的與垃圾無異的士兵們奇蹟般地恢復他們的自信與朝氣,昂揚的鬥志好像有形的實體,凝成了一道牆。
寧可斜過眼,瞧了瞧嚴肅,嚴上校轉過頭看着寧可微笑,無聲笑得燦爛。他是那種少見的黑瘦時反而好看的人,臉上的最後一點脂肪消失殆盡,顯出下巴剛正立體的輪廓,眼睛大而深,微笑時眼角彎出漂亮的紋路,睫毛濃長,染了太陽的光輝,像是飛了一層赤金的粉末。
隊伍跟前,聶偉箴微笑着,做總結陳詞:“請不要讓我失望!”
一聲大吼炸響出來,帶着濃濃的哭腔,寧可甚至看到了有一味身材高挑五官清秀的某一位同學滿臉的淚光。
“我也相信你們不會。”聶偉箴輕聲道,忽然聲音一提,吼道:“對不對!”
一個‘對’字,響遏行雲。
胡蘿蔔加大棒,鞭子與甜棗,鮮花加惡狼啊!
寧可四十五度角望天,心想這些兵蛋子們可真夠可憐的,自尊心自信心在被某人打得一片粉碎之後,又被這位老大給忽悠的瞬間重建,這得是多強的心理素質啊。
聶大校訓話完畢之後,看了一眼嚴肅,讓出位置,嚴肅立刻肅整神情上前兩步,呵斥一聲:“稍息!立正!原地解散!”
一直緊繃着的衆人,一下子垮了下來,各自勾肩搭背,疲憊的離開。
當然,所有人在離開時都沒忘了在寧姑娘的臉上掃視一眼,或多或少,或深或淺。幾十道小眼神掃過去,寧可這樣見慣了大場面的人都有點心虛,偷偷的擡手抹了把臉,心想我臉上不至於有灰吧?
馬騏立刻湊到寧可跟前來,笑嘻嘻的叫了一聲:“嫂子好。”
寧可嚇了一跳,忙回頭看。完全不知道這位上尉先生嘴裡的‘嫂子’就是自己,還只當是另有其人。
嚴肅則開心的笑着擼了一把馬騏薄碎的短髮,低聲罵了一句:“臭小子。”
聶偉箴轉身笑道:“走,吃飯去了。剛我叫人去食堂說了,今兒來了貴客,叫老徐給大家做點好吃的。”
“噢——我們沾了嫂子的光兒咯!”馬騏振臂高呼,被羅小杰一把勾住肩膀拍了拍,把人拉走。
聶偉箴看着散去的衆人,想跟嚴肅說幾句話,卻又覺得不該在此時此地打擾他們小兩口說情話,於是拍拍嚴肅的肩膀,說道:“我先回去喝杯水,這大熱的天,渴死了。”
“好。”嚴肅看着聶大校離去的背影笑了笑,從身上摸出一個水壺遞給寧可:“寶貝,渴了吧?”
寧可穿着作訓服,出了一身的汗,還真是渴了。接過水壺來咕咚咕咚猛喝一氣,然後擡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嘆道:“你就整天在這裡暴曬啊?虧了你還沒爆皮。”
“早就爆過了,爆的不能再爆,都脫了幾層皮了。”嚴肅也喝了幾口水,拉着寧可往樹蔭裡走,“倒是你,曬得小臉通紅,跟過敏了一樣。”
“是嗎?”寧可擡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熱辣辣的臉,“我本來就有些陽光過敏的。這下怎麼辦,毀容了。怪不得剛纔你那些兵看我時眼神都怪怪的。”
“沒事兒,”那是他們沒見過你這麼漂亮的姑娘,都他麼的眼饞呢。當然這話不能直說。
嚴肅把身上的裝備脫下來丟在地上,又脫掉了作訓服外套,只留着一件軍綠色跨欄背心,露出結實的膀子,又擡手把寧姑娘攬在懷裡,笑道:“你再醜我都要你。”
寧可正經的等着他後面的這句話呢,沒想到等來的居然是這樣的結果,於是揮手拍開某隻魔爪,恨恨的發問:“我醜嗎?啊?我很醜嗎?很醜嗎?!”
“不,不不……”嚴肅立刻湊上來耍無賴,“我家寶貝怎麼可能醜呢,我家寶貝是天底下最漂亮,啊,不,漂亮這詞兒太膚淺,不足以形容我媳婦的好,應該說‘美麗’‘傾國傾城’‘絕世美人’!”
“去!花言巧語。”寧可再次甩肩,試圖掙脫某人的魔爪,“嘴巴上抹蜜了你。”
“嗯。”嚴肅轉身攔住寧姑娘的去路,伸手把人摟在懷裡,手臂用力把人抱起來,兩步跨到那棵大樹跟前把人舉到了一根樹杈上坐下,然後低下腦袋湊過來,“要不要嚐嚐?”
“嘗……什麼?”
“嚐嚐我的嘴巴上到底有沒有抹蜜了。”嚴肅說完便吻下去。
寧可睜大眼,嘴脣被封死,讓她在一瞬間僵硬如雕塑。
嚴肅的吻,一旦落下便迅猛如風暴,催枯拉朽似的攻城掠地而去,狂暴的氣息像一團火那樣傾泄而下。
最初的三秒鐘,寧可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於是身體在神志迴歸之前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吮吸,糾纏,追逐令他心動的氣息。從來沒有這樣貼近過,嚴肅將她身上海洋迷彩的拉鍊拉到底,手掌探進去,撫摸柔滑的皮膚,牙齒在精緻的鎖骨處流連忘返,引起層層的戰慄。
“嚴……嚴肅?”寧可終於開始掙扎,把嚴肅推開,迷離的眼神中尚有一絲清明的猶豫。
“嗯,我在這兒呢,寶貝。”嚴肅擡起頭看着她,一向靜水流深的眼中此刻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可惜兵不成行,馬不成列,一片馬亂兵荒的煙塵。
“你的兵就在那邊啊,被他們看見……你一世英名可就……全毀了。”
“哼……”嚴肅伏在寧可的懷裡低聲悶笑,笑夠了才擡起頭來看着臉上飛滿紅霞的寧姑娘,“我保證,方圓五十米內沒有一個人。”
“?”寧姑娘不信的看着某人。
“忘了跟你說,你男人我有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本事。摸哨偷襲什麼的,可是我的強項,還能被那些小崽子們給比下去?”
“臉皮真厚。”寧可對嚴上校的此番言辭和上午的作爲表示鄙夷:“你一個上校,欺負人家那些小兵,算什麼本事。”
“欺負他們是鍛鍊他們。”嚴肅難得耐心的解釋:“已經來了四天了,之前一直跟他們做登陸搶灘的訓練,從理論到項目單訓,一個個牛逼哄哄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今天來點實際的,怎麼樣?都蔫兒了。所以說,不給他們點教訓,他們都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我這點難度的訓練,跟國外都差了十萬八千里。這就受不了了?受不了可以回原單位當第一啊。”
寧可沉默的看着嚴肅那張純男性的臉,冷硬深邃的眉弓骨,犀利卻內斂的眼神,高挺的鼻樑,微微挑起嘴角上掛着的那個玩世不恭的無賴微笑。
這張臉已經看過很多遍,卻比初見是更加懾人,他折劍般鋒利的眉目生出讓人動魄驚心的凶煞,卻因爲過分英俊的五官而讓人不忍移開眼。
這樣一個人,天生就應該我自橫行向天笑,彷彿天下千山萬水都是任他踐踏,任他指點。
而這樣一個不把天下萬物放在眼裡的主兒卻唯獨在自己面前說笑耍寶,卻把自己當成個寶貝捧着,哄着,恐怕除了愛,再也沒有其他的理由。
兩個人靠在大樹上東拉西扯的聊了幾句,把水壺裡的水喝光才往回走。
這個海島的訓練基地很簡陋,石頭水泥都做了訓練工事,吃住都是臨時搭建的帳篷。
嚴肅看見已經開飯了才恍然大悟:“這裡的飯菜很糙,你肯定吃不慣。我得親自下廚,給你弄點吃的。”
“不至於吧?”寧可看着端着飯盆匆匆往營帳裡走的士兵,心想現在的軍營裡物質條件都大大的提高了吧?這些特種兵們好歹都是軍隊裡的精英了,吃的飯能有多糙啊?
嚴肅想了想早晨喝的蟹肉粥,皺了皺眉頭給了寧可三個字:“很至於。”
“沒關係的,他們能吃我就能吃。我不是那麼嬌氣的人。”
嚴肅看了寧可一眼,心想就你這樣的還不算嬌氣?天下還有嬌氣的人嗎?
只是這話他也只是敢想一想,不敢明着說出來,怕小姑娘炸了毛,跟自己翻臉。
進了吃飯的營房,但見長條桌案擺了一排,二十幾名戰士對面而坐,沒人都抱着個大飯盆稀里嘩啦的扒飯,一個個吃飯跟打仗一樣,寧可看他們幾乎都不用嚼的,飯菜扒到嘴裡就嚥下去了,簡直神勇。
而且,聶偉箴居然也在,大校先生寬大的肩膀坐在長條桌案的一頭十分的顯眼,一邊皺着眉頭一邊大口的吃飯,那樣子雖然比那些士兵好些,但一看也是大糙老爺們一個。
嚴肅對這樣的場景習以爲常,見寧可站在那裡止步不前,便小聲勸道:“你先去那邊坐一會兒,我去給你做碗雞蛋麪。”
“不用了。”寧可打定主意嚐嚐戰士們的飯,不管多難吃都要試試,因爲自己的小說裡需要這個。
“?”嚴肅看着寧可,滿眼的不確定。
“我跟他們吃一樣的,連你們頭兒都能吃,我爲什麼不能。”
嚴肅無奈的笑了笑,擡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耳垂:“行,那你去聶頭兒那邊坐,我去打飯。”
“嗯。”寧可點點頭往聶偉箴那邊走去。
聶偉箴早就看見姍姍來遲的這一對在門口膩歪了,事實上寧可往營帳門口一站,滿屋子裡的小夥子的眼神都拐了彎兒,有的背對着門口坐眼神撇不到後腦勺上去,就把飯盒蓋兒擦得鋥亮,當鏡子照着往後看。
大校先生身爲領導他不好太多嘴,看寧可走過來了才擡頭笑道:“小寧姑娘,來,吃飯。餓了吧?”
“還好。”寧可微笑着坐在聶偉箴身邊的空座上。
聶偉箴另一邊坐着的馬騏立刻伸長了脖子同寧可招手:“嗨,嫂子好。”
寧可的臉又飛起一片薄紅,低聲笑道:“你那麼喜歡開玩笑呀?”
“呃?”馬騏被寧姑娘的笑臉迷得七葷八素,一向伶牙俐齒的傢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好像再耍一點點的無賴就十分對不起人家姑娘似的,於是他端正了態度,禮貌的叫了一聲:“寧姐。”
“你叫我姐?我比你小啊。”寧可覺得這小夥子文質彬彬的,應該是最好溝通的一個。
“那不一樣,你再小也是我們隊長的人,小的可不敢放肆。”
寧可眨了眨眼睛,輕聲咳嗽一聲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現在是社會主義社會,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誰也不是誰的誰。上尉同志,報告你的年齡。”
“嗯?”馬騏一直以爲這個美得跟小仙女一樣的姑娘應該是古雅嫺淑的那種大家閨秀,沒想到也會這樣頑皮的同自己說話,愣了一下神,立刻笑得花見花開:“報告寧姐,兄弟今年二十四歲。”
“噢,我就說你比我大吧。”寧可給了馬騏一個白眼,“你叫我姐,都要把我叫老了。”
清秀書生馬騏一張俊臉立刻垮下來:“那我也不敢叫您妹妹啊,我還沒活夠呢,不想被隊長撕了喂黑妞兒。”
“黑妞兒是什麼?”
“我們家隊長養在基地的一隻牧羊犬,特乖。哎呦我跟你說……”一提起基地那隻黑色的牧羊犬,馬騏的話匣子立刻打開,大有說個天昏地暗不罷休的氣勢。
聶偉箴夾在中間也不吃飯了,眯着聽兩個人說話,等着看熱鬧。
不多會兒的功夫,嚴肅端着兩個飯盆進來,一個裡面裝的是跟大家一樣的飯菜,一個裡面裝的是一份西紅柿雞蛋麪。
嚴上校進門看見寧可跟馬騏兩個隔着聶大校有說有笑,引得滿屋子的人都看那邊,比看好萊塢大片都帶勁,一時間黑了臉。
營帳裡的氣壓一下子低下來,可憐馬上尉還渾然不覺。
早有寧可身邊的一個士兵有眼色的讓開,嚴上校把飯盆往飯桌上一放,瞄了馬騏一眼,在寧姑娘身邊坐下來,低聲問:“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寧可沒注意嚴肅的臉色,只看見他手裡端着的兩種不同的飯,奇怪的問:“怎麼不一樣?”
“你先嚐嘗這個,如果不愛吃再吃麪。”嚴肅把跟戰士們一樣的飯菜遞給她。
那邊馬騏見了,忍不住勸道:“寧姐,小的勸你還是別嚐了。直接吃麪,省的待會兒胃口壞了,連面都吃不下去。”
嚴肅一記眼風掃過去,冷聲問:“你就這麼看不上徐師傅做的飯?”
“……”馬騏嚇得一個哆嗦,麻溜兒的縮到了聶偉箴背後,低聲嘟囔:“我沒有啊。我這還不是爲了寧姐好啊。”
嚴肅懶得理會那兔崽子,想着回頭在收拾他也不晚。
寧可拿了勺子挖了一勺米飯放到嘴裡,眉頭便皺了起來。
米是好米,但這飯有些夾生。什麼炊事員啊這是?
勉強把一口米飯嚥下去,寧可不敢託大,便弄了半勺燉的爛乎乎的好像是魚肉的東西放到嘴裡,然後眉頭皺的更深。
好鹹的菜啊,打死賣鹽的了!
嚴肅看着寧可皺成包子一樣的小臉,一言不發的把飯盆換了過來。
寧可看了一眼嚴肅平靜的臉,又轉頭看了看聶大校一臉的理所當然,默默無語的開始吃雞蛋麪。
西紅柿雞蛋麪的味道說不上多好,但跟剛纔那魚湯米飯來說簡直是美味。
寧可吃飯的時候,營帳裡的戰士已經紛紛離去,只剩下了聶偉箴和嚴肅。
本來馬騏是不想走的,羅小杰臨走時拉了他一把:“走吧,我看你今中午吃的不少,去帶那些白菜幫子們消化消化。”
“你比我吃的還多!爲毛不是你去帶?”馬騏雖然不服,但還是跟羅小杰走了。
一出營帳,羅小杰擡腳給了馬騏一腳:“你小子,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小爺好心拉你出來你還不樂意,是想在裡面等着隊長拿槍把你突突了?”
馬騏神秘的笑了笑,對羅小杰勾勾手指。
羅小杰顯然信不過馬騏同志的人品,沒湊過去,只是橫了他一眼:“有話說,有屁放!”
“嘖!”馬騏搖搖頭,“真是粗魯,你沒看隊長這幾天嘴上都乾淨了許多?想找媳婦得先把這些髒話給抹了。尤其是從現在開始。你說你這若是一不小心當着寧姐的面說了髒話,那你還想找媳婦嗎?”
“等等!”羅小杰一下子抓住了不是重點的重點:“你說誰?寧姐?你叫那姑娘姐?!”想找媳婦也不能這樣啊!瘋了吧你?!
“這你就不懂了吧?”馬騏拉着羅小杰邁着四方步往他們的宿營走,“就你這一根筋的傢伙,根本不懂得變通之術。我告訴你吧,以後我就是咱們隊長夫人的孃家人。隊長——那以後得是我姐夫。”
“噗!咳咳……”羅小杰被自己的唾沫嗆了一口,咳嗽的滿臉通紅,差點一個忍不住一拳揍扁了這兔崽子,“你他媽再說一遍?誰是你姐夫?”
“隊長啊。”馬騏的胸脯挺得筆筆直,“剛寧姐都答應收我當弟弟了。你沒聽見,沒看見啊?”
“沒。”羅小杰終於順了氣兒,“我只看見隊長的眼神差點秒了你。”
“切!榆木腦子,不開竅!”馬騏怒其不爭的瞪了羅小杰一眼,“以後我有姐護着,還怕隊長給我穿小鞋嗎?隊長若欺負我,我就去告訴寧姐。讓寧姐回家收拾他!”
哎呦我的老天!羅小杰無語望天,欲哭無淚:節操神馬的,真的都是浮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