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的,明山宗一夥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很想問問他是不是在開玩笑,這麼大決定是我們能置喙的嗎?
能做這麼大的決定,還要你這大當家幹嘛?
不是玩笑調侃,而是他們心裡真是這樣想的,若放在他們彼此之間,他們還真未必會服誰,但對師春,已經默認了重大決定就該是師春拍板,這樣他們自己也放心。
一路走來,事實會把每個人擺到應有的位置上去,結果和能力決定的。
還有,真的假的?這種妖孽般的人物,又是咱們的死對頭,好不容易落我們手裡了,是能放的?
他們搞不懂師春的想法,可吳斤兩懂啊。
吳斤兩一聽就曉得,這話不是對別人說的,就是對他吳斤兩說的,雖然表面上是問大家的。
他精神一振,兩眼一瞪,邊挪步到童明山邊上,邊振臂高呼,“不放,不能放,殺了他!”
明山宗一夥齊刷刷看向他,倒不是認爲他說的話有什麼問題,而那語氣不對勁,不知他哪來的憤怒與高亢,這情緒來得好像有些莫名其妙。
也讓李紅酒有些尷尬,他用力扭頭看向握拳振臂的吳斤兩,之前還對自己嘿嘿嘿嘿的傢伙,現在搞的有殺父之仇似的。
吳斤兩另一隻手藉着童明山身形的遮擋,捅了捅童明山後腰,反覆做提醒,反覆做暗示。
童明山又不傻,結合師春的問話,立馬知道了什麼意思,當即響應了一句,“不能放!”
師春先摸出冰羊換口氣,才一副痛心疾首模樣道:“何至於如此!所謂不打不相識,我很敬佩先生,願與之共棄前怨,永結兄弟之情,求大家看在師某也算爲大家盡心盡力的份上,能否給師某一個面子?”
李紅酒聞言又扭頭盯向了他,臉上竟然有一種無辜感,是那種被人救得莫名其妙的無辜感,之前明明還巴不得人家放過自己來着,現在卻很想問問,真的假的?
若說耍他,完全沒必要。
關鍵是,他也找不到師春留自己一命的理由,自己好像也給不了人傢什麼吧?就這殺人不眨眼的貨色,又是出自流放之地沒什麼道德觀的人,若說沒好處會放了他,他自己都不相信。
可他又實在是想不出自己能給對方什麼好處,想讓自己保他離開?
他想來想去,若不是耍自己玩的話,似乎也只有這一個理由了,怎麼活着離開神火域。
若無人相助的話,這將是對方一夥難以逾越的一個坎。
想通了這一點,他頓時安心了不少,估摸着自己死不了了,因爲自己能屈能伸,沒那麼剛烈,只要人家有所求,那就好辦了,自己準能活。
而吳斤兩的嘴角則是抽了又抽,他自認是最瞭解師春的人,但是現在的春天好陌生吶,想不明白春天想幹嘛都是另一回事,關鍵春天開口閉口的在拽文,不是以前的那種裝斯文,而類似的言語又好像有點眼熟。
眼熟在哪不難想起,因爲少見。
想起在春天經常看的那本《山海提燈》的書裡翻到過,那本書講的是‘無央宮’主人的故事,或者說是對其傳說的一種演義,據說那位主人當年就賊喜歡和人結拜。
‘無央宮’是一處脫離了修行界的存在,與世無爭的那種存在,主人攜伴侶逍遙,已不知所蹤,而當今女帝就出自無央宮,雖然女帝說自己做的事與無央宮無關,可她的行爲多少還是讓無央宮受人詬病。
雖想到了春天這類似話的出處,他卻依然想不通春天想幹什麼,但並不妨礙他的配合。
他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仰天哈哈大笑道:“面子?面子值幾個錢?師春,是你面子重要,還是大家的性命重要!”用力揮手指了指明山宗一夥,然後又指向包成糉子般的李紅酒,怒吼吼道:“他在追殺我們,讓我們如何肯放過!”
好吧,明山宗一夥就算反應再慢,那也畢竟曾是各派的精英弟子,吳嘿嘿什麼時候有膽子跟大當家這樣說話過,現在這狀態也不像吳嘿嘿該有的樣子,像個陌生人似的。
大家懂了,這廝在跟大當家唱雙簧。
被拒絕的師春又眼巴巴看向了童明山,拱手懇請模樣道:“宗主,我難得開口求您,這次給我個面子如何?”
只有脖子以上能動彈的李紅酒眼睛眨了又眨,努力將每個人的反應欣賞了個遍。
童明山若還不知道怎麼配合,那當初也就不配做天雨流星大會的門派領隊了,這次立馬連神情反應也跟上了,沉聲道:“師春,這不是給不給面子的事,吳斤兩說的沒錯,你難道不知道他在追殺我們,我們豈能留此後患?”
“沒錯,不可放。”
“對,絕不能饒過。”
“宗主,若放過必後患無窮。”
明山宗一夥人七嘴八舌了起來,都表現的很氣憤,恨不得將李紅酒給大卸八塊一般。
“唉。”師春黯然神傷地低了低頭,慢慢轉身面對上了鐵糉子,喟嘆道:“李先生,我是很敬佩你的,我是很想和你建立兄弟之情的,可你我都明白,現實就是現實,他們說的也有道理,我也無能爲力了。”
李紅酒還是眼睛眨了又眨,表情有點精彩,他想說的是,你當各派不知道你們這路貨色是怎麼湊出來的?天雨流星大會時都是被你坑慘了的人,都被你害得統統逐出了門派,然後又是你從牢裡把他們撈出來的。
所以,你當各派是聾子瞎子不知道你纔是這夥人的頭?
問題是,以你這孫子的實力,你說你在他們面前是孫子,誰信吶,我李紅酒看起來有那麼傻嗎?
可心裡清楚歸心裡清楚,心裡話也只能是放在心裡,他現在也不便捅破打人家的臉。
誰知師春忽一個轉身而去,就此放棄了般,背對衆人揮手道:“算了,他是死是活,爾等自行裁決吧。”
李紅酒扭頭目送,忽又目光一閃,只見吳斤兩大手一揮,就撈出了一把大得誇張的大刀,拖在地上嘩啦啦走來,來者不善的意思很明顯。
“唉。”李紅酒忍不住嘆氣,很想喊話,能不能不要鬧了,想要什麼直接說不行麼,我都表現的那麼識相了,還有什麼是不能直接說的,犯得着這樣嚇唬我麼?
到了他跟前的吳斤兩,忽然單手揚刀,再雙手把持,然後就這麼帶着呼嘯破風之勢怒斬向了李紅酒的腦袋。
一旁拿着冰羊伺候李紅酒的肖省迅速縮手避開。
李紅酒自認這一刀斬不到自己頭上,很想閉目不理。
然想了想,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是配合一下人家吧,萬一是自己猜錯了呢?
當即高喊道:“慢着!”
師春亦驟然轉身揮手,大喊,“刀下留人!”
呼,勁風把李紅酒給吹閉了眼,有亂髮飄舞,大刀的刀鋒堪堪停在了他的腦門前。
風停,李紅酒緩緩睜開眼瞅了瞅,心裡罵娘,停的真及時啊,繞這麼大彎子幹嘛。
他心裡越發肯定了。
師春又搶步跑了回來,一把推開了那把臨頭的大刀,半趴鐵糉子上,與李紅酒面對面道:“先生可是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有什麼要說的儘管說,該帶到的話一定幫你帶到,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不負所托,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李紅酒又忍不住眨了眨眼。
硬生生憋了會兒後,嘴皮調整角度,呼,吹開了掛眼睫毛的亂髮,然後露出了一副無比真誠的樣子,“不死行不行?”
“嗯?”師春略歪腦袋,這算哪門子遺言?
好吧,李紅酒又表露出一臉真情的樣子道:“師兄,不,春兄,咱們第一次正式交手後,我對春兄的敬仰之情也是一發不可收拾的,一直念想着,時時仰天唏噓,時時對地搖頭而嘆,也是恨不得和春兄結爲異姓兄弟的。”
明山宗一夥,有一個算一個,皆怔怔石化了般盯着這位。
師春愣一下後,實在沒忍住,問:“那你還追殺我不放?”
李紅酒又一臉痛心模樣道:“生不逢時嘛,各爲其主,我爲何追着你不放,以春兄的英明自然是心裡有數的。我對天發誓,我真沒想要追殺春兄,我只是想把春兄你們給活捉了,這樣我既能對上給出交代,又能保全諸位的性命,讓諸位免遭他人迫害。”
說着又努力左右回頭,目光掃視衆人,“各門各派對你們羣情洶洶的樣子,你們也都看到了,我也是逼不得已纔出此下策,纔對諸位緊逼不放的。諸位用腳後跟想也能明白,我想找尋找神火的秘法,怎麼可能直接上手殺你們,你們都誤會了。”
目光又回到師春臉上,無比誠懇模樣道:“若有半句虛言,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話畢又嘴皮子吹氣,吹那老是往眼睫毛上掛的亂髮。
這毒誓發的真有水準,師春腦海裡眼前人駕馭霹靂的畫面又翻涌了出來,同時也想到了自己被雷劈中不但沒事還提升了修爲的事。
話又說回來,要不是爲這個,他也犯不着繞圈子留對方性命,嫌麻煩不夠多嗎?
當然,也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發的誓有問題,也不知對方回敬的毒誓是不是有意的。
總之大哥不說二哥,他直接撇過這事,還伸手很溫柔地幫李紅酒撥開了那煩人的亂髮,嘆道:“各爲其主,言之有理呀,若無這事,定拜先生爲大哥,可惜…”
李紅酒連連點頭打斷道:“有機會有機會,有機會的,這事翻過去不就行了。李某虛長几歲,就厚顏喊你一聲弟弟了。兄弟,咱們兄弟既然惺惺相惜,還有什麼話是不好說的,又有什麼過結是說不開的?真沒必要幹出手足相殘的事來,會懊悔終身的。”
師春嘆道:“酒哥,關鍵這事不由我一個人說的算吶,他們的態度您也看到了。”
李紅酒腦袋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明白明白,明白的,這點道理哥哥還能不懂嗎?你幫我跟他們說說,我在衍寶宗那邊說話還是管點用的,只要我活着,出口開啓時,我能想辦法幫你們順利脫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