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瑤對妖域沒有概念,陸行舟倒是有所準備,知道妖域一定非常大。
甚至超過了自己世界裡北方草原之於華夏的比例,說不定要翻倍。
很容易想象,因爲妖族很多體型極其龐大的生命,包括龍傾凰的本體就是數十丈巨龍。這樣的族羣所居,一定不可能是小地方。
而大部分妖族繁衍都很強。人又多,體型又大,那該是怎樣大小的地域才適配?
並且也並不蠻荒,蠻荒之地養不出龍傾凰這等氣質風華。
類似此前那樣的戈壁黃沙,那是雙方交界的邊地。是因爲荒蕪所以成爲邊地呢,還是因爲邊地無人開墾而荒蕪,不得而知,總之不是整個妖域都這樣。
整個妖域,應該是有極多種類的地理,而其中涉及的上古秘境之類也必定很多。
大軍北行數日,就到了一座非常大的城池,城池一眼望不到頭,上空蒼鷹翱翔,靈氣濃郁,盛元瑤以爲這麼快就到了妖都。
結果問妖族士兵,答曰:“這是我們的邊城啊,就類似你們的拒妖關。不過我們不止一個,這個是獅族領地。”
盛元瑤傻了眼,這麼大的城,還只是邊城,這樣的邊城人家還不止一個!
本來以爲去鄉下,結果原來自己纔是鄉下人進城嗎?
物華天寶的大乾優越感差點被整沒了。
不過還好,進了城才發現,城池氣勢雖雄渾,文明還是相對粗獷的,沒什麼精細和華美的東西,用具都比較簡陋,也沒什麼文化氛圍。至於民風,看不出來,大軍浩浩蕩蕩開進城,什麼民也縮着了。
只能看見很多未曾化形爲人的妖怪,獅頭虎腦的在街邊探頭探腦,還有一隻豬頭搭在路邊案板上,看得盛元瑤很想叫攤主切半隻。
可攤主自己就是個豬頭,賣的是雜糧米粥。
看得盛元瑤頗覺有趣。
話說獅虎和豬頭怎麼相處啊……
可以想見,如果日常來看,多半也是民風彪悍,獅虎橫行的那種。
進城入駐後龍傾凰纔開始對這次的戰爭論功行賞。龍錚以爲別人沒賞那就錯了,大把的官職錢財往外撒,一點沒吝嗇的,可以看得出妖廷很有錢。
之後別族軍隊陸續離開,獅族軍隊也陸續歸家了,看得出這些不是專職軍隊,也就是平時爲民、戰時成軍。每一個妖族,都是潛在的精銳。
盛元瑤以斥候視角觀察着這些,心思有些凝重。
其實理論上大乾也是如此,那麼多仙門屹立各方山河,不是光好看的,都必須爲朝廷提供力量。就連陸行舟現在理論上都是“天行劍宗出身的人士進入禮部效命”,聖地弟子也在各處軍中,東江郡駐軍屠于歸就是,她熟悉的趙嘉勇也有聖地背景來着。
但是距離帝王揮鞭、舉世洪流,這樣的組織程度那是差遠了。北疆大戰,參戰的宗門只有沈棠……那麼多一品二品的強者窩在自家山裡,可沒動靜。
雖說顧戰庭有自己的盤算,並沒有刻意去徵召各家宗門強者,但盛元瑤知道,即使徵召,也只有國運之戰時偶爾爲之,平時是很難喊得動的。
可妖族看似就有點這樣的味兒,龍傾凰一聲令下,各族匯聚、精銳盡出,這次可不是什麼國運大戰吧。
“不用沉着臉一副憂慮樣。”晚間在城中休整,陸行舟在客院之中沏茶:“你看妖族連個鴻臚寺都沒有,安置咱們的居然是客棧,文明不夠嘛。”
“……這是獅族邊城,能有什麼鴻臚寺,不怕龍傾凰砍了他腦袋啊。”
“我打賭龍傾凰那邊也沒,就算有,也和我們那種不太一樣。”
“爲什麼?”
“因爲她們沒有外交關係。而各族之間,本身也在外交。”
盛元瑤怔了怔,醒悟陸行舟的意思。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妖族這邊確實不像表面的光鮮,內裡的麻煩多了去了,沒必要自尋煩惱。
真要那麼牛逼,十年前就不會慘敗。
“並且你看見沒有……這裡居然有寺廟。”陸行舟說着都笑了:“大乾的寺廟都不算多,京中也不甚流行,倒是夢歸城有個魔道僞裝的假寺。想不到居然在妖族見到了寺廟,你說稀奇不稀奇。說明妖族也是有精神需求和寄託的嘛……”
盛元瑤也覺得很稀奇,妖族居然有和尚。
沒法想象那些獅頭虎腦的披着袈裟唸經是啥樣,他們吃葷嗎?這是怎麼傳道的,盛元瑤都腦補不出來。
“算了,到妖都再說。”盛元瑤吐槽:“到底多遠啊?”
“估摸着大半個月的行程是要的,不急。”
“我是不急哦。”盛元瑤笑嘻嘻,能和陸行舟這樣獨處,不管去哪都開心。嗯,連那個閃閃發光的大燈籠阿糯都不在,這甚至比在自家城裡都舒適:“話說阿糯呢?”
“阿糯跟着龍傾凰。”
“你這麼信得過龍傾凰啊?”
“……她對阿糯很不錯的,嘴巴上罵着小騙子,實際還是抱着揉臉。”陸行舟道:“我也有意讓阿糯和龍傾凰多接觸,龍傾凰的修行是最適合阿糯的,看看混熟了能不能給阿糯混點好處。”
盛元瑤臉有點紅,以前最愛抱着阿糯揉臉的應該是她自己,現在後空翻的貓丟過牆,給別人揉了。
話說回來,之前聽聞妖皇搶男人,盛元瑤是信了,包括妖皇特意拐陸行舟去出使顯然不懷好意,她隨行也有給他倆的事情搞點破壞的想法。結果這幾天行路下來,還真沒發現龍傾凰和陸行舟有過什麼交集,雙方甚至連話都沒說一句,有什麼要和使者交流的,居然是一隻老山羊來傳達,有時候則是阿糯傳話。
這麼看起來,怎麼有點不對勁呢,是不是冤枉他了……
“你和龍傾凰是不是吵架了?”
“並沒有,都說了龍傾凰何許人物,和我怎麼可能有那個,你偏不信,現在信了?”
盛元瑤狗腿般繞過去幫他捏肩:“好好好,算是冤枉你了好吧。”
某處府邸內,龍傾凰一手抱着阿糯,一手在翻閱這次的賞罰文件,可不知爲何手勁忽然變大,文件有了褶皺,阿糯神色抽搐。
這幾天龍傾凰一個字都沒和陸行舟說,看似還在鬧彆扭,實則在觀察阿糯有沒有又騙她。
什麼女兄弟……母龍表示沒聽過,不信。
結果幾天觀察下來,咦……好像除了有時候肢體接觸略顯親密了,比如盛元瑤偶爾高興了會把手搭在陸行舟肩上,再比如現在作態捏肩,除此之外還真的什麼都沒有。
就這捏肩,陸行舟也沒有趁機毛手毛腳。偷聽他們的對話,也是“兄弟如何如何”,沒有半點曖昧對話,議論妖族的言語倒佔了一半。這“兄弟關係”好像是真的。
就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做戲,龍傾凰表示要繼續觀察,被這夥騙子騙怕了。
其實還真不是做戲。
陸行舟在盛元瑤面前一直都否認存在“感情糾葛”,怕捱打,更不可能約好演戲……只是他倆正常相處起來就是這樣子的。之前的親吻擁抱,那是盛元瑤過於激動的心情下發生的,大家的窗戶紙沒揭,面上就是兄弟,沒特殊情況哪能亂來,盛元瑤並沒有那麼輕賤自己,陸行舟也沒有那麼色慾薰心。
何況身處異域、大軍隨行、敵酋在側,誰能有搞曖昧的心情啊……
然而不是做戲才更可怕,沒見識的母龍終將知道什麼叫女兄弟的威力。
就算現在都已經又惱火又不知道怎麼發作了。
沒事就捏男人肩,兄弟就可以這樣?
然後一邊撇清和自己有關係,一邊若無其事如此自然地喝自己的殘茶,這男人在搞什麼?你到底心儀不心儀?
可實在找不到發作的理由,現在大家確實啥關係都沒有……最終依然是沒撒謊的阿糯承擔了所有。
…………
這邊路途遙遠,龍傾凰還在獅族城內休整呢,那邊顧戰庭等人倒是已經回到了京師。
京師的空氣很安靜。
之前大軍戰敗,妖族兵臨拒妖關、陛下遣使和談的事已經傳到了京師。
值得慶幸的是,大軍雖敗,傷亡卻很少,據說是得了天行劍宗沈棠以及盛元瑤陸行舟的救援,安然撤退。並且失陷在邊城的將士們都被陸行舟成功和談贖回。
此役讓陸行舟聲望空前,哪裡還是個丹學院學子,在國觀的鼓吹和某京師才女的小作文大肆宣揚之下,“國士無雙”四個字都快要坐實了。
同樣得到巨大聲望的還有沈棠和盛元瑤,盛青峰家門檻都被前來道謝的將士家屬們踏破了,老盛老臉笑得菊花一樣,一天天樂呵呵的。讓女兒從軍之日,哪想得到還有這一天啊。
至於女兒隨隊出使,雖然是個危險活兒,老盛總覺得和陸行舟在一起的話安危應該是不用太擔心的,只要平安回來,出使成功本身就是一件功勞,基本白撿的。要擔心的反倒是要不要考慮外孫的名字叫什麼了……嗯,要不要去太學邊上買個房?
裴府上下也很高興,堂公子裴釗也和趙嘉勇等人一起失陷的,被陸行舟贖回。他雖不是裴清言兒子,卻是至親的侄兒,裴清言親弟弟的兒子。裴家下一代男丁不旺,裴鈺裴釗都是各支單傳,陸行舟這一手恩情可讓裴府上下極爲感謝,連帶着裴初韻都揚眉吐氣。
都嫌我和他太曖昧不是?現在你們家堂公子還得靠我男人救命。
結果還沒嘚瑟幾句,就被裴清言禁足了。
“一碼歸一碼,我們感謝他,和你半夜三更跑出去和他鬼混是兩碼事。你近期還寫文章亂吹,什麼國士無雙,你不害臊我們還替你害臊,你的才女名聲是這麼用的?想讓多少人知道你在思春?”
“我用的筆名,筆名。沒人知道是我。”
“還什麼筆名,你那文風懂行的一眼就認出來了,所以你是想你阿繂的筆名人盡皆知?愚不可及,給我去書房讀書三日,背不完這些經史不許出門!”
相比於這幾家的歡喜,自然另有幾家人愁容滿面。
比如代國師蘇原。
聖主的申飭暴怒如狂:“本座讓你協助陸行舟,你就是這麼協助的!把他送給了龍傾凰?!”
蘇原覺得狗都沒自己冤枉:“陸行舟自己北上,去的時候都沒告訴我,我哪知道啊!而且派他出使是顧戰庭下的旨意,他也沒拒絕……”
“他沒告訴你,你就不知道了,要你幹什麼吃的!”
“聖主稍安勿躁,以陸公子之智,便是龍潭虎穴,他也必安渡如平地。”
“我當然知道他不會出大事,我怕的就是他渡的龍潭進的虎穴!”
蘇原:“?”
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話說你明明可以直接和陸行舟通話,不找他,找我有什麼用,我能阻止個啥呀?
夜聽瀾似乎也想起自己可以找陸行舟罵娘,很快掛斷了通話,直接找上了陸行舟:“說位置,我去救你。”
“不用。”陸行舟回答得很溫柔:“我沒危險的,來妖域有些考量……只是有些想你。”
夜聽瀾興師問罪的心一下就被說化了:“你……你那個,若事不可爲,不要勉強。”
陸行舟道:“放心,我有數。你看我還主動帶了阿糯和元瑤,若是有危險我會這麼幹嘛?”
“那、那你不許和龍傾凰有瓜葛。”
陸行舟暗道這就很難從命了,之所以沒危險,就是因爲有瓜葛……我還出賣男色飲她殘茶了嘞……
夜聽瀾也知道這一點很難,哼唧了半天才憤憤然丟下了一句:“臭渣男。”
另一家犯愁的是晉王府。
顧戰庭回京之後把自己鎖在宮中誰也不見,但據說他案頭的彈劾折都已經堆成了山。
彈劾折內容大同小異,說的都是一件事:陛下被圍之日,晉王喜形於色,散佈謠言於京,有監國之意。此大不敬,望陛下察之。
還有重量級佐證顧紹禮。
顧戰庭在宮中雷霆震怒:“陳羽賣國,導致此戰艱難,都是這蠢貨泄的機密,朕還在考慮怎麼在衆將面前替他遮掩!卻原來如此荒悖,朕養這畜生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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